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微微一怔,僅是片刻,她便暗自斂神,擡眸朝高位上的皇帝勾脣一笑,正欲言話,哪知身邊的慕容清卻是突然出聲:“皇上好意,臣下心領。只是如今臣一心向國,倒是不願再納娶,免得冷落了她們。”
他嗓音微冷,面色一如既往的染了幾分疏離與冷冽。
皇帝深黑的眸光朝他落來,俊美邪肆的面容顯得有些深邃與張揚,“哦?慕候這般,是在怪罪朕讓你國事操勞,以致讓你連美人都顧不上寵溺?”
他這話一出,在場之人皆是一震,大殿的氣氛也驟然靜默。
此際的蘇陌,倒是暗自垂眸,心生嗤笑。果然,這皇帝對慕容清來者不善。今兒這宴會僅是開始,他便爲難上這慕容清了。
轉眸朝身邊的慕容清一望,視線掃至他的側臉,卻見他側臉輪廓剛毅,宛若刀削,染了幾分或多或少的緊繃與複雜。
她暗暗斂神,心知這慕容清性子直烈,此番若是他當真與那皇帝衝突,怕是正和皇帝之意了。
“皇上,侯爺一心爲國,乃忠君之臣,豈有怪罪皇上之禮。”蘇陌斂神片刻,而後擡眸朝皇帝淡道。說着,嗓音一頓,又道:“皇上方纔之話,的確是言重了。若是皇上認爲侯爺有怪你之心,那便是不信侯爺的忠君之意了。”
蘇陌這話一出,殿內氣氛更是沉了不少。一些垂眸不敢言論的朝臣微微擡眼朝她望來,眸光帶了幾分佩服,也染了幾分憐憫。
於他們眼裡,她僅是一介女子罷了,如今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質問帝君,怕是以下犯上,死罪難免了。
此際的皇帝,倒是面色微沉,他意味深長的朝蘇陌望來,邪肆的眸光直鎖她的眸子。
蘇陌淡然不驚,迎上他的眸光微微一笑,精緻面容平靜如風,不見絲毫漣漪。
此番幫着慕容清說話,也非她本意。說來,連日來,這皇帝待她倒是甚爲做戲,見慣了他將一切都控制掌握的自信,她倒是心頭微微嗤諷,如今出言幫這慕容清,也算是一種消遣。
“慕侯夫人,倒是伶牙俐齒!”片刻,皇帝輕笑一聲,嗓音帶了幾分柔和,也毫不掩飾的染了幾分寵溺與親暱。
他未怒,反而是一句‘伶牙俐齒’,便不着痕跡的撫平了蘇陌的不恭之罪。
剎那,在場之人臉色皆是一變,紛紛不着痕跡的朝蘇陌瞥來,探究與鄙夷的神色惹得蘇陌略微不暢。
蘇陌垂眸,心底滑過一抹冷意。這皇帝,怕是真要拉她入水了。
隨後,那皇帝倒是收回落在蘇陌身上的視線,而後意味深長的朝殿中的朝臣一掃,又道:“聞說諸位愛卿的千金皆有才藝,如此一來,便獻上才藝,爲太后賀歲吧。”
氣氛鬆懈了下來。
絲竹聲一起,繁華笙簫中,那些朝臣千金,倒是依次金蓮小步的走至殿中,歌舞昇華。
不久,輪到那兵馬元帥侯方之女獻藝,她微緩緩的從自家爹爹身邊起身,緩步走至殿中。
隨着絲竹聲,她腳尖一動,纖身一展,婀娜生姿。
她長袖善舞,雲鍛霓裳衣袂飄搖,跳得甚是用心。舞姿翩躚中,她頻頻擡眸朝那高位上的皇帝觀去,哪知皇帝懶散靠在軟椅上,視線未朝她凝來一眼,她不由黯然,但僅是片刻,那皇帝卻是勾脣朝她一掃,當即惹得她心頭一顫,腳下步子一亂,身子突然不穩,狼狽摔地,惹得殿中一片唏噓。
蘇陌本是興致缺缺,如今見此情景,倒是來了興致。
轉眸朝那皇帝望去,卻略微詫異的發現他正朝她望來。蘇陌眸色一深,微微避開他的眸光後,卻聞身邊的慕容清低沉着嗓子朝她問:“你今日要奏哪首曲子?這幾日於宮中,琴藝練得如何了?”
蘇陌朝他望來,眸光凝在他的側臉,暗自沉默片刻,後淡笑一聲,低道:“怎麼,侯爺是怕我琴藝不好,害你丟臉?”
