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慕容予桓如此說,但傾城還是在第二日便將其中的四件水晶錦衣分送給了孟惜蕊和康巧煙每人兩件,作爲對她們晉封的賀禮。傾城出手大方,果真是十足的富豪公主氣派,慕容予桓得知後卻也並沒有不悅,反而稱讚傾城謙恭禮讓,慷慨豪爽。
其實,傾城只是想眼不見心不煩。
傾城出手雖大方,然而卻沒想到,竟有人比她出手還要大方。
過了一日,忽有內務府的人來彤芙宮送賞,一隊內侍排着隊,每人手裡皆捧着一個托盤,上面是各色珠寶玉器、綾羅綢緞、脂粉香膏、字畫古玩以及珍貴藥材。傾城望着這些貴重奢華之物,詫異的向內務府的掌事內侍餘公公道,
“餘公公,皇上前日才賞了本宮許多東西,今日如何又賞下來?”
餘公公年紀並不大,三十歲左右的樣子,白白的臉上一雙小眼睛,卻很是有神。聽了傾城這一問,便滿臉堆笑着道,
“嫣嬪娘娘有所不知,這些個東西並非是皇上所賞,而是安西王爺這次進京帶來獻給宮中各位娘娘的賀歲之禮。內務府按照各位娘娘的位份分到各宮裡去,每個人都有,嬪位的就是這些東西了。”
“安西王爺?是皇上的兄弟或叔侄嗎?”
傾城不解的問道。
餘公公殷勤的回話道,
“回娘娘,安西王並非是皇上的兄弟叔侄,安西王是四位蕃王之一。先帝在世時,因跟隨輔政王輔佐先帝頗有戰功,因此被封爲安西王,一直駐守在西方的邊境嶽州,操生殺軍政大權,可先斬後奏,是個厲害人物呢!”
傾城看着這些東西暗暗驚奇,僅是送給嬪位的東西便這樣貴重,宮中這麼多嬪妃,再加上太后、皇上和皇后,這位安西王爺要準備多少賀禮纔夠呢?這一趟進京賀歲豈不是要一擲萬金了?出手如此闊綽,並不以錢財金銀爲重,可見是個有大胸襟之人,倒果真是個厲害人物!
餘公公隨着傾城一一看過這些東西,繼續道,
“安西王爺雖說厲害,爲人卻是豪爽,出手也大方,每年進京都會帶了厚禮來,而且就連宮中這些奴才和宮女們也都人人有份,因此大夥兒都在背後念着安西王爺的好兒。這不,這一次安西王爺帶了世子進宮賀歲請安,又是帶了好些厚禮來,其他的安東、安南和安北三位王爺出手可沒有這樣闊綽呢!”
傾城面上不動聲色,淡淡的掃了這些東西一眼,似乎漫不經心的向餘公公道,
“這位安西王爺如此慷慨明理,想必皇上也很器重他吧?”
餘公公笑了一下道,
“哎喲,奴才只管着內務府的事兒,這前朝的事兒就不知曉了。不過,奴才聽慈安宮的小內侍說,太后卻似乎不大待見安西王爺呢,倒也不知是爲什麼。”
傾城心中暗暗一動,太后才真正是個厲害的人物!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無論是嬪妃還是朝臣,哪怕是遠在邊境的蕃王,一思一想一謀一算都逃不出她的眼睛。在宮中歷練久了,都快成了精了!
傾城叫細涓拿出幾錠銀子,打賞了餘公公和其餘的內侍,餘公公等人喜笑顏開,千恩萬謝的走了。
上元節之前,施車國的使節終於到了。在龍安殿覲見過慕容予桓之後,爲安撫傾城每逢佳節倍思親的哀愁,慕容予桓特准施車國的使節於鳳儀殿與嫣嬪傾城會面,並命禮部尚書袁鬆相陪。
當日,傾城帶了細涓和柳絲於鳳儀殿面見施車國的使節。
真正的南宮傾城已自盡而死,那使節自然知道傾城並非真正的傾城公主,但傾城和親是南宮憶英的決策安排,使節自然也得了王命,因此,當着袁鬆的面,對傾城公主長公主短的極盡噓寒問暖,並傾訴王上對姐姐的思念之意。
傾城適時的擺出了一副提起親人淚兩行的激動感傷模樣,但內心卻只能感到虛僞可笑。那使節明知她是假,她也明知使節的話是假,可這心照不宣的兩個假人,卻大言不慚的滿口假話的互相傾訴着。到最後,傾城簡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麼了。
離開施車國之後,傾城幾乎無日不在牽掛着那些真心對待她的人,她不知南宮憶仁是否安好,不知太王妃是否安好,不知父親宇文晨風是否安好,如今,好不容易有施車國王宮中的人前來大周,這些話卻硬是一句也不能問。
兩盞茶的時間,這場會面便結束了。袁鬆起身陪送施車國使節回客館,傾城暗示了一下柳絲,柳絲笑盈盈的將一支珠花遞給那使節,傾城嘆了一聲向那使節道,
