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暗自斂神,頷首答應。老管家面色一鬆,急忙在前恭敬領路,模樣仍舊帶了幾分焦急。
待蘇陌踏入大堂內,卻見那皇帝正坐在大堂上位上,並諱莫如深的望着她。今日,他並未着龍袍,而是素色蟒袍加身,袍上有一些祥雲,瞧着倒是少了幾分皇帝霸氣,但卻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愣着做何!還不向皇上行禮。”蘇陌正靜靜打量着皇帝,不遠處一道冷聲襲來,打破了大堂內靜謐的氣氛。
蘇陌眉宇一蹙,循聲而望,只見那一身玄色衣袍的慕容清正雙眸泛冷的望着她。見狀,蘇陌微微一笑,心底嗤諷,不得不說,這慕容清,當真是心裡藏不得半點心思,他喜怒全在表面上,倒是真有幾分莽夫之氣。
視線稍稍迂迴,她見慕容軒正孤零零的坐在下位,正有些抱歉與無奈的朝她望着,待她的目光朝他掃過去,他似是驚了一下,而後慌張的將眸光落於別處,耳根隱隱帶紅。
蘇陌不置可否,不由將他微紅的耳根掃視一遍,最後纔將眸光毫無避諱的落在主位上的皇帝臉上,彎身一拜,不卑不亢的道:“蘇陌給皇上請安。”
皇帝眸光直鎖蘇陌,見她行禮,他輕笑一聲,嗓音渾厚,方顯大氣。他手指與身旁的案桌上有一些每一下的敲擊,聲音斷斷續續,但卻讓在場之人察覺到了幾分壓抑。
“朕倒是未料到,出宮見夫人一面,竟是這般難。”良久,皇帝才悠然出聲,嗓音卻不帶情緒,平和如風。
蘇陌斂神,緩道:“皇上下回若要見我,差人宣我入宮便可,又何須皇上來此等待。”
蘇陌嗓音平緩,也不帶絲毫漣漪。然而她這話一出,皇帝卻勾脣一笑,眉宇一挑,故意接道:“哦?下回,你還想有機會見到朕?”
皇帝這話一出,慕容清與慕容軒皆是變了臉色。
“蘇陌,不可放肆!皇上日理萬機,豈有時間宣你?”慕容清不由冷着嗓音插話道。此番,他面上倒是布了幾分詫異與鄙夷。他倒是未料到,這蘇陌竟公然讓皇上宣她入宮。她想做何?她一個女人見皇上做何?她是想用她俗氣的容貌迷惑皇上,從而飛上枝頭,一躍爲妃?
不得不說,他以往只覺她俗不可耐,心如蛇蠍,但此番,他卻覺她竟白日做夢,不知天高地厚!
慕容清這話一出,一旁的慕容軒倒是抿了抿脣,略微擔憂的望着蘇陌。
然而蘇陌卻不置可否,濃妝豔抹的面上笑意盈然,隨意不驚。方纔,她僅是隨意說說罷了,然而她卻忘了,一個女人若是公然讓皇帝宣召入宮,在旁人眼裡定有幾分不可告人的覬覦心思吧,另外,這皇帝后來的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更是讓她那句話徹底變了味吧?
一想到這兒,蘇陌心生嘲諷。她上次在宮中爲了君離汐之事,就在他手裡栽過一次,她此番,豈能如他願。
“皇上聖明,自然知曉我方纔之意。若是皇上執意曲解,我也無奈。”說着,蘇陌嗓音微微一頓,又道:“我也知曉皇上今日來所爲何,但,東西想必今夜纔到,明日,我便差人給皇上送來,如何?”
“呵,你倒是第一個在朕面前毫不避諱自稱‘我’的女人!另外,你也說朕聖明,豈有曲解之理?慕侯夫人,你可是在諷刺朕?”皇帝嗓音微微帶了一分嚴謹,然而蘇陌卻從他的眸子裡瞧到了幾分興味。
一旁的慕容清面色冷如冰霜,他朝蘇陌望來,當頭便是一句:“蘇陌,還不跪下向皇上認錯!”
