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放憤怒的拂袖而去,他的車伕阿語多看了楚月牙半眼也跟着走了。
杜辰逸站在楚月牙面前,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看着她,沒說話,似乎也沒打算走,好似多看一陣,楚月牙身上就會開朵花兒。
“公子,你也要水嗎?”楚月牙語氣不算好的問道,杜辰逸站在韓放身邊,在她看來就是和韓放一夥兒,物以類聚,這個英俊非凡的青年顯然也不會是多好的東西,同那少年一般,白白浪費一副好皮囊。
杜辰逸只是搖搖頭,青衣一晃,已然轉身離去,留給楚月牙一個修長挺拔至極的背影,帶着一種叫人心神震動的孤傲,一時之間,楚月牙都看得有些呆了,周遭嘈雜的聲音似乎遠去,那背影融入街道人羣中,如同一副寫意畫一般,有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感覺。
好半天,楚月牙纔回過神來,繼續打理自己手中的活計,不過腦中卻多了一道孤傲的身影。
罷罷,美男子什麼的都是浮雲,只有銀子纔是真理,楚月牙把目光盯在手推車的下層,那裡有個罐子,裡面裝的都是銅板碎銀,一天賣水能有1000多枚銅板的收入,跑腿約有三百多枚,這五日,她的營業額差不多是7000文,也就是七兩銀子,在加上有錢家的小姐覺得薄荷水好喝,給的打賞,加起來也有快十兩銀子了。
銀子就是動力,熱情活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楚月牙推起手推車,走向雲羅閣前排隊的人羣中,開始下一輪的推銷。
不遠處,一輛華貴得很低調的馬車中,一個少年沉沉的聲音輕輕響起,只有他的車伕能聽到這少年說的話:“阿語,今日替本王查查那丫頭到底是楚府什麼人。”
“王爺,娘娘說過楚府之人不要隨意碰,而那丫頭畢竟從幽院的位置翻出來的,不會是普通奴婢,只怕也是楚彌比較在意的人。”阿語低聲道,“再說王爺上次不是很徹底的親自搜過那丫頭的身了嗎?身體羸弱,且沒有任何利器,不會是刺客刻意接近你。”
“查身份,沒讓你碰。”韓放不耐煩的重複道,“說這麼多做什?”
“是。”阿語不再多言,“現在回府嗎?”
“不,再看看。”韓放掀開馬車簾子,看向雲羅閣那頭,似乎有什麼不太和諧的喧譁之聲。
與此同時,迎八方四層剛剛的那間雅間,杜辰逸依舊望着窗外品茶,目光閃爍不定,最後定格在一絲笑意上,那女孩有麻煩了,她會怎麼處理呢?
“你個不孝女,偷了家中茶壺、木桶出來,在這裡拋頭『露』面,成何體統!”楚月牙正歡快着橘子水的走俏,突然之間,一個長得五大三粗滿臉絡腮鬍子的中年漢子,如小山似地立在了她面前,身後還跟了一胖一瘦兩個臉『色』陰霾的中年人,“是爲父養不起你嗎?”
“你……是說我?”楚月牙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她爹不是楚彌嗎?這漢子是誰?