見慕容
清側臉突然冷了幾分,她又道:“說來,若是侯爺怕我讓你丟臉,今日宴會,儘可帶那蘇青來。那蘇青的舞姿卓越,想必自然能給侯爺長几分面子呢。”
“你又何須提她!”
“如何能不提她!侯爺爲了她,可是將我幽閉在那竹院了呢!我倒是未料到,即便我與侯爺有過一月之約,侯爺仍是認爲我礙着你與蘇青了呢。呵,如此,侯爺當初又爲何不直接休了我,反而還大費周折的將我幽閉在竹院!”蘇陌輕笑,嗓音低緩。
此際,那殿中再度換了一位千金獻藝,她一身淡雅紫衣,面容清秀,懷中一把琵琶,纖指細彈,音色婉轉。
主位上的皇帝卻是一方纔的懶散姿態,坐直身子,勾着薄脣意味深長的瞥着殿中女子,眸光深邃,似是瞧得認真。
蘇陌心生嗤笑,如今這宴會倒是無趣,也不知那皇帝,究竟何時纔會真正的掀風布雨。
“本侯將你送至竹院,並非幽閉!”耳畔再度傳來慕容清那低沉冷冽的嗓音,只不過這次,他話語深邃,似乎帶了幾分忍耐與複雜。
蘇陌淺笑,轉眸朝他望去,眸光正好迎上他的,卻覺他眸子深邃如寒潭,宛若一汪懾人心脾的漩渦,冷冽,而已鎖人鉤心。
蘇陌暗自斂神,垂眸避開他的,面色沉了少許,不言。
是否幽閉,她如今也沒興致知曉了。待今日宴會一過,她與慕容清,自然分道揚鑣,不再牽涉。
見蘇陌垂眸,慕容清眸色一深,剛毅面容染了幾分複雜與冷意。視線迂迴間,卻不料迎上了鄰桌慕容軒的,見慕容軒眸色擔憂的朝他望來,他薄脣一抿,朝他極爲深邃的望了一眼,便也垂眸,暗自思量。
不久,那殿中央的紫衣女子倒是一曲完畢。她抱着琵琶緩緩起身,朝皇帝恭敬一拜,正欲回座,哪知主位上的皇帝卻是輕笑一聲,轉眸朝太后道:“母后認爲此女如何?”
那雍容華麗的太后似是怔了一下,安然無波的眸子猝然閃過一抹心虛,但她倒是掩飾極好,僅是眨眼之際便穩住了眸色,一派正經的朝皇帝點了點頭:“甚好。”說着,嗓音一頓,轉眸朝殿中那位置靠前的一名五旬朝臣望去,笑道:“丞相千金,琴藝卓絕,倒是名不虛傳。皇兒,不如趁此機會,納她入宮,如何?”
“哈哈哈哈,難得母后仍是不忘替兒臣充裕後宮呢。”皇帝笑出聲來,在羣臣灼灼的眼神之中,他竟突然起身,緩步下了那兩步漢白玉梯並走至那紫衣女子面前。
此際,那紫衣女子已是抿脣垂頭,懷中的琵琶抱得甚緊,身形卻不由顫抖起來。
在場之人,皆以爲那紫衣女子定是面見聖顏,心頭緊張。但蘇陌卻是細細將那紫衣女子打量了一番,心生嗤笑。
那紫衣女子,可不是緊張呢。她抱着琵琶的手甚爲用力,青筋直現,側臉冷氣難掩,儼然一副心怒難耐的模樣呢。
“納她爲妃,丞相意下如何?”那皇帝不深不淺的將那紫衣女子打量一眼,勾脣朝那矮桌旁的五旬朝臣望去,嗓音邪肆悠長。
那五旬朝臣眸色一深,面無表情的盯那紫衣女子一眼,恭敬回道:“小女若是能入宮伴聖,微臣自然支持。”
皇帝脣上弧度深了幾許,“既然如此,那朕……”
他邪肆深幽的嗓音還未落完,那紫衣女子卻是突然在他身前跪下,嗓音緊繃:“皇上,臣女容姿甚差,難以伴聖,還望皇上成全。”
剎那,在場之人皆是一怔。
“放肆!皇上面前,豈容你胡言!”那五旬丞相倒是應聲而起,嗓音渾厚,責備怒罵之意盡顯!