“皇上,嫂嫂無意說聖上曲解她的話,還望皇上能念嫂嫂初犯,網開一面。”慕容軒倒是自竹椅上起身並走至蘇陌身邊,朝皇帝微微一拜,求情道。
見狀,蘇陌淡笑,絲毫未朝慕容清望去一眼,反而朝慕容軒望來,雲淡風輕的道:“三公子無須擔憂,皇上是明君,自然不會隨意懲罰於我。”
慕容軒怔了一下,正欲說話,卻不料主位上的皇帝再度輕笑一聲,渾
厚的嗓音也應時飄來:“慕侯,沒想到你這三弟,竟比你還關心你這夫人。說來,朕初時,本就計劃將他們湊成一對,然而你卻從中阻攔,你如今,怕是也成了棒打鴛鴦的惡人了。”
皇帝嗓音渾厚,但卻帶着幾分輕佻與意味深長。
慕容清臉面當即掛不住了,不由瞥了慕容軒一眼,而後冷硬的朝蘇陌望來,他剛毅的面上帶着怒氣,脣瓣緊抿成一條細線,周身散發着強烈的冷氣。
蘇陌不動聲色的瞥他一眼,而後擡眸朝主位上正朝她諱莫如深望着的皇帝微微一笑,雲淡風輕的道:“皇上此番挑撥,是想讓我與三公子在侯府都不好過?皇上貴爲君,想說什麼自然可以說,只不過有的話,還望皇上掂量幾分,切莫失了身份!”
皇帝臉色頓時一變,劍眉一挑,黑瞳霎時深了幾許。
慕容清倒是不出聲了,他端坐在竹椅上,冷漠的望着蘇陌,靜觀事態發展。如今這女人頂撞皇帝,她倒是真嫌她命太長了。當然,若是皇帝替他教訓或是要了她的腦袋,他雖覺未有親自動手摺磨她那般暢快,但無論如何,只要瞧得她的慘樣,他心頭便解氣。
娶她,本是爲了羞辱於她,但他卻不知,她纔來侯府幾日,便將他那三弟勾上了,她,的確是心機甚深。不得不說,蘇陌這女人,當真讓他不屑鄙夷,且打從心底的想讓她不得好過。
“嫂嫂……。”慕容軒錯愕的朝蘇陌望來,喚了一聲,卻未有後話。他面色隱隱蒼白,心生震撼。他未料到,她竟敢這般無謂的在皇上面前說話,她是太過大膽,還是……不畏皇權,不怕死?
蘇陌面色不變,淡然望向皇帝。她未朝慕容清與慕容軒望去一眼,僅是將眸光隨意如風的落在皇帝身上,又道:“若是皇上覺得我無禮,大可懲罰。”
只不過,她受不受罰,那是她的事!
另外,憑她所觀,這皇帝雖因她方纔的話而變了臉色,但卻未發怒。如此一來,她倒是有幾分肯定這皇帝,定不會真正爲難她。只不過此番,她倒是真捨棄自己,讓自己被他盯上了。
說來,自古君王皆薄情寡義。在皇帝面前多說話,多表露能力,的確不是件好事!如果可以,待明日她將那青州藩王的虎符交給他,她便徹底與他隔絕,不會再牽瓜葛,免得惹禍上身,還得親自費神費力的解決!
皇帝並未應時回話。他迎視上蘇陌淡然的眸光,良久才輕笑起來,他那深黑的眸中帶滿了深邃,嗓音渾厚,無意間含着幾分君臨天下的大氣:“慕候夫人身爲女子,但卻膽識過人,朕甚爲賞識,豈能懲罰於你!”
說着,他嗓音微微一頓,而後緩然起身走至蘇陌面前,垂眸細細將她濃妝豔抹的臉打量一番,饒有興致的道:“若是慕候夫人去了臉上的妝容,不知會是何等面容。說不準與到時候你與蘇妃想比,也不會差到哪裡。”
一旁慕容清頓時冷嗤一聲,面露鄙夷冷諷。
慕容軒倒是再度錯愕的朝蘇陌望來,眸色隱隱帶了幾分波動。
蘇陌面色依舊不變,她不卑不亢的望向皇帝:“皇上日理萬機,竟還有調侃我一女子的閒心!”
皇帝不置可否,眸光依舊諱莫如深:“慕侯夫人倒是甚爲聰明特別。”說着,皇帝嗓音一落,再度瞥她一眼後,便緩步往不遠處的那道雕花木門行去,並頭也不回的道:“既然東西今夜纔到,那明日朕就再來侯爺府見慕侯夫人一面。只不過,夫人到時候又莫要出街散步,讓朕等候!”
蘇陌眸色一斂,轉眸朝皇帝的背影望去,淡聲道:“明日我沒空,我喚人將東西送入宮中,如何?”
皇帝應聲駐足,回頭朝她望來:“你明日有事?”
“自然有事!”
“何事?”皇帝淡然追問着。然而他這話一出,慕容清臉色一變,而慕容軒則垂頭下來,面上頓時帶了幾分複雜與擔憂。
蘇陌朝皇帝雲淡風輕的淡笑,
然而笑容卻不達眼底,深邃盈然:“學琴!”
