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老嗎?”我詫異地問道。
“反正不年輕,嘿嘿。他是你男朋友?”小朵說完,衝着我傻樂起來。
“你見我們之間有過任何親密的舉動嗎?”我哭笑不得。
“不過我感覺他對你有意思,但是他可能不是你的菜。”小朵對我眨了眨眼睛,又說:“我覺得你不會喜歡這樣的男人,哪怕有錢。”
“爲什麼這麼覺得啊?”我更加詫異了。
“直覺,女人的直覺非常準的。”小朵笑着說道,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好了,這是你的事情,我就不八婆啦!”
我們說說笑笑朝家的方向走去,雖然嘴上和小朵依然你一句我一句地逗樂,但是她的話卻讓我的心裡有了一些微微的想法。心裡對卓文君的好感雖有,但是還未上升到喜歡的層面,被小朵這麼一說,心裡忽然就有了芥蒂。歸根到底,或許還是沒有愛上的緣故。就像卓文君說的那樣,有時候人與人的相處是需要眼緣的。眼緣對了,便什麼都對了。
元旦很快就到了,伊南和柴悅的婚期將近,我提前一週遞上了請假條,打算請批半個月的長假,但是卻遭到了馬蓉蓉的拒絕。
“元旦回家?工作強度這麼大的時候,公司真的不能沒有你。伊北,你知道現在你們部門的那些新人還沒有辦法完全接手你的工作,你的一些活動點子和創意也是她們目前達不到的。半個月時間是不是太長了?”馬蓉蓉雖然笑着說的,語氣卻有些生硬,感覺像是在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元旦的幾個活動我都提前準備好了,主要的設計稿我都已經做好,剩下的一些物料設計他們按照我的原圖進行相應的設計就好了,這個對於他們來說還是不難的。我知道半個月的時間很長,但是我唯一的弟弟結婚,這件事我不能缺席,家裡的父母都已經年邁,弟弟又年紀小,弟媳還懷着孕,很多事情等着我去操辦。蓉姐,我希望您看在我們共事這麼久、一起共同扶持走過來的份上,能夠批准我的假期。”我雖然語氣誠懇,但是去意也是十分地肯定,絲毫沒有猶豫。
馬蓉蓉聽我這麼說,放下了手裡的文件,站起來雙手支撐在辦公桌上,先是淡淡地掃了了一眼,然後臉上便呈現出了滿臉的無奈和不耐煩:“伊北,元旦按國家規定只有三天假期,對於公司而言也是非常時期,本來我就跟大家說了元旦誰都不能請假和缺席的,現在你倒是好了,不光光缺席,還要請半個月的假。半個月啊,伊北,你讓我怎麼批?我問你,如果你是老闆我是員工,你會怎麼做?”
“我知道半個月的時間的確有點長,但是情況特殊,希望馬總您能批准。在我心裡,我弟弟的婚禮,比我自己的還要重要。”我看到她慍怒的臉,頓時連“蓉姐”都叫不出口了。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真是難,自從我提出離職後,曾幾何時我們之間的那份融洽已經不復存在了。她對我,也再也沒有了昔日前輩的關懷和姐姐般的溫情。不過人本都是現實的動物,我能理解。
“如果我不批呢?”馬蓉蓉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又說:“怪不得急着要走,聽說你已經找好了下家,真不賴啊,伊北。”
“這是沒有的事,我沒有找好下家,馬總您誤會了,我真的只是回家操辦弟弟的婚禮而已。”不管她怎麼說,我依然保持着我的態度。
“我說的不是元旦,是你以後。你也不用瞞着我了,認識那麼久了,你的個性我還是瞭解的。性格飄忽,經不住誘惑,沒有定性。好了,我可以給你一週的假期,再多真的不行了。身爲員工,你要懂得體諒上級。元旦有多忙,你是知道的。”她有氣無力地說道,重重地把手裡的一摞文件在桌上敲了一下,對齊後放入了文件夾內,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一週時間真的不夠,馬總,麻煩您再寬限幾天。”我的語氣不卑不亢,但是不達目的我不會罷休的。
“伊北!一週已經是極限了!”馬蓉蓉氣得連眼裡都冒出了火氣。
“我可以這之後幾天都加班,我保證不耽誤公司活動的進度,該我做的我都做好,回家後有事儘管找我,我可以效勞,而且不需要額外支付工資,這樣可以了嗎?”我溫溫柔柔地說着,微微笑着看着她。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這樣,大家都跟着請假,到時候讓我怎麼辦?”也許我越是顯得淡定,馬蓉蓉便越是不肯放行。
我直接從辦公桌前繞到了她的身後,把她嚇了一跳,她大聲問我:“你要幹嘛?”