“這是你爹嗎?”旁邊有不少買水的少女在問。
“好個逆子,爹都不認識了?”那漢子憤怒得很真實,一把扯住楚月牙的手臂,眼神示意他身後兩人,那兩人立刻推起手推車,“走,跟我回家,我再好好教訓你。”
“放手!”楚月牙尖聲叫道,一張口,狠狠咬上那人手臂,那人吃痛鬆開了手。
“你居然咬老子,老子今天不打死你這不孝女!”那漢子雙目一瞪,狠聲道,手便揚了起來。
“爹——”楚月牙突然一聲哀嚎,一把抱住了那漢子的大腿,抱得那漢子一愣一愣的,“你怎麼打得下手啊……”
“你……你……你……”那漢子觀察了楚月牙好幾日了,曉得她賺了不少銀子,想搶,晚上跟蹤卻發現這丫頭滑得很,似乎特別在意是不是有人跟着,總是在人羣中鑽,突然就進入一個小巷子,等他們過去,便不見蹤影,所以今日白天才打着尋女兒回家這樣一個光明正大的旗號,過來暗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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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對方這麼配合,突然就抱住自己的大腿叫爹,叫得還這般悲切,充滿感情。頓時,那準備拍下的手掌,僵在半空,不上不下。
“爹,我知道,自從娘病了之後,你便日日消沉,不去做工,整日喝酒……”楚月牙把頭埋得很低,聲音中帶着抽噎,“你打我罵我不給我吃不給我喝都沒事,可是孃的病卻是不得不治啊……”
周圍數百排隊的羣衆頓時都『露』出慼慼之『色』看向楚月牙,而看向那漢子則是厭惡之『色』,指指點點。
“你胡說!”那漢子臉『色』一僵,“你什麼娘……”
“爹啊,我沒有娘怎麼出生的,難道你能生我出來,我自然得有個娘對不對?”楚月牙擡起頭,真誠的看着這漢子,你編了一半的謊言來搶我銀子,我便編上另外一半來奪回銀子,“娘病得那麼嚴重,需要那麼多的銀子,我雖然繡工不好,可也得想法子賺錢回去醫治孃的病啊!爹……你不管,可我卻不得不管!娘生我養我,我不能看着她在牀上日日憔悴,爹,難道你就忍心嗎?”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對這漢子不滿情緒更激烈。
說到這裡,楚月牙站起身子,退後一步,悄然拉開和漢子的距離,滿臉悲傷之『色』,雙眼更是有淚光閃動,但語氣卻是堅定。
“跟我回家再說。”漢子咬着牙吐出這幾個字來。
“不,我要賺錢,替娘治病!”楚月牙堅定的道,身子一竄,到了手推車邊,趁着那一胖一瘦的中年人對眼前一幕幕感到不解的愣神之際,從下層抱出了放銅板的罐子,朝着雲羅閣正門方向走了兩步,“爹,我知道你是想要搶錢買酒,你真的要置娘不管,置女兒不管嗎?若真是這樣,你便是在這裡打死女兒,女兒也不跟你回去。大不了,我們家,我被你打死,你自然入牢獄,娘就病死在牀上,你好狠的心!”
漢子臉『色』更沉,這下暗搶不成,在雲羅閣前明的又不敢,而旁邊已經有不少明眼人在說“報官”二字了,一時間他猶豫不定。
“爹,我知道,你想喝酒了。”楚月牙咬咬牙,在罐子中一陣『摸』索,『摸』出一塊一兩的碎銀,這是今日上午一個小姐打賞給她的,拋給了漢子,“給你,當做女兒孝敬你的,就讓女兒在這裡賣水賺錢吧。”
她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我現在給了一兩銀子,息事寧人,你也不算白鬧一場,如果還要搶,那便鬧上公堂,我也不怕。
那漢子接着了銀子,深深看了楚月牙一眼,好厲害的丫頭,罷了,換個人搶,他看了另外兩人一眼,三人便一同離去了。
楚月牙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若是她身體夠強壯就好了,撂倒這三個人本該是瞬間的事纔對的,鍛鍊!一定要賣力的鍛鍊!
“小妹妹,原來你身世這般可憐啊?”
“真是難爲你了。”
“我再來兩碗橘子水吧,喏,一兩銀子,不用找了。”
“拿着,這三貫銅錢是我家小姐賞給你的,給你娘治病。”
楚月牙擦乾了眼淚,換上帶着一絲哀傷的笑容,開始收錢——這纔是她的真正目的,這些排隊的都是少女,女孩嘛,心最易軟,她可憐的身世,爲娘治病的至誠孝心,自然會感動很多人,感動之餘,便會成就她的生意興旺,打賞多多。
銀子啊,姐姐爲了你可是忍辱負重啊,那麼醜陋的漢子,都叫了爹了,你不如雪花那般砸在我身上,叫我情何以堪!
