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顛簸的馬車上,坐了三個人,楚月牙、嬋娟和鄭元嘉,外面還有個趕車的車伕,一行四人從楚府出發去往城東富貴人家消費的地方。
“月牙,如何,我這馬車還算舒適吧?”馬車上,鄭元嘉得意洋洋向楚月牙炫耀,“這是我以前在家中,我爹專程聘請城中最有名的工匠給我定製的。”
“不錯。”楚月牙笑『吟』『吟』的道,伸手去撫了撫花梨木做成的窗戶,“這窗戶真是小巧精緻得緊,能不能……朝里拉呢?”
這窗戶顯然是朝外撐的那種,楚月牙一臉單純天真的抓着窗戶上的撐杆狠狠朝裡一拉。
“咔”一聲脆響,鄭元嘉頓時臉紅脖子粗,那聲“不能”被卡在喉嚨中,如鯁在喉。
“哎……呀……對不起,表哥。”楚月牙丟了撐杆,捂着嘴巴,一臉惶恐,“我不知這不能朝里拉,太少坐馬車了。”
“無妨。”鄭元嘉擠出這兩個字來,“先去哪兒買東西?”
“先去太學院開設的書坊中買上學所需的書吧。”楚月牙想了想便道,根據她的瞭解,這個時代買書是一件很難的事情,特別是印刷本的書,一般印刷本都是官方纔有,民間流行的多是手抄本,“然後在買些筆墨紙硯之類的。”
雖然印刷術已經存在,但卻沒有流行起來,楚月牙想着有空一定去看看原因是什麼。
果然,鄭元嘉對於信陽都非常熟悉,很快便帶着楚月牙買好了要買的東西。花費也不過十來輛銀子,剩下的銀子,他很好意思的拿着,隻字未提是楚月牙的錢之類的事情。
半個時辰後——
“差不多了。”鄭元嘉看了看天『色』,“走吧,回去了。”
“慢着,我想去那個攤子看看。”楚月牙指了指不遠處一個小攤子,吸了吸鼻子,目光灼灼的道。
鄭元嘉想想今天又白白撿了四十兩銀子,心情挺好,於是點了頭。車伕留在原處看馬車,楚月牙拉着嬋娟,鄭元嘉跟着在兩人後面便走了過去。
這個攤子是一個大大的貨櫃,上面有三四層,一層層擺滿了瓶瓶罐罐,香氣四溢,其內好像都是香油香精,下面則是整整齊齊的擺着香料等物,正是這香氣將楚月牙吸引過來的。
攤主卻是讓人出人意料的,楚月牙還以爲是個妙齡少女,再少也是個風韻猶存的美『婦』,就算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都能接受。可攤主卻是個中年漢子,而且這個人讓楚月牙有一種很面熟的感覺。
“姑娘買點啥?”那中年漢子看到有客人來了,便點頭哈腰的笑着道,嘴裡還有一顆牙齒是金『色』的,看到楚月牙愣了愣,“姑娘好面熟。”
楚月牙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已經認出這人是誰了,不動聲『色』的掃視着貨櫃上的精油,問道:“你這兒有什麼好的精油?”
“有有有。”中年漢子笑着點頭,看了看楚月牙身邊的鄭元嘉穿得着實不錯,於是便道,“剛剛調好的五菊混香,是以五種菊花配成的,只需要五兩銀子……”
“那只是城外的野菊製成,你不要哄騙客人。”正在此時,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一個女孩從高高的貨櫃後站了起來,咬着嘴脣恨恨的盯着那漢子。
這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穿得樸素的碎花布衣服,頭髮束在腦後,皮膚白淨,長得很是清秀,身材極好,就是偏瘦一點。
“啪!”那漢子揚手便是一巴掌打在那女孩臉上,“要你多嘴,滾一邊去,還不給老子調精油,要不你爹欠老子的錢,就用你的身子來還。”
那女孩白皙的臉上立刻出現了五個手指印,連一旁看着的鄭元嘉都有些憐香惜玉的皺了皺眉頭,拉了拉楚月牙:“月牙,我們走吧,信陽都有一家極好的香料精油店,改明兒我帶你去,這小攤小販的,不要在這裡買了。”
“等等。”楚月牙一把拉住了鄭元嘉,看着那漢子,輕聲問道:“這位姑娘的爹欠你多少錢?”
“欠我二十兩、不,五十兩銀子。”那漢子立刻道,雙目放光的看着楚月牙,“這位小姐要替她爹還嗎?”