“當日,本宮雖是甘願爲國和親,久留大周,但心中對王上卻是萬分不捨。今日聽使節說到王上對本宮這個姐姐也十分想念,本宮心裡愈發難安。這支珠花是本宮從小一直戴着的,就請使節回去後代爲轉交王上,見珠花如見姐姐,但願能消解王上思念之情,請王上保重貴體,莫以本宮爲念。”
那使節自然明白這珠花傳遞的是秘密的信息,於是俯首接過藏於懷內,隨後向着傾城施了一禮,隨着袁鬆向客館而去了。
轉眼上元節便到了,這是過年期間的最後一個重要節日。按照慣例,上元之夜,宮中還要設大宴,懸掛彩燈,燃放焰火,合宮上下觀燈賞月,品嚐元宵,同慶佳節自是不能免的。
而在上元節這日的一早,慕容予桓仍要帶着各宮嬪妃去慈安宮向太后請團圓安,然而太后仍是推故晚上有宮宴,想多歇歇,命衆人免了請安。只不過這一次太后說,去歲宮中新人多,她們初入宮,爲討個團圓吉利,就讓新入宮的幾個人進去請個安便罷了,
於是,怡貴人曲夢嫺、和貴人孟惜蕊、睦貴人康巧煙、陳貴人陳慧心和嫣嬪南宮傾城便奉旨入內向太后請安。
太后穿着絳紫色緙銀牡丹團壽氅衣,頭上和耳上皆一色是點翠東珠配紫玉的首飾,那紫瑩瑩的光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流轉着神秘的色澤,令太后看起來越發暗沉不可捉摸。
傾城自從一走進慈安宮,便嗅到了一股深沉又輕微的幽香,那香氣若有若無,卻始終不散,亦不知是薰的什麼香。
陶安人侍奉着太后坐在春暉堂窗下的小榻上,接受了五個嬪妃的叩頭問安,太后皆賜了座閒聊起來。一盞茶的工夫,估計着太后也乏了,五個人便起身告辭。太后也並不挽留,命陶安人送了五個人出去。
幾個人各自回宮準備晚上的上元宮宴,傾城扶了細涓的手慢慢向回走,還未轉過慈安宮的宮牆拐角,便聽得身後傳來陶安人的聲音,
“嫣嬪娘娘請留步!”
傾城停住腳步回身一看,果真是陶安人。陶安人穩步從容的走上前來,微微施了一禮,笑向傾城道,
“嫣嬪娘娘,娘娘剛走,太后便想起有一事要問問娘娘,因此,還請娘娘隨奴婢再走一趟吧!”
聽了陶安人的話,傾城的腦筋迅速的轉了轉。太后這分明是有意要避開曲夢嫺等人,明顯是想單獨與傾城說話,她會有何事要問傾城呢?
來者不善,傾城心中有數,提起萬分戒備,隨着陶安人又轉回了慈安宮。
太后依舊坐在窗前的小榻上,手中端着一盞雕印着青花的白瓷茶盞正自品茶,臉上的神色已不似方纔的慈祥和藹,沉鬱得沒有半絲笑容,也沒有半分疲倦的樣子。
傾城行至榻前重又俯身請安,等待着太后問話。
然而,太后並不急着發問,只是自顧自的品着茶,彷彿此時此刻品茶纔是最重要的事。傾城拘着禮不能起身,只能默默的等待着,同時心中飛快的盤算着,看來果真是來者不善啊!
殿中只有太后、傾城和陶安人三人,等了半晌,就在傾城的雙腿已痠痛得就快支撐不住的時候,太后終於放下了茶盞,眼睛並不看向傾城,只冷冷的說了句,
“嫣嬪,你可知罪?”
傾城聞言心中一凜,隨即藉着太后的這句話徹底跪了下去,回言道,
“嬪妾愚鈍,還請太后明示!”
太后冷笑了兩聲,輕蔑的道,
“你以爲你瞞得過皇上,瞞得過衆人,便也能瞞得過哀家嗎?哀家這輩子見過的人和事多了,就憑你這點子小小伎倆,還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搗鬼,如此自作聰明,你還當真是愚鈍啊!”
聽了太后的這番話,傾城暗暗吃驚,心中琢磨道,“難道太后已經識破了我,知道我便是從前的莫雲嫣了?”
傾城穩定住自己的心神,擺出謙卑恭順的態度,試探太后道,
“回太后,傾城初入皇宮,對一切皆是陌生的,加之皇上垂青錯愛又惹得宮中衆姐妹不悅,心中早已惶恐不安,又如何敢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耍伎倆,還請太后明鑑。”
太后又是一聲冷笑,似不耐煩的揮了一下手,道,
“你不必再裝了,也不必在哀家面前說這些好聽話兒,你只實說了吧,你這次進宮究竟爲的是什麼?”
傾城只覺得似有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涼得她的心都冰透了!本以爲此次換了身份入周是萬無一失之計,萬沒想到,初初入宮還不到一個月便被識破了,真可謂出師不利!自己被識破治罪倒不打緊,只可恨她心中諸多仇怨卻也不得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