楚月牙一邊忙活,一邊在心中樂開了花。
暮『色』降臨,那輛馬車已經走了,迎八方的雅間簾子也放了下來,杜辰逸手中拿着一卷書正在翻看。
“少爺。”一個四十多歲的清瘦男子在杜辰逸身前三米處恭敬的行禮。
“說。”
“那壯漢根本沒有妻子,更別提子女。”清瘦男子說道,“他是龍水鎮一出名的小混混,前幾日得罪了那裡的權勢之人,纔來到城中的。”
“嗯。”杜辰逸放下手中書卷,“明日,你給那賣薄荷水的女孩一塊牌子,牌上是什麼字告訴我。”
“是。”清瘦男子臉上『露』出一絲奇異之『色』,少爺也會對女子有興趣麼?連他都以爲少爺好男風來的……
月朗星稀,初夏的夜晚尚有微風拂人,帶着絲絲涼爽。
嬋娟在院中擺了一張不知她從哪兒翻出來的木塌,放在了前院中,楚月牙此時便趴在塌上納涼。
這身子骨太嬌貴了,眼下腰痠背痛得緊,這五日起早貪黑,特別是昨晚,基本上就沒睡覺,一直在玉珠空間中趕製橘子汁,連帶和嬋娟都沒有好好說上兩句話。
“小姐,按這裡舒服嗎?”嬋娟一邊給楚月牙捏背,一邊輕聲問道,“小姐,你皮膚都嗮黑了,手上也燙起了好多小泡,你別去賣茶水了,又賺不了多少錢,要不,我去?”
楚月牙對嬋娟的解釋就是那飯菜估計有問題,她要出去賣茶水賺錢以求生存,嬋娟拗不過,只好讓她去了。每天,楚月牙都會帶吃食回來,那婆子送來的飯根本不碰了。
“沒關係,再有兩日就結束了。”楚月牙眯着眼睛應道,有人給按摩真是舒服,而且嬋娟的按摩手法很不錯,“而且,這賣茶水,也能賺很多錢的。”
“一碗茶水兩三文,能有多少?”嬋娟搖着頭。
“五日,十幾両銀子了。”楚月牙笑嘻的道,“抵上你半年的月錢。”
“怎麼會在這麼多?”嬋娟驚訝,手中的動作頓了頓。
“生財有方。”楚月牙彎彎眼睛笑着道,又翻過身坐起,伸了個懶腰,“回屋睡覺吧,一更天了,明日還得早起呢。”
“等一下。”嬋娟喚道。
“怎麼了?”
“幾天前,我在這屋中發現了一件東西,一直想告訴你。”嬋娟答道,“不過,這幾日你起早貪黑的,都沒有機會跟你說。”
“發現什麼了?”楚月牙問道,嬋娟沒事兒就拿着抹布擦來擦去,看來也是有收穫的,最好就是一大箱子埋在地底的銀子,那便是最現實不過了。
嬋娟眼神閃爍,只是拖着楚月牙來到她睡的那間主屋,點上燈,在牀前站定,她伸手掀開鋪在牀板上的棉墊,『露』出紅漆木的牀板,伸手敲了敲靠裡的一塊牀板,幾聲空空的響聲。
“這是暗格?”楚月牙心領神會,沒吃過兔子肉,但是見過兔子跑,這敲擊的聲音無疑顯示了這塊牀板下是空的。
“可以卸下來。”嬋娟輕聲道,伸手去摳那牀板的邊緣,不多一會,便掀開了牀板。
暗格中是一排比大小不一的胖肚矮瓶,每一瓶上都貼有用小楷寫的標籤。
“天黎花……七彩琉璃……暗香十里……凝血蘭……醉『迷』離……”楚月牙一個瓶子接一個瓶子的拿出來,讀着標籤上的字,“這些都是……花名嗎?”