“我爹不欠他錢!”少女雙目含着眼淚,愣是忍住沒落下來,“不過是上回來城中賣香料,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便……”
“胡說!”那漢子眼一瞪,手一擡,又準備是一巴掌。
“住手。”楚月牙一把拉住了那漢子的手,另一隻手同時抓上去,對着手肘處的麻筋狠狠一掐,那漢子手上的力氣泄掉大半,她再往後一壓,“咔”的一聲,那漢子的手被她給卸脫臼了。
“哎喲,殺人了,殺人了。”那漢子立刻躺在了地上,滿地打滾,嚎叫着,立刻有不少人張望這邊。
“月牙,快走。”鄭元嘉立刻慌了,“讓人看見多不好,丟臉不說,還會被太太責怪我沒帶好你。”
“急什麼。”楚月牙不僅自己不走,還拖着鄭元嘉也不讓他走,轉向了地上的漢子,不疾不徐的道,“本來想替這姑娘還錢,你要叫,就叫吧,大不了去見官。”
“真的?你替她還錢?”那漢子立刻抱着脫臼的手臂從地上彈了起來,望望四周圍過來的人,滿臉是笑,“誤會,都是誤會,大家散吧,散吧。”
“月牙,你哪兒來銀子,替她還錢?”鄭元嘉有一種不妙的感覺,立刻道,“五十兩可不是個小數目。”
“我有啊,剛剛好。”楚月牙緊緊的拽着鄭元嘉的胳膊,“表哥你忘了,今日太太撥給了我五十兩銀子,讓我採買所需呢,表哥不是替我從賬房先生那領了麼?”
“你也知道太太說是採買所用,並非給你發慈悲用的。”鄭元嘉立刻道。
“我只知道,太太賜我的銀子,便是我的。”楚月牙笑『吟』『吟』的道,“謝謝表哥替我保管了,現在給我吧。”
“太太給你,豈容你胡『亂』花費?”
“太太信佛,心最是向善,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救人的行爲豈是『亂』花,”楚月牙利索的回擊,“再說,如何花銷我自然會稟明太太,輪不到你來管。”
“放手,你要鬧便鬧,我要回府了。”鄭元嘉惱羞成怒的道,到口袋的銀子,豈有拿出來的道理。
“放手?表哥你這胳膊白白細細的,沒那人的胳膊結實吧?”楚月牙朝着那抱着手臂的漢子努努嘴,“要是我也卸一下,我想不是脫臼這般簡單吧?說不定就給卸下來了。”
“你敢!”鄭元嘉有些驚魂,剛纔看到楚月牙輕輕鬆鬆的卸脫臼那漢子胳膊的時候,還只是微微震驚,現在自己的手臂被她拿捏在手中怎麼掙也掙不脫,才曉得這她的力氣多大。
“有什麼不敢的,爹和太太知道了最多罰罰我。”楚月牙聳聳肩,沒所謂的道,“難道會讓我賠你一條胳膊?到底我纔是親身骨肉,你只不過是來我家借住的,表哥,你難道忘記了?”
鄭元嘉臉『色』極爲難看,因爲是借住的,在楚府一直小心翼翼,努力討太太、討二夫人討老爺歡心,有時候連楚月妍的歡心都要討,在楚月牙面前纔有一點踩着他人的感覺,現在還是被踩了。
借住,兩個字,是他心中不能觸及的痛。
“表哥,你是要胳膊,還是要錢?”
鄭元嘉沒有選擇,從懷中掏出了一張銀票遞給了楚月牙,又道:“你欠我十兩銀子,之前買物件的那些。”
“欠你?”楚月牙笑着道,接過了銀票,“我看不欠。我會告訴太太,表哥慷慨解囊,替我買了這些,算作送我入學的禮物。”
“你——”鄭元嘉做夢也沒想到會演變成一幅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現狀,“楚月牙,我沒有……”
“喏,給你。”楚月牙道,把銀票給了那漢子,又看了看在旁邊的少女,將她拉到一邊,小聲問道,“姑娘,可否告訴我,你家住在哪兒?”
“城外的溪村。”少女感激的看着楚月牙,“謝謝小姐之恩,我……我無以爲報,若小姐……”
“不多說了,你先回去吧。”楚月牙看了看拿着銀票翻來覆去,樂得合不攏眼的漢子,又看了看已經走向馬車的鄭元嘉,“我先走了。”
這事兒,多半還沒完,不過現在是要跟上鄭元嘉才行,難保他現在回去,不會給太太『亂』說些什麼。
“小姐,你真的將那五十兩銀子給了那漢子了?”嬋娟一邊跟着楚月牙跑,一邊不甘心的問道,“好不容易纔奪回來,你就這麼……”
“當然不是。”楚月牙搖頭,眼中有着算計,“不過,現在那該死的鄭元嘉在,我得先對付他,至於那漢子麼……銀子一定不會白白給他的。”
“小姐已經有辦法了麼?”嬋娟開心的道,“小姐鬼點子真多。”
“什麼叫鬼點子,我這叫智慧好不好?”楚月牙沒好氣的道,“那漢子你家小姐之前也見過,還被他訛了一兩銀子,哼,這回讓我遇上了,新仇舊恨一起算。”
“小姐被他訛過?”嬋娟問道,“可是這賬要怎麼算?他很快就會走了,信陽都這般大,小姐去哪兒找他?”
“這種人最是貪得無厭。”楚月牙微微一笑,“就憑這一點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