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貴人梅怡春與林柔兒一同進宮,那時林柔兒是貴人,梅怡春卻是常侍。後來在如妃的提攜下,梅怡春被晉爲貴人又賜了封號,位分倒比林柔兒略高。
可就因林柔兒懷上了龍胎,皇上便立時晉了她爲嬪,又賜下封號,這下林柔兒又比梅怡春高了一格。爲此,梅怡春一直憤憤不平。
如今林柔兒小產,正遂了梅怡春的心願,她雖不好太過幸災樂禍,但仍是忍不住嘆了一聲,陰陽怪氣的向林柔兒道,“哎,妹妹也真是要想開了纔是,這保養龍嗣不僅要靠醫藥飲食,更要靠福氣才行。不是嬪妾心直口快,妹妹出身偏遠的窮鄉僻壤,想來這福分終究是薄了些。不過,妹妹也別急,以後在宮中調養身子的同時多修修福氣,說不定就會再次懷上龍胎了。”
裕貴人蘇倩雪聽了梅怡春的話後,忍不住用湘扇掩了口而笑。這時,一旁的文嬪樑文燕卻輕笑一聲道,“瑾貴人這話差了,慶嬪既然能從偏遠鄉村被選入皇宮陪王伴駕,被封嬪不說,還孕育過龍嗣,說明這福分非但不薄,而且是福澤深厚。”
除了林柔兒,梅怡春更嫉妒這樑文燕,此刻聽樑文燕與她辯駁,便嘲諷的一笑,道,“喲,嬪妾當是誰呢,原來是才華橫溢的文嬪娘娘啊!難怪說話如此動聽。嬪妾只是想幫慶嬪娘娘找找她小產的原因罷了,難道這也讓皇上最寵愛的文嬪娘娘不高興了嗎?”
梅怡春的這句“皇上最寵愛的文嬪娘娘”明顯是想挑起在場衆嬪妃對樑文燕的敵意,同仇敵愾共同壓制她。可也正因爲樑文燕是“皇上最寵愛的文嬪娘娘”,在場衆人倒也不好明着與她敵對,反倒沒人出口相助梅怡春了。
樑文燕也不着惱,只微微一笑,道,“不敢。瑾貴人如此能幹,一眼便看破慶嬪小產的原因,既然瑾貴人知曉此事,那何不去說與皇上?眼下皇上正爲找不出慶嬪小產的原因而憂心,瑾貴人若能替皇上找出原因替皇上分憂,皇上必會聖心大悅,從此也會更加愛重瑾貴人,這豈不兩全其美?”
“你……”
戕害宮妃以至落胎,這可是殺頭的大罪,梅怡春如何敢牽扯進這種事裡?一時反被樑文燕噎得無話可說,見周圍又無人幫襯着,只好憤憤的一摔帕子走開了。
林柔兒被侍女小霞扶着倚在牀上,臉色蠟黃,形容憔悴,眼神呆滯,全然不理會面前衆人的口舌爭辯。自從她停止了痛哭後,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終日只是呆坐,令人見之揪心。
正這時,門外一個羽裳宮的宮女進來通傳道,“榮貴妃娘娘駕到。”
衆人忙起身跪迎貴妃大駕,小霞扶着呆滯的林柔兒也欲起身,這時石蓉繡已經扶了喜蘭的手進來了。
石蓉繡穿着一身碧色的夏衫,因夏衫單薄便更顯得她大腹翩翩,扶着喜蘭的手走路都有些吃力。進來後先是命衆人起了身,然後便來至牀前,按住正要下地行禮的林柔兒,輕聲道,“妹妹,免了吧。”
羽裳宮的兩個宮女擡過來一把紅木扶手椅放在牀邊,石蓉繡在椅上坐了,拉起林柔兒的手,語重心長的道,“妹妹,你受苦了!皇上對你很是憐惜掛念,只是政事纏身一時脫不開身來看你。你自己千萬要放寬了心,莫要傷心成疾纔好。孩子沒了可以再有,這身子若是壞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林柔兒依舊面無表情,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地面,緩緩搖了搖頭道,“說到底都是嬪妾不中用,沒有保護好這個孩子,是嬪妾這作孃的不中用啊!”
見她如此自怨自艾,石蓉繡也不知該如何勸她,只好嘆了一聲。
這時,羽裳宮的宮女給石蓉繡奉上茶來,石蓉繡伸手接過來掀起杯蓋欲飲,馨貴人徐妙琴忽然出聲攔阻道,“娘娘不能飲啊!”
石蓉繡愣了一下,停下手來不解的望着徐妙琴。
徐妙琴略有些尷尬的瞄了瞄林柔兒,隨後向石蓉繡道,“貴妃娘娘您想,慶嬪娘娘無故落胎,想來自是有人在這宮中動了手腳。眼下秦公公還未調查出結果來,誰也不知這羽裳宮中什麼東西是被動過手腳的,慶嬪娘娘已被害落了胎,貴妃娘娘如今已懷胎近五個月,可要小心謹慎,莫要吃用這裡的東西纔是啊!”