“爹……”紫衣女子委屈悲慼的喚了一聲,而後緊咬薄脣,身子越發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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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不惱,伸指挑起那女子的下巴,迎上那女子不屈怒意的眸光,他笑了:“當真是堅貞不屈呢,呵,既然你不願入宮,可是幫不到你那心儀
之人了呢。”
他這話一出,紫衣女子頓時眸子瞪大,不可置信的望他。
皇帝放下她的下巴,轉身回了主位,而後懶散轉眸將殿中朝臣掃視一眼,嗓音頓時清冷:“幽王何在!”
“咳咳,咳,咳咳,臣,臣在。”這時,自那靠近大殿殿門的矮桌上起來一抹瘦削不堪的身影。那身影緩步朝前走來,步伐踉蹌,宛若一陣風都能將他掀倒。
待他走近,他也在那瑟瑟發抖的丞相千金身邊跪下。
此番近觀,此際的蘇陌面色略有動容。
幾日不見,這君離汐竟瘦骨嶙峋,面色蒼白如紙,渾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然而,即便如此,他病態蒼涼的面容,依舊精緻如華,賞心悅目,宛如九天神人般不染世俗,純淨如風,淡薄透明。
“以前,九皇弟與丞相千金可謂是青梅竹馬呢,如今,這丞相千金不願入宮伴朕,朕便替九皇弟做主,讓她嫁你爲妃,如何?”皇帝嗓音清幽,邪肆不減。
他這話一出,那丞相千金面上卻是毫無喜意,反而是散盡血色,哆嗦着朝皇帝匍首一拜:“皇上,臣女方纔一時緊張,所以才說了違心之語,還望皇上收回方纔之話,納臣女入宮,臣女日後定會一心一意伴隨聖駕。”
皇帝輕笑:“朕說出的話,豈有收回之禮。”說着,轉眸朝君離汐望去,又道:“九皇弟意下如何?”
君離汐似乎怔住了,蒼白的面上染了幾分侷促不安。他也瑟縮着身子,眸色不穩的朝皇帝瞥了一眼,視線卻突然落在了蘇陌身上,儼然一副驚惶無措,想要聽她言語的模樣。
因着君離汐的舉動,在場之人倒是將視線落向蘇陌。
蘇陌心生不悅,本是悄無聲息的看戲,如今卻成被這麼多眼神盯着,這滋味,的確不太好。幸得她平日裡平靜淡漠慣了,此際面上也未有多大的波動。
君離汐盯了她良久,見她不言不語,更未有要理他之意,他眸色頓時黯淡無光,蒼白的面色如同水洗,淒涼得毫無生氣。
“我,我,不,臣,臣……”君離汐收回眸光,嗓音斷續了良久,也未說出個所以然來。
“既然九皇弟未想好,那朕也不逼你了,還是容你多想想,再給朕答覆吧。”此際的皇帝悠緩出聲,說着,他擡手朝那丞相千金一揮,那紫衣女子頓時顫着身子起身,略微踉蹌的回了自己的位置。
片刻,皇帝又朝君離汐望來,勾脣笑道:“前幾日,九皇弟可答應過朕今日爲母后吹簫一曲,以此賀壽,如今,九皇弟該兌現承諾了。”
他這話一出,也不顧那君離汐瑟瑟的模樣,反而是當即喚人備上了玉簫。
剎那,在場之人無一不面露訝異之色。遙想先皇在世之際,這九皇子深得聖寵,繁華一身。他們僅知這九皇子溫吞膽小,一事無成,卻不知這九皇子竟會吹簫。
此際的君離汐,自接過宮奴手中的玉簫後,雙手就瑟瑟發抖,面色已然從蒼白轉爲了慘白。
“皇兒,離汐似是身子不舒服,今日吹簫,還是免了吧。”這時,那主位上的太后卻是突然出聲,只不過,她的聲音甚小,底氣不足。
“今日是母后壽辰,想必九皇弟身子再不舒服,也斷不會壞了母后興致。母后莫急,等九皇弟調整一番,自然就吹奏了。”皇弟勾脣笑着,面上神色諱莫如深。
太后神色一變,欲言又止,最後暗自掙扎片刻,終於沉默了下去。
此際的蘇陌,倒是心生疑慮。她面色極淡,眸色微沉。
不得不說,這皇帝與太后之間的關係,倒是不太好。今日一觀,她明顯發覺那太后似乎懼着皇帝呢。難不成,那皇帝當真冷血到連自己的母后都威懾了?
她暗自思量片刻,擡眸間,視線往那殿中央孤零顫抖的君離汐望去,卻突然見得他握着玉簫的手指竟在隱隱發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