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的房間佈置地很是雅緻。是兩進的屋子,門前掛了簾子,進門就看見一張偌大的屏風將屋子格成兩間。兩邊掛了字畫,擺了古玩花瓶。
裡間沅珊上輩子也是進去過的,只是重生以來,這是第一次與林氏見面,與那麼多人一起向林氏請安,卻不好直接去內室。
只見背對着屏風擺着兩張並列的黃花梨圓腳椅子,中間一張精緻的圓桌,往下是左右兩排同樣的椅子。是父親阮天擇的妾侍與女兒們的位置。兒子們是不就座的,一般請了安就退下忙自己的去了。只有女人們閒的無聊會坐下來嘮嗑或是說一些府中的小事雜事。
阮父的妾侍多,兒女也不少,說不定哪天又添了新人,林氏的屋子都坐不下人了。
林氏今天穿的是那件翡翠煙羅綺雲裙,外面罩着寶石藍的長褙子,梳着芙蓉髻,發誓卻簡單,只簪了一朵掐金絲的牡丹,一支翡翠垂雲如意步搖。
林氏其實長得頗美,圓潤細膩的臉龐,完全看不出已然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兩道彎彎柳葉眉,一雙飽含秋水的杏眸,小巧的瓊鼻,只是紅脣略薄,顯得有些刻薄。再加上主持阮府中饋多年,自然不怒自威。
不多一會兒,除了病中的秦姨娘,姨娘小姐們都已經到齊了,林氏的大兒媳婦兒馮氏是前年過的門,站在林氏身邊伺候着。
左邊是姨娘們的位置,按照進門先後排序。
右手邊是女兒們的位置,最近的是阮沅瑜,接着是二姐阮沅琇,畢竟嫡庶有別。大姐阮沅珠去年已經出嫁了,夫家是翰林院編修,雖是個七品的官職,對於一個庶女來說卻是個極好的歸宿。
姐妹依照排行往下排,按理說阮沅琇後面的位置是自己的,然而待沅珊上前時,那位置上卻已經坐了人了。
林氏昨個兒叫人送了東西過去,本想昨日就叫她過來見一見,哪知道錢嬤嬤回話說已經歇回去了,身子還是不好,今日倒是來得早。
其實林氏一早就看到了一直低着頭的阮沅珊,她帶着面紗很是顯眼,只是故意不叫人管她坐哪兒。
以往她都是不用來請安的,因此也沒有給她留位置,原本屬於她的位置上坐着的正是年僅七歲的阮沅瑛。林氏想看看沅珊會作何處理。
卻見這個臉上被面紗緊緊捂住的少女被佔了位置既不氣惱也不詢問,而是帶着丫鬟直接坐到了最末的位置上。
林氏心裡微微有些詫異,也有些瞭然。她當然不希望阮沅珊太聰明,自然也不希望她太笨,要不然自己的一番心血就白費了。
只是畢竟阮沅珊這些年一直被府裡衆人所忽視,養成孤僻的性子也是有的。這樣的性子自己馴服起來也更加順手一些。這樣一想,嘴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
“妹妹們今日都來得好早。今日給你們介紹個人,是一直在迎鬆院養病的四小姐。”沅珊盈盈起身行了個禮。林氏點了點頭又對阮沅瑜說道:“你四妹妹素來體弱,少見人,性子內向一些,你以後多帶着她玩兒,可不許欺負她。”
“娘怎麼說的女兒喜歡欺負人似的。”阮沅瑜嘟起小嘴,有些委屈道。
衆人聽了都笑了。
“三小姐性子更活潑一些,現下四小姐身子好了,叫三小姐帶着玩,這一靜一動豈不是正好?”
一個穿着細紋羅裙,青色描黑邊襖子的婦人笑着說道。
“袁姨娘說的是,咱們三小姐最是活潑,性子開朗些,該讓三小姐多帶着其他小姐們學學,一起出去走動走動,也教人看看咱們府裡的小姐們相親相愛。”韓姨娘破天荒地陪笑着拍了林氏一句馬屁。
“四小姐如今大好了,可惜秦姨娘還病着,聽說四小姐是去看望秦姨娘得的病,當真是孝女。”沈姨娘的性子一向好,沒有人會以爲她是在說反話,只是這話說出來卻好像主母沒給秦姨娘找大夫好好看病似的。
姨娘們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母親今日的髮髻格外好,不知是那個巧手的丫頭梳的?母親告訴我,我待叫春喜跟她學學去,叫我也能像母親這樣好看。”
“瞧瞧咱們瑛兒,才七歲的小人兒就知道愛俏了。母親這就把梅蘭撥去落英閣去,省得招人惦記!”七歲的阮沅瑛一句話又教林氏臉上露出了笑容。
而沅珊在聽到“梅蘭”這個名字時,頓時一僵。上輩子這個叫“梅蘭”的丫鬟是林氏在若華走後指給了自己的。而這輩子梅蘭卻是指給了五妹阮沅瑛,難道說冥冥之中有些事情發生了變化?