“所有的瓶子裡都是各『色』鮮少見到的花種。”嬋娟道,看着楚月牙打開瓶塞從瓶中倒出幾個棕『色』圓圓的東西,“也有幾株枯苗,保存完整,不過苗早就死了。”
“這裡還有兩本書。”楚月牙放下了瓶子,眼尖的發現有兩本破舊的書放在瓶子下面墊着,她小心的把兩本書給抽了出來,翻看起來,“你看過沒?”
“沒看過,我覺得蹊蹺,想着和小姐你商量,便沒動。”嬋娟探過頭來問道,“是什麼書啊?”
“是手寫的,是筆記,不是書。”楚月牙答道,手中的兩疊紙上密密麻麻記載的全是剛看到的花種的介紹,“告訴我們怎麼伺弄這些花,以及每種花的作用,有的可以做香薰香料,有的可做治傷解毒良『藥』,還有可以製毒『藥』的。”
一陣沉默,只有被風颳得晃動的燈影。
“這些是誰留下的呢?”楚月牙翻看着筆記,皺起眉頭。
“我只聽過暗香十里,整個鄭國擁有的暗香十里也不超過五盆,名貴之極,一盆千金,甚至有價無市。”嬋娟盯着那些瓶子,“聽說老爺便有一盆,是一位姨娘爲他種下的,這是李媽告訴我的。”
“那位姨娘……是不是……”楚月牙若有所思的拿着瓶子,環視了一圈這住了快一個月的屋子,“是不是死了,五年前,死在這裡。”
“我不知道。”嬋娟搖搖頭,突然覺得這屋子有些可怖,以前死過一位姨娘在這裡,現在她們拿着她的東西在眼前,手邊的油燈忽明忽暗,兩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大好,“也許是吧,我們還是放回去吧?”
放回去嗎?楚月牙有些猶豫,繼續翻着那手寫本,這花種名貴,如果養活,便可以賣錢,她就不用那麼辛苦的在太陽下對人笑臉相迎了。
“放回去的話,這些花種也是爛死在這裡。”楚月牙低聲道,“我想,那姨娘之所以留下這本筆記,便是想讓後來者不要浪費這些花種吧。”
“五年了,不知道能不能種活。”嬋娟明白楚月牙的意思,想了想也沒有再反駁。
“試試!”楚月牙笑道,把所有東西放了回去,只留了那筆記放到了枕邊,“睡覺吧,明日交給你一個任務,把後院的花圃開墾出來。”
“嗯,好。”嬋娟應了,清秀的臉蛋兒上也『露』出了笑容,“若是能種成,到時候花圃一片花香蝶舞,也是好的。”
兩人又絮絮叨叨閒扯了幾句,嬋娟便去她的睡房了。
楚月牙卻沒有睡,她剛剛翻看那字跡娟秀的筆記之時,發現這些花百分之八十,都是要以一種名叫紫金壤的土壤來種活。可是窮極楚月牙兩次爲人的記憶,都沒有聽過紫金壤這個名字,便壓下了念頭,聽着嬋娟那邊呼吸均勻之後,進入了玉珠空間,例行明日賣水生意的準備工作。
在玉珠空間中差不多忙到了三更天,楚月牙才準備好了桃子汁和橘子汁,做生意就在於不斷有新點子,沒有創新就沒有聲音,她把手推車的東西整理好,在溫泉中泡了一盞茶的功夫,便準備出去睡覺。
可就在此時,楚月牙的目光落到了不遠處,那一片沒有作物的三畝田地,紫『色』的土壤,除了邊緣長了一圈薄荷葉,便是寸草不生,且那紫『色』土壤有着奇異的香味……
靈光一閃中,楚月牙心中有了個決斷,她匆匆出了玉珠空間,不多一會,拿着幾個瓶子和一本陳舊的書又進來了。
望着那一片紫『色』的土壤,她臉上浮現了笑意,本來的疲乏被壓下,睏意頓去,只剩下興奮和期待,邁着輕盈的步子,踏入了那香氣繚繞的紫『色』土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