略微偏頭的看一眼百里肇,這回兒遠黛哪還能不明白百里肇的意思。她正斟酌着該如何回答這話的時候,那邊百里肇卻忽然又道了一句:“點燈!”遠黛正在出神,忽然聽了這麼一句,更是想也不想,取過一盞河燈,點得亮了,隨手便遞了過去。
及至驚覺,百里肇卻已接過了那盞燈,將之拋入了河中:“換個其他的心願吧!”他道。
目注那一盞河燈晃晃悠悠的隨水而下,遠黛竟有片刻的失神,直到河燈將將便要漂出她的視線範圍,她才忽然的開了口:“願我娘從此寧樂安康!”
百里肇頷首,眼尾瞥見遠黛所點的那盞河燈已隨着那股燈流悄然消失在河道盡頭,他才又開口道:“再點一盞來!”遠黛也不言語,默默取了河燈燃着,遞了給百里肇。
依樣畫葫蘆的將之拋入河內,百里肇竟是近乎命令一般的道:“再許!”
沉吟的注視着悠悠河道中那一盞孤零零的河燈,這一刻,遠黛卻忽然便想起了蕭呈嫺:蕭姐姐,願你在北境一切安好,也願……那羅起東能恪守承諾、一生不變……
她心中這麼想着,卻並沒有說出口來。心中,更在這一刻生出了幾分的悵惘來。
見那燈去的再看不見了,她才又自竹簍之中取了一盞河燈,燃得着了,卻並沒遞給百里,而是自己彎了腰,慢慢將之放入了水中:六哥,這一盞燈,是給你的!她默默的想着。
願……你與臨昌公主,能做一對好夫妻……
遠黛這燈放的並不快,總要目送一盞緩緩漂流至再也不見,她纔會點燃下一盞。因此上。等她陸續的放完六七盞燈,卻已是子時正了。百里肇既不言語更不相催,只不言不動、穩穩當當的坐在那邊,神色寧靜的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終於擡頭朝他一笑,遠黛道:“勞煩王爺爲我點一盞燈!”百里肇一挑眉,也不多問什麼,便自取了一盞河燈,燃着了,遞了給她。遠黛接了燈,仔細小心的彎腰將之放入水中。而後靜靜言道:“這最後一盞,願王爺得登大寶後,能夠一掃歷年隱患。興我大周!”
百里肇聽得笑了笑,竟也迴應了一句:“多謝王妃!”二人說話聲音都不大,說這話時,更不過是嘴脣稍動,但離着略遠些也都聽不清楚。況此刻已是子時,左近更已不見一人。
移眸看一眼百里肇身側遠遠不曾放完的河燈,遠黛不無遺憾的道:“這些燈,想是放不完了!”極度的熱鬧喧譁後,往往會給人一種說不出寂寥之感,這種感覺。遠黛曾不止一次的感受過。然而今日,她卻並無出奇的並無這種感覺。許是剛剛許了願的緣故,這一刻。她的心中,有的只是平靜與安詳,然而在這平靜安穩之外,卻又彷彿仍有一絲淡淡的失落。
似乎……今日這一切,仍有一絲的不足。只是連她自己也說不出,這不足究竟在哪兒?
就在遠黛將要站起的那一刻。百里肇卻忽然伸手壓在了她的肩上:“你少許了一個願!”遠黛聽得一怔,畢竟沒有強行站起,只不無疑惑的擡頭看向百里肇。她清楚的知道,除卻第一盞燈與第二盞燈外,她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甚至連嘴脣的蠕動也沒有。而她更不以爲,百里肇對她的瞭解,竟已到了能夠準確把握她所有心思的地步。
“你也替我點一盞燈吧!”沒有解釋什麼,百里肇平靜道。
心中雖深感詫異,遠黛終究卻還是沒說什麼,只依着百里肇的吩咐,爲他燃着了一盞河燈,遞了給他。伸手接了那燈,百里肇卻並沒立即將燈拋入河中,而是注目深深看向遠黛:“這盞燈,你點,我放!遠黛,你可有什麼心願嗎?”
