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川此話一出口,我媽和伊南的眼睛都亮了,只有我和我爸依然靜靜地坐着,並不爲所動。
我媽說:“龍川你說的這些我們也不懂,你就直接告訴我們,如果伊南把房子賣了錢都投資的話,我們能賺多少?”
龍川微微一笑,他說:“你們家那房子現在全部賣掉大概300多萬現金的樣子,投資我集團,再加上我送伊南100萬股,三年後保守估計怎麼也有1000萬。如果伊南一直持股不賣,每年的分紅都夠你們家使勁花了。”
我媽一聽就狂喜了,兩眼放光地問道:“真的嗎?真的這麼好賺?那我可不可以買?”
“阿姨您想買也可以啊?25萬股起購,您可以問問身邊的朋友有沒有想買的,都可以找我。”龍川笑呵呵地說道。
我臉色一沉,我說:“龍川,我叫你過來是希望你勸勸伊南的。那三百平米的房子對我們家而言很重要,我是不會同意賣掉的。”
父親坐在一旁逗弄着念念,並不說話,似乎也無心參與我們的對話。但我知道,他心裡有和我一樣聲音。
“伊北,你不需要這麼謹慎,以後賺的錢買多少平米的房子都可以,但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就沒這個店了。你也知道我現在公司的發展態勢有多好,照這個形勢下去,三年後上市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龍川自信滿滿地說道。
伊南於是趁熱打鐵地說:“對啊,姐,我們小家小戶的,也就只能沾沾姐夫的光發發財了。要不然憑你我的能力,也只能小打小鬧,這一輩子就只能這樣過了。我也是跟了姐夫才知道,原來有錢人都是這麼發家的。姐,你就放心吧,自家姐夫,只有賺錢的事情纔會叫我們做,而且我也不傻,賺不賺我都看得明白。”
“這樣過不好嗎?我們伊家幾代人都是安安穩穩過來的,到你這兒,別給我出什麼岔子!”一直在旁邊沉默寡慾的父親這時候終於忍不住地開口訓斥了一句,隨後揹着手進了房間不再出來了。
自從龍川越來越高調地做生意之後,父親對龍川的態度便一日比一日的冷淡,雖然他未與我多說什麼,但是他心裡的憂心忡忡並不比我少。我漸漸發覺我的性格越來越像父親,我們都是渴望穩妥的普通人,不渴望一夜暴富,只想安安穩穩地度過平生。
父親的態度讓龍川悻悻地不再開口多說什麼,他看了看我,見我並不理會他,於是悻悻地站起身來,對我說:“那我先回去了,我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家庭的和睦。如果伯父和伊北都反對,那伊南你就算了。反正就算不投資,跟着我幹,我有了,也少不了你的。”
龍川說完站起身來便走了,伊南捅了捅我的胳膊示意我去送他,我紋絲未動地坐在沙發上。伊南見狀,氣急敗壞地說:“你跟爸都跟錢有仇啊!人家爲咱家好,你們倒是一點都不領情!”
伊南說完,就“姐夫姐夫”地追下了樓,只剩下我和我媽坐在客廳裡。
我媽的眼睛賊溜溜地轉着:“伊北,你現在有多少錢,借點給媽媽好不好?”
“沒錢!”
我冷冷地丟下一句話,抱着念念轉身進了房間。當我走進伊南的房間,看到柴悅的遺像時,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柴悅如果還在,太多的事情我們可以一起商量;柴悅如果還在,以我們兩的能力如今公司一定發展得比現在還好;柴悅如果還在,她總有辦法說服伊南;柴悅如果還在,念念就不會對着我喊“媽媽”了……
悅悅,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我抱着念念,手伸過去輕輕地撫摸着柴悅的遺像,念念伸手抹了一把我臉上的淚水,含糊不清地喊了一聲“媽媽……”
那一刻,我無法抑制地對着柴悅的遺像大喊:“悅悅,你聽到了嗎?念念叫你媽媽了,叫你媽媽了……”
我不知道伊南何時站在了門口,他見我這樣,走過來輕輕擁着我的肩膀,他說:“剛下樓的時候和姐夫談了談,我決定賣掉一套120平米的房子。再怎麼說,姐夫現在這樣,我們也得支持一下。”
我從這話裡聽出了弦外之音,猛地一個激靈地問道:“伊南,你剛纔那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姐夫現在這樣?”