石蓉繡聽了笑了笑,道,“本宮還真是沒有慮到這一層,倒多謝馨貴人提醒了。其實話說回來,說到底本宮並不認爲慶嬪落胎是因爲有人動了手腳。這些宮人們自不必說,料他們誰也不敢冒着殺頭的罪名做這樣的事兒,而宮裡的又都是自家姐妹,無論誰懷了龍胎,大家都替她高興,誰會下那樣的手呢?”
說着,又低頭撫了撫自己滾圓的腹部,道,“就說本宮吧,本宮懷了身子,可各位姐妹們看着竟比本宮更高興呢,又怎會存加害之心呢?”
石蓉繡這樣一說,衆人自然紛紛附和,皆表態自己絕對不會這樣做。只有如妃齊若月只是略略挑了挑嘴角,沒有說話。
別人不清楚,如妃卻是清楚的。當年惠妃楚青青早於石蓉繡和齊若月先懷上了龍胎,兩個月時便被石蓉繡故意推倒而小產了。如今時光經年,楚青青落掉的那一胎已徹底被宮中人遺忘了,而石蓉繡又失憶自是更加不記得了吧。
齊若月偷偷撇了撇嘴,心中暗道,“宮中都是自家姐妹?可你石蓉繡當初就害‘自家姐妹’楚青青落過胎,又有什麼是不能做的?你只是都忘了罷了。”
陸常侍陸採茵聽了,不解的問石蓉繡道,“娘娘此言有理。那依娘娘之見,慶嬪娘娘又是因何落胎的呢?”
石蓉繡想了想道,“興許是慶嬪本身就身子孱弱,隨着胎的月份增大,氣血已不足以保養胎氣,再加上糉子又是陰涼甜膩難以消化之物,因此借了這個引子便滑了胎也未可知。再興許是慶嬪懷胎後一直緊張不安,心情得不到放鬆才落了胎也是可能的。”
石蓉繡剛說到這兒,一旁的梅怡春忽然插口道,“嬪妾勸貴妃娘娘千萬不要去猜測,娘娘有所不知,此刻咱們這兒可有一位皇上派來的‘查案欽差’呢,當心一語不慎便被她白白拉扯進去了。”
說罷,眼光似無意般的掠給樑文燕一個白眼。
因梅怡春並沒有點名道姓,樑文燕也懶得理她,只作不知。石蓉繡看了看梅怡春,又看了看樑文燕,心中也明白梅怡春在說誰,卻也沒有接梅怡春的話。
衆人嘴上雖不說什麼,但顯然都難以接受石蓉繡的這種說法。徐妙琴禮貌的笑笑,道,“貴妃娘娘宅心仁厚心地淳良,因此凡事也都願往好處去想,嬪妾望塵莫及。但嬪妾爲娘娘腹中的孩子着想,勸娘娘還是小心些爲好。”
石蓉繡也回以微微一笑,道,“多謝馨貴人關心。”
說完,像是要帶頭破除謠言以安人心一般,石蓉繡端起手上的茶盞,一仰頭將一盞茶盡數喝盡。隨後將茶盞遞給喜蘭,用帕子拭了拭脣,向衆人道,“宮中最忌諱流言蜚語,沒有根據的事情不要亂說。太醫並沒有在慶嬪食用的糉子中查出問題,因此慶嬪小產是否是人爲還不好說。眼下皇上正加派人手緊鑼密鼓的調查,在皇上查出結果之前,咱們姐妹還是不要胡亂猜測的好。”
衆人聽了連忙稱是。
石蓉繡這才忽然轉向樑文燕道,“慶嬪小產失子傷心,皇上忙於政事難免有想不到的。皇上時常留連在妹妹的秋芙宮,又一向愛重妹妹,得空兒時還要靠文嬪妹妹勸勸皇上多來陪陪慶嬪,以安撫她失子之痛纔好。”
樑文燕淡淡一笑,道,“貴妃娘娘言重了。只要嬪妾勸得動皇上,不僅會勸皇上時常來看望慶嬪娘娘,也會勸皇上去看望各位娘娘的。”
這一次,梅怡春還未說話,蘇倩雪便先哼了一聲,話中有話的道,“文嬪娘娘的話不知貴妃娘娘可否聽清,嬪妾卻是聽得真真兒的。若是皇上不能時常來看慶嬪娘娘,卻也怪不得皇上。誰讓文嬪娘娘如此得皇上愛重,皇上便是被勸着也不肯去看看別人呢。”
樑文燕無所謂的笑了笑,道,“我從來也沒打算和各位娘娘爭什麼,我說的都是實話,信不信各憑所願吧。”
入宮已半年,但樑文燕對段梅安仍未忘情,她所說的話自然是實話。可在衆位嬪妃聽來,卻更覺得樑文燕是在炫耀恩寵。
蘇倩雪還欲說什麼,石蓉繡開口打住話茬兒,道,“好了,都別說了。慶嬪妹妹剛剛失子正傷心,我們在她這裡吵吵嚷嚷像什麼樣子。各位姐妹大可放心,皇上是重情之人,自會讓後宮的姐妹平分恩寵,均沾雨露的。”
榮貴妃開了口,蘇倩雪自然不好再說什麼了。
這時,門外又有宮女來回報,說慈安宮的陶安人來了。於是,大家又與陶安人見了面。陶安人送上了補品,又將太后囑咐林柔兒的話說了一遍,衆人又坐了一會兒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