“哦?僅是學琴而已,你敢將朕拒之不見?慕侯夫人,在朕面前太過無畏與大膽,對你倒是未有好處。”皇帝嗓音隱隱帶了幾分探究與威脅。
蘇陌卻依舊淡笑,眸色一動,回道:“我並非在府內學琴!”說着,蘇陌嗓音微微一頓,意味深長的朝皇帝望着,道:“且那學琴之地,也不是皇上該去之地。更是皇上不敢去之地。”
皇帝不屑一笑,面露自傲:“朕倒是不知有地方竟是朕不敢去的。”說完,皇帝繼續回頭往前踏步,又道:“明日一早,朕來侯府見夫人!”
不消片刻,皇帝倒是消失在了門外,堂中的慕容清與慕容軒這纔想起他們方纔竟未出聲恭送皇帝。
慕容清瞪着蘇陌,面如冰霜,並頭也不轉的朝慕容軒道:“三弟,你去門外恭送皇上!”
慕容軒一怔,有些擔憂的望了望蘇陌,終究是急忙出了屋門。
剎那,大堂內的氣氛倒是靜謐了下來,隱隱帶着幾分壓抑。
見慕容清僅是冷盯着她,蘇陌眸色隱隱一動,朝慕容清望來,笑道:“侯爺若是無事吩咐,我便回清月閣休息了。”
“本侯倒是不知你竟這般有能耐,不僅勾引本侯那三弟,更吃了熊心豹膽的想在皇上面前獻好!”慕容清冷斥,嗓音凌厲。
蘇陌不置可否,淡道:“侯爺一直都遲鈍,看事都看表面?”說着,蘇陌淡笑,又道:“也對,侯爺能將蘇青那等人捧爲良人,一心認爲她好,就憑這點,侯爺便極爲愚鈍,呵。如今,侯爺與我好歹也夫妻一場,我奉勸王爺一句,蘇青此人,絕非溫婉,還望王爺早日看清現實,不要讓你情意難寄,更別再爲難於我!”
嗓音一落,見慕容清氣得幾步走近她,並揚手欲朝她扇來,蘇陌眸光朝他一凝,淡道:“侯爺這一掌下來,若是打壞了我的容貌,皇上明日來,我蘇陌定然誓死不見他!侯爺想必也猜到了一些,皇帝明日來,的確要在我手裡拿一樣極爲重要的東西,若是我明日誓死不見皇上,皇上若是惱了,不知會如何。”
蘇陌這話一出,慕容清那一掌頓時扇不下來了。他震怒的望着蘇陌,那眼神宛若嗜血的修羅,恨不得將蘇陌撕得血肉模糊。
蘇陌全然不懼的望着他,並與他僵持了片刻。隨後,她朝他淡笑一聲,轉身便極爲乾脆的往那道雕花木門行去,緩道:“侯爺還是消消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我,便先回清月閣了!”
踏出屋門後,蘇陌便淡然悠緩的朝清月閣踏去。她面色平靜,眸子隱隱悠遠了些,心頭也涌着縷縷嗤笑與算計。想必明日之事,定然精彩吧,呵!
夜裡,月色皎潔,清輝萬里。
清月閣院中桂影斑駁,夜風清爽宜人。
蘇陌坐在窗邊,指尖把玩着一塊虎頭形狀的碧玉,神色悠然如風。一旁的念瑤朝她望着,道:“小姐,你明日當真要將虎符交給皇帝?小姐身在江湖,不是不插手朝廷之事?如今我們從青州藩王劉淵手中奪了這虎符,他雖不敢追究,但對我們流月宮,自然心有怨恨了。”
蘇陌勾脣淡笑:“虎符自然要交給皇帝,但我,豈能將真的虎符交給他!”
“小姐之意是?”
“速讓人打造一塊與它甚爲相似的虎符,明日一早,即刻送到我手裡。”說着,蘇陌將手中虎符交到念瑤手中,又道:“記住,用玄玉打造,這真虎符是上好的寒玉而爲,用玄玉造假,可以假亂真。”
“是!”念瑤愣了愣,不知蘇陌心思。但她倒是斂神,壓下心頭的疑惑,又道:“我這就去辦!”
嗓音一落,念瑤頓時竄窗而出,不消片刻,她;伶俐的身影霎時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夜色裡。
次日一早,皇帝依言來到侯爺府。只不過今日侯府之行,他並未聲勢浩大的領着御林軍而來,而是僅由幾名暗衛隨身護着入了侯爺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