伊南的眼睛閃現了一絲驚慌,但隨即他還是敷衍我道:“我的意思他現在發展得這麼好,我們更要支持他。姐,你別難過了。爲了悅悅和念念,我不會把我們的全部家產都賭上,放心吧。”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柴悅,不由自主地俯身親了下柴悅的遺像。這兩年,他除了工作,什麼女人都沒有接觸。很多次我推開房門,都見他一邊收拾房間一邊假裝柴悅還在一樣地和她聊着家常,看得我特別心酸。
因爲我和父親的堅持,伊南只賣掉了屬於他名下的那一套房子,把那筆錢用來購買龍川公司的原始股份。讓我驚訝的是我媽居然不知道從哪兒私藏了25萬,瞞着我悄悄地也跟着買了。我和父親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父親只是嘆了口氣,說:“該來的總會來,由着他們去吧。”
的確……該來的總會來,當我連續幾天一直嘔吐沒食慾的時候,我更是深刻地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驗孕棒上的兩根紅線讓我的思緒徹底混亂,我一個人呆坐在衛生間裡很久很久,這纔回過神來。
有了孩子不是應該開心麼?龍川即將成爲上市公司的總裁ceo不是應該開心麼?爲什麼我心裡卻反而沉重?
按照龍川的性格,假如他知道我懷了孩子,他一定會當機立斷讓我把公司轉讓出去安心養胎,他如今根本不看重我公司的那一點點收益了。這樣的話他已經說過好幾次了。
他還說,等第一輪融資完成,他就和我舉行婚禮,按照他當初的設想,在最高寫字樓的樓頂上,隆重地把我娶進門。
一想到這些,我居然心慌。我覺得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讓我完全沒有落地的感覺。這一切,看似是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的,也是曾經我夢寐以求的,可是我爲什麼如此地不開心?
思索了很久,我第一個開口告訴這件事的,是我的父親。
在學校的操場上,念念步履闌珊地走在父親特地鋪就的紅地毯上,一步三倒,時不時地跌倒在地,又興高采烈地爬起來繼續往前。
父親和我含笑望着念念,太陽悄悄地躲在學校的小山坡後面捨不得落下,夕陽把整個操場的顏色都染成了一種回憶的暈黃,我就這時候開了口:“爸,我有了龍川的孩子。”
父親扭頭驚訝地望了我一下,但隨即變得淡然:“這是好事,我女兒終於長大了。”
“可是我不開心,不知道爲什麼。”我說。
“傻孩子,你在爸爸眼裡還是個丫頭,我的小丫頭如今也要有孩子了,我真是老了。”父親笑着感慨道,又說:“不要不開心,龍川很好。”
“我感覺到您越來越不喜歡他了。”我輕輕地說道,念念再一次跌倒,卻反而“咯咯”地笑,顯得十分歡喜。
“沒有,我的丫頭喜歡就好。”自從柴悅走後,父親說話越來越言簡意賅。
“我不知道,我覺得很害怕。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讓我覺得害怕。”只有在父親的面前,我纔敢顯露自己的恐慌。
“哎……”父親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說:“他像極了他的父親。”
父親的話讓我大爲驚訝,我完全沒有想到,父親居然認識龍川的父親,而且聽口氣,他好像特別瞭解。
“爸,你和龍川他爸有過交集?”我不禁問道。
父親微微一笑,他說:“我們曾經是初中同學,而且還是同桌,初中三年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人生第一個朋友。可惜啊,後來我們各走各的路,之後就再也沒有了交集咯!”
“爸,能詳細和我說說嗎?那您當初見到我和龍川在一起的時候怎麼沒有告訴我這些?”我驚訝地問道。
“那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是我們上一輩的事情,和你們這一輩也沒什麼關係。再說了,他父親想必已經不記得我了,再提起這事也沒什麼必要。”父親笑着說道。
“爸,可是我想聽聽是怎麼回事。”我迫切地問道。
父親直接示意我坐在地毯上,念念正回頭踉蹌地朝着我們奔來,父親慈愛地喊道:“念念慢點,慢點,別摔咯……”
我在一邊等得焦急,但又明白父親慢條斯理的個性,過了一會兒,父親才說:“當年,咱們這裡還是一個經濟不發達的城市,那時候考上初中都了不起了。當時那是我們這裡的唯一一家初中,現在已經變成了咱們這裡最高的那棟大廈了……”
父親這麼說,我心裡不禁“咯噔”一下,從他的敘述中竟感覺到了宿命輪迴的意味……
“然後呢,爸爸?”我再次急切地問道。
“當時他爸爸和龍川一樣,爭強好勝,在學校裡樣樣都拔尖,不像你爸爸我,一直是中庸之輩,什麼都是中等的。龍川他爸很聰明,初中的時候就很會投機取巧,那時候他就偷偷在同學裡面販賣一些小玩具啊作業本之類的,老師們也都喜歡他,班上的女生也都喜歡他……”父親說到這裡,居然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