剛問完,我的手便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整個人居然沒來由地一抖,我的手很快動作起來,在她肩膀和脖頸上的穴位快速地按摩起來,邊按摩邊說:“蓉姐,我知道你很累,一個女人支撐着一家公司很不容易。其實一直以來您都是我的榜樣,我一直以跟着像您這樣的上司爲榮,也特別感謝您在我最難的時候幫我,給了我很多的力量,讓我可以快速地成長。我知道或許在你心裡,我的很多毛病都是出自天性,這一輩子都改不了了。這沒有關係,每個人都別人的看法都會有偏見,而我也的確犯過常人不會犯的錯誤。只是蓉姐,我在改,雖然現在可能成效還不顯著,但是我一直在努力改掉自己從前的毛病。我希望有一天我站在您面前的時候,是一個全新的伊北,是一個讓您發自內心信服的伊北……”
她完全被我唬住了,我的手在同時動作的同時,我一直在緩緩地訴說,我略帶點傷感的語調和此時安靜的氛圍讓她剛纔的怒火慢慢地沉了下去,從前對我的那些感情一點一點地從她的心裡透了出來,等我說完,她長久沒有說話,末了抓住我的手讓我停止,然後擡起頭對我說:“好了,準你半個月的假。這些話不必說了,做人懂得感恩就最好,好好在我這裡做,我說過不會虧待你。”
我頓時露出了欣喜和感激的笑容,千恩萬謝之後從她的辦公室裡走了出來,走出來的那一刻笑容卻馬上凝固了起來。
我原來以爲馬蓉蓉和瞿溪是我那一段日子裡對我最友善、最寬容的兩個人,我以爲他們對我的看法不會因爲像世俗那樣刻薄,可是如今我才發現,其實他們心裡對我的看法都一樣,都是停留在過去的目光裡,不管我現在變成了怎樣的我,他們看到的依然是當初那個是非對錯不分、誤入歧途的伊北。
舒淇曾經在某次頒獎典禮上痛哭流涕地說自己終於把曾經脫掉的衣服穿上了,可是在這個俗世太多人的眼裡,看到的不是她的努力,而是她劣跡斑斑的那一小段過去,儘管那一小段過去只佔她人生裡很小很小的成分,她的人生早已當年需要靠脫成名的時候了,但是人們的心裡依然忘不掉她的過去。
我悠悠地嘆了口氣,事到如今說任何事情都沒用了,或許唯有離開這裡去另外一座城市重新開始,纔有重新翻盤的可能。北京,於我而言是一座傷城。
一週後,我踏上了規程。這一次送我離開的人,變成了小朵。我走的那天北京下起了雪,漫天都是飛揚的雪花,我穿着米白色的羽絨服戴着帽子圍着墨綠色的圍巾穿着厚厚的毛靴提着我的行李箱,站在入站口笑着和小朵說再見。
小朵穿着粉紅色的羽絨服深藍色的牛仔褲粉色的毛靴戴着一頂毛茸茸的帽子笑靨如花地衝着我揮手告別,並且對我大喊:“放心,我會照顧好你的嬌娃!”
這是唯一一次沒有傷感的離別。這也是我在北京城裡的最後一位朋友。
一天時間,從早晨踏上高鐵,一直到傍晚才行至家鄉,一路上天空忽晴忽雨,我跨越了大半個中國,卻對那些站名依舊感到陌生。
家鄉天氣的陰冷讓我在下站的時候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等我出站,已經看到了出站口那個身材高大、眉清目秀的年輕人和他身邊那個大肚便便的孕婦,他們穿着情侶衛衣站在一起對着我釋放着家的訊號,而他們身邊站着的那個已經滿頭銀髮卻依然精神抖擻的老頭兒,則讓我有一種強烈的想要擁抱他的衝動。
“我回來啦!”隔着許許多多出站的人羣我衝着他們用力地喊着,會心地笑着,用力地揮舞着我的雙手,儘管我知道他們早就看到了我。
回家的感覺,原來這麼好這麼好。我鼻子一酸,眼淚就差點兒滾了下來。
人羣中,我看到那個滿頭白髮的帥老頭兒也拿着老掉牙的手絹兒擦拭了一下眼角,而他身邊的那位已經從少女晉升爲婦女的姑娘,似乎鼻子也抽動了幾下。
嗯,可能這天真的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