是了,自從重生之後,很多事情在自己有意或是無意之中都不太一樣了。但是沅珊敢肯定的是,對於自己這個“報復對象”,很多事情還是會按照原定的軌道發展。自己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而說起梅蘭那個丫頭,也確實有幾分本事,她知道她的嬤嬤年輕時是專門給宮裡的妃子們梳頭的,因此她精於此道也並不奇怪,要不然當年她也不會那麼快獲得自己的信任。
“謝謝母親,母親說話可要算數。”
衆人頓時又笑了。氣氛一時緩和了下來,就像不曾有過沈姨娘那句話的尷尬似的。
阮沅瑛是府裡最小的女兒,沈姨娘所出,雖然是庶女,但是人小嘴甜,很討林氏喜歡,衆人心中常常嘀咕這沈氏性子雖好,但是一向不會說話,怎麼會生出五小姐這樣巧嘴的丫頭出來?
“四姐姐的面紗真是好看,還是姐姐心思細巧,改日我也讓春喜給我弄個面紗戴着。”
“五妹妹笑話我了,我戴面紗是因爲臉上長了紅斑,遮羞而已。”沅珊苦笑道,心裡卻着實感激這個五妹妹,要不是她這一問,林氏又故作不知,她要怎樣讓林氏看見她那張毀了的臉?
上輩子她就記得這個五妹嘴巧很討林氏喜歡,但是她的結局自己卻不知道,因爲在她長大之前自己就死了。
說罷有些爲難地揭開面紗,衆女人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沅珊讓自己的聲音帶上哭腔,又有些膽怯,她上輩子就是這樣的性格,倒是不難裝。
“母親,女兒這張臉是徹底毀了,還望母親准許女兒從此戴着面紗。”
“罷罷罷,你這孩子,真是苦了你了,以後便戴着吧。”林氏有些心疼又無奈道。沅珊心中冷笑,若是林氏是真心的,恐怕這時會馬上給她找大夫吧。
林氏不提,自然沒有人多嘴,哪怕是一向潑辣耿直的芳姨娘和善良溫婉的沈姨娘,都同時選擇了沉默。
沅珊重新戴上了面紗,衆女人好像不知道有這件事一樣又開始聊了起來,衣裳,首飾,年節兒,都是女人們喜歡的話題。好動的阮沅瑜卻不愛聽這些,沅珊數着她連打了三個哈欠,女人們的話題纔回歸到了正題。
“夫人,妾前個兒聽說孫府派人送來了請帖,是孫小姐的生辰,不知孫家是請了哪幾位小姐?”
韓姨娘的目的其實很明確,問話也很有技巧,若是問哪位小姐,自然是嫡出的三小姐優先,輪不到自己的二小姐。但是問哪幾位,自己的二小姐就有機會了。
沅珊看見阮沅琇一聽自己的姨娘講起這件事頓時眼睛一亮。而阮沅瑜與阮沅瑛也是精神一震。原來韓姨娘的目的在這裡,怪不得今天來那麼早給林氏請安來了。
韓姨娘雖然得老太太撐腰,但是出了這阮府別人認的是府中的主母,而不是老太太。府中的庶務,與其他府的交際這些事兒可不是老太太能夠決定的,還得林氏說了算。
林氏是個精明的,哪能沒看出韓姨娘今日的不同來,而且孫府也確實派人送來了請帖,請阮府的小姐們過府參加孫小姐的壽宴。本來哪位小姐去還不是林氏說了算。不過想着阮沅琇也十二歲了,怪不得韓姨娘要開始打算起來了。
阮沅琇雖是庶出,但是她的婚事要是利用的好也是個穩賺的買賣。林氏又何樂而不爲?
說白了,除了阮沅珊,其他的庶女,林氏並沒有特別討厭,自然也不會特別喜歡。哪個府裡沒有庶女?她早不是那麼天真善良渴求真愛的小丫頭了。哪會介意這些給自己找罪受?
再加上孫府也有庶出的女兒,若是阮府只去一個嫡女也不好,便順勢說道:“孫太傅德高望重,自然是小姐們都去。只是四小姐身體弱些,又傷了臉,怕是……”
“是,母親說的是,女兒身子還未痊癒,這紅斑又甚是嚇人……就不去了。”林氏點了點頭,對沅珊的識趣表示滿意。
說完了正事,衆人又開始聊起了小巧,大抵是女人們感興趣的,女孩兒們聽着無趣了,林氏便吩咐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