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暗自斂神,眸中隱隱有些波動。
她緩步入了大門,而後腳步微快的往前行。令她詫異的是,這王府似是修葺一新,院內雜草也毫無蹤影,反而栽了不少的荼蘼和桂花樹。另外,院內的廂房依舊陳舊,房樑上長了不少青苔,但乍然一瞧,卻未有初次給人的那種淒涼感。
“蘇姑娘,王爺的寢屋,在第三間屋子內。”身後傳來老管家的嗓音。
蘇陌轉眸朝老管家微微一笑,緩道:“多想。”
這話一出,老管家愣了一下,又道:“不知蘇姑娘在王府留多久?若是能留半盞茶功夫,蘇姑娘可否等我將王爺的藥汁熱熱,然後由蘇姑娘勸王爺喝下?”說着,老管家眸色微微一黯,有些無奈的道:“王爺今早發燒,雖請了大夫開了藥,但王爺卻怎麼都不肯喝藥。”
一聞這話,蘇陌眸色一深,她稍稍靜默了片刻,才朝老管家笑道:“我今日來此,可停留甚久。有勞管家再去將王爺的藥熱熱,而後送來。”
老管家皺紋橫生的臉霎時盈出幾抹驚喜,忙道:“好,好好,我這就去熱藥汁。王爺性子太倔,昨個兒就一直叨唸着姑娘,等會兒若是姑娘勸王爺喝藥,王爺應會聽姑娘的。”
嗓音一落,老管家也未多做停留,急忙轉身離去。
瞧着管家那彎腰駝背的背影,她面露一抹憐憫。不得不說,這堂堂的王爺府,竟未有一個下人,即便是君離汐的藥汁,也得由着老管家親自去熱,的確淒涼了些。
暗歎了一口氣,蘇陌緩然踏步,往那第三間廂房行去。
伸手輕輕推開那間廂房的雕花木門,隨着木門的一道悶聲響起,蘇陌倒是一眼瞧見了不遠處的牀上正躺着一抹瘦削的身影。
她眉宇微微一蹙,緩步入屋並走至牀前,卻見君離汐正雙眸緊閉,面頰紅透。他額間的頭髮早已被汗水浸溼,他那薄薄的下脣,也赫然有着一派牙齒印。
見狀,蘇陌眸色一動,不由彎身坐在君離汐牀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只覺指尖下的皮膚滾燙。
她愣了一下,不由收回落在他額頭上的指尖,朝他低聲喚道:“九皇子?”
這話一出,她卻見君離汐依舊雙眸緊閉,毫無反應。她不由斂神,繼續喚了一聲。
這次,待她嗓音一落,她卻見君離汐終究是顫抖的睜開了眼,深黑的眸子帶着幾分迷離的朝她望來,並將她盯了良久,才彎脣一笑,宛若孩童般的道:“我夢到你了。”
一聞這話,蘇陌無奈,心生一抹陳雜。
她與他僅是萍水相逢罷了,但他,卻將她看得太重了。說來,她蘇陌僅是一個無情無愛的人罷了,他這般,無異於在依賴着她,可她蘇陌,卻最不喜別人的依賴,僅因她,不願有包袱,孑然一身便好。
暗歎了一口氣,蘇陌朝他微微一笑,濃妝豔抹的面上帶着幾分無奈:“九皇子,你未做夢,我來看你了。”
君離汐似是怔了怔,眸色逐漸清明。他依舊直直的望着她,良久,他才掙扎着似要坐起身來。蘇陌急忙伸手將他按在牀榻上,緩道:“你身子不好,需好生躺着。”
這話一出,君離汐倒是停止掙扎,規矩的躺着。他朝蘇陌望着,眸中逐漸黯然下來,道:“我聽見,你方纔喚我九皇子了。”
蘇陌一怔,笑道:“你本來就是九皇子啊。”
君離汐眉宇一蹙,低聲道:“我叫君離汐。”說着,他緊緊的望着蘇陌:“你答應過我不喚我九皇子的。”
蘇陌眼角隱隱一抽。說來,這君離汐俊美非凡,宛若朗月般純淨剔透,然而,他這倔強的性子,當真是像孩童一般啊。
“嗯,我記得。”蘇陌緩道,嗓音稍稍柔了一分。
君離汐緊蹙的眉頭未曾鬆緩,“既然記得,你方纔爲何還要那般喚我!還有,你明明答應過我陪我過生辰的,可我昨日等了你整整一日,你卻始終未出現。”說着,他極爲認真的望着蘇陌,小心翼翼的問:“你對我,只是一時興起的憐憫,對吧?你答應過我的事,都是隨意應付,並未放在心上,對吧?”
“先不說這些可好?你正在發燒,還是少說點話爲好。你若是真想知道什麼,待你身子好了,我再回答你,如何?”蘇陌心生無奈,只覺君離汐這般問她,倒是真讓她有些難以回答了。
她承認她對他僅是一時興起的憐憫,她答應過他的事,也是隨意的應付,然而此際,她卻不忍對他說實話,僅因他已然夠可憐了,如今又這般看重她,她若是真無情的承認他方纔的問話,他,會如何?
“那我的病好了之後,你也會來王府看我?”君離汐沉默片刻,黯然着的眸中隱隱滑過一抹似是期待的亮光。
蘇陌不置可否,僅是微微頷首,笑道:“嗯。”
雖然僅是一字,但她這話一出,君離汐卻笑了。他面容本就俊美風華,如今又因發燒而帶來幾分紅潤之色,現在一笑,更讓他增了幾分飄逸絕美,和一絲不符合他的魅惑。
不久,老管家倒是端來了熱好了的藥汁。
蘇陌伸手自老管家手中接過藥碗,朝君離汐笑道:“將藥喝了吧,這樣身子好得快些。”
君離汐眉宇一蹙,額頭上的薄汗濃密了些。
他瞥了一眼蘇陌手中的藥碗,而後將眸光全數落在了蘇陌面上,道:“昨日我生辰,你未出現。待我身子好了之後,你可否再補我一個生辰?”
蘇陌未拒絕,僅是笑着頷首。
見狀,君離汐勾脣一笑,似是極爲開心。他掙扎着自行坐起身來,伸手過來接蘇陌手中的藥碗。
然而,他的手指倒是與蘇陌的手不自覺相觸,蘇陌微微一怔,眸色霎時深邃了一分。君離汐的手,似乎依舊粗糙,就像怡紅樓花魁疏影的手一般,然而,疏影的手冰涼寒骨,而君離汐的手指,卻透着溫熱。
她靜靜的望着君離汐,見他接過藥碗後就仰頭一口飲盡了碗中的藥汁,動作極爲乾脆。
老管家應時接過他手中的空碗,識趣的退出了屋子。
“小時候我身子弱,父皇總是賞給我許多珍貴藥材,我以前喝的藥,都不是苦的,因爲御醫會在我的藥裡面加甘草。而自從父皇不在了之後,我在冷宮每次生病,都未有御醫給我醫治,直到我病得只剩半條命,皇兄纔會差御醫給我看病,而後讓我喝很苦的藥。”說着,他嗓音微微一頓,又道:“就如方纔老管家斷進來的那碗藥一樣,氣味是苦的,喝進去,更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