這最後的一句,他今晚已說了數次,但此刻,他卻又不厭其煩的又說了一句。
小小的蓮燈託在他的掌中,因沒有水光映襯,便也不顯得如何明亮,暈黃的燭光透過蓮燈那層層張開的花瓣便愈顯得朦朧而柔和。怔然片刻,遠黛才嘆了口氣,慢慢的道:“惟願……結髮與君知,相邀以終老……”她本是玲瓏之人,自然不會不明白百里肇話裡的意思,百里肇雖沒令她一定要說出口來,但對遠黛來說,既這般想了,說與不說,其實並無多大差別。
一絲欣喜陡然掠過百里肇的雙眸,微微一笑之後,他也還是不言語,只從所坐的那塊小木板上微微的欠了身子,伸了手臂出去,將手中一直託着的那盞燈輕輕的放在了水面上。
而於遠黛來說,最艱難的那句話說了出口後,心中竟自舒暢、鬆快起來。而由於一直注目看着那燈的緣故,她也並沒注意到百里肇面上那一閃而過的欣喜之色。直到一盞燃着的蓮燈被送到她面前時,她才詫異的擡起頭來,看向百里肇。
щшш¸тTk an¸℃O 淡淡一笑,百里肇道:“這一盞,我點,你放!”遠黛一怔,倒也沒有多問,便接了那燈,放入水中。燈才入水的那一瞬間,她聽到身側百里肇的聲音:“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芳心驀地一震,遠黛陡然回頭,卻正正的望進身側百里肇那雙深邃寧然的黑眸之中。
四目相對,遠黛只覺得心下一陣慌亂,下一刻,已急急的垂下了雙眸。雖則如此,她卻仍覺心跳如狂似驟,彷彿便要跳了出來一般。
等她重新將視線轉回水上之時,卻早不見了纔剛她親手放的那盞河燈。悵然片刻,她才忽然的問了一句:“還放嗎?”
似乎笑了一笑,百里肇應道:“當然!”口中說着,他已執燈在手,重又點了一盞,遞了給遠黛。擡手接過那燈,凝視那一圈淡淡的黃色燭光,遠黛忽然便有些微的恍惚。
結髮與君知,相邀以終老。
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與他,真能相約終老,恩愛不相疑嗎?她不敢肯定,卻無由的有種衝動想去努力一次。
…… ……
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舉止畏縮的少女,不由的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遠黛叫過青兒,吩咐將紫蘇留下,又令青兒好好教着紫蘇,青兒自是忙不迭的應着,隨即將紫蘇帶了下去。
她二人去後,一直坐在一側一言不發的百里肇卻皺了眉,問遠黛道:“是你交待沅真的?”很顯然的,他已從這有些不尋常的舉止中看出了什麼。
微微頷首,遠黛乾脆的認下了這事:“我只是覺得,這丫頭甚是可人,又是姑蘇人氏,放在我們王爺身邊,倒也頗爲相宜!”雖然認下這事,但她也不會傻到吐露自己的本意。
這話其實頗多破綻,也不能自圓其說。畢竟沅真這座宅子原就地處姑蘇,宅內伏侍的,也幾乎都是姑蘇人氏,若說到“可人”二字,青兒與碧兒比之紫蘇也是不遑多讓。
深思的看一眼遠黛,百里肇忽而笑道:“王妃的心胸,足可愧煞天下妒婦!”
這話一出,卻不由的遠黛不靨生紅暈,有些不自在的挪開視線,她匆匆找了個藉口道:“我忽然想起,今兒還有事要同沅真商量!我且過去伴月閣一趟!”一面說着,她卻是看也沒多看百里肇一眼,便逃也似的疾步走了出去。
將將出門的那一刻,她聽到身後傳來了百里肇朗朗的大笑聲。
沒什麼理由的,她竟也跟着嘴角一揚,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意。既然已出來了,她也並不打算回頭,沿着九曲白玉橋一路緩行,風吹在面上,清新而馨香,讓人只覺通身舒暢。
纔剛下了九曲白玉橋,遠黛卻不無詫異的看到,對面,沅真正匆匆過來。看那意思,倒像是正要往綠楊苑去。立住了腳步,遠黛自然的揚聲叫道:“沅真!”
聽得這一聲叫,沅真便自然的看了過來,待到瞧見遠黛,面上便自露出了一個笑容,一面快步的過來,一面問道:“小姐這是要往哪兒去?”
遠黛笑道:“正要過去找你!怎麼,你這是要過去綠楊苑?”
沅真點頭,神色間卻不免現出一份無奈:“纔剛收到秦家令人送來的請柬,道是本月廿三乃是秦家老太太七旬壽誕之日,請我務必前往!”言下似有些不願。
聽她說到秦家,遠黛卻不由的想起了昨兒晚上遇見的秦同旭與他的九妹。不期然的微微一笑,她道:“說起來,昨兒我倒是有幸見着了那位秦家的四爺!”
聽她這麼一說,沅真不禁一怔:“秦家四爺?是秦同旭?”
遠黛點頭,卻又補充道:“還有秦家的九小姐!”
“秦家九小姐嗎?”沅真的眉頭皺得愈發的緊:“小姐怕是不知道,近日秦家正上下打點着,想將這位九小姐送入寧親王府爲妾!”
“寧親王?”遠黛不無詫異的重複着這三個字,心中同時也覺出了幾分無奈:“寧親王最近倒是風頭正勁呀!”她譏嘲的道,對於這位不曾謀面過的親王卻是愈發心生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