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派去送死的黑羽騎雖只差全軍覆沒,卻也完成了一項將由任何其它一千人去做都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們撕開青沂國和臨瀾國的之間的兵力缺口,此等戰績,足以傲視天下。
青沂國方面則是殷笑聞撤回了兵力,轉攻爲守,抵禦勢頭兇猛的蕭遙大軍,再顧不上在宣遙國的攻城掠地,不過他們已經從宣遙國掠奪了不少糧草回去,倒是可以一解他們當時的糧草之急。
而宣遙國,剛從一場戰事中走出來,又要陷入另一場即將到來的戰爭裡,陰霾始終未能散去。
齊傾墨醒來後將自己關在無憂宮裡又是三日,閉不見客,蕭天離幾次來看她,卻未能與之交談半句,就被她下了逐客令。
其實齊傾墨知道蕭天離的不容易,他夾在中間怎麼做都是錯,但齊傾墨已經顧不得自己和他的那些私事了,宣遙國覆滅在即,她沒有時間去想自己的春花秋月。
三日後,她走出宮門,卻是做出一個驚人的決定。
向青沂國投誠。
與其讓這個國家消亡在戰火裡,她寧願揹負千古罵名,投身敵國,至少保得住這個國家的子民和土地不被鐵蹄踏破。而且,她再也不願意自己的任何東西被臨瀾國毀去。
所以她寧願向青沂國舉起白旗,提供糧草和土地,讓他們攻打臨瀾,助殷笑聞得天下。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蕭天離氣得額頭的青筋都在跳,齊傾墨這麼做,就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爲了宣遙國。”齊傾墨的答案簡單直接,恢復當年那個殺人手起刀落,陰謀層出不窮,毫無感情憐憫可言的模樣,冷血無情。
“我會說服父皇不攻打宣遙的,你給我點時間。”蕭天離亦是萬般無奈,他拼命斡旋,卻只換來短短數月的平靜,百書人那般,不知爲何突然被說動了。
齊傾墨苦笑一聲:“蕭天離,事已到此,我們到底是在騙別人還是騙自己?皇帝的聖旨已經下來了,你臨瀾國已經揚起了屠刀,我宣遙國再等,等來的就是死期,別再自欺欺人,我不會讓任何人步顧藏鋒的後塵,我也不會讓任何再死在你父親手裡,我母親,顧藏鋒,已經足夠了。”
關於齊傾墨母親與臨瀾國皇帝的舊恨,齊傾墨從未對蕭天離提起過,這其中的恩怨是非已然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而她與蕭天離之前的關係,早就不再如當初那般簡單。這場故事太長,長得齊傾墨根本不願意去回想,兩代人的恩怨糾葛,三個國家的征戰侵伐,哪裡是三言兩語說得盡?
誰也想不到,短短數日,翻的不僅僅是這天下,還有人,齊傾墨與蕭天離之間那本就脆弱得不堪一擊的關係,被現實衝撞得支離破碎,絞碎了所有有關蕭天離給出的承諾。
“既然你可以對青沂國投誠,那是否也能對臨瀾國做出一樣的選擇?”蕭天離的話聽上去極無理,但齊傾墨並沒有生氣。
“你還不明白嗎?不是哪個國家的問題,而這個國家的國君是否值得我信任。我投誠青沂,至少殷笑聞絕不會做出屠殺投誠之民的事來,而你的父皇,臨瀾國的皇帝,你讓我如何相信?天離,換成是你,你信嗎?你以爲我就想與你走到今日這一步嗎?我有什麼辦法,蕭天離你告訴我,我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齊傾墨大聲問道,她能怎麼辦?她的國家,她的子民,她就不想讓這些美好的事物有尊嚴的長存下去嗎?若非戰局相逼,她會做出這種背棄祖宗家業的事嗎?
誰都有不得已而爲之,誰都有無可奈何,可是有哪一個敵得過國仇家恨?
現在鵲應就在裡面躺着,而顧藏鋒已慘然離世,待鵲應醒來,齊傾墨當如何向鵲應解釋?有沒有人考慮過她的感受?
蕭天離沉默,久久地看着齊傾墨,像是要把她印在自己腦海裡,而後一字一句頓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齊傾墨查覺到有異樣,追問一句,卻見蕭天離轉身離去。
齊傾墨腳步一動,胸口一陣劇痛襲來,痛得直不起身來彎下了腰。這些痛是她應該承受的,救鵲應的時候她未付出生命爲代價已是幸事,留下一些後遺症,也理所當然。
原本以爲鵲應能活過來將是一場天大的歡喜,可這一切都讓黑羽騎,顧藏鋒,臨瀾國擊得粉碎。
幾日之後,有神秘客人來訪,而齊傾墨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來的這個人,居然會是白月。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齊傾墨從來沒有爭風吃醋這種毛病,也不屑於此道,所以白月來了之後她既未刁難也未熱忱,只是當她是個普通客人,安置在宮內,不曾多問過一句。
她知道,白月會來主動找她的。
與齊傾墨態度不同的是,整個宣遙國的皇宮裡所有人都對這位白月姑娘表示出了最大的敵意,因爲身份的尷尬,因爲蕭天離的關係,她受到了所有人的不喜。不過看上去,她似乎並不太在乎別人是不是喜歡她,從容淡漠,頗得幾分齊傾墨的影子。
蕭天離懶得見她,躲在瑾諾的宮裡一日日喝酒,越發沉默,齊傾墨也不曾多問一句,兩人的冷戰僵持數日,不見緩和。
未過兩日,白月找上門來。
“今日來找齊傾墨,是有兩件事。”白月也不轉彎抹角,聰明人之間說話從來不用任何虛詞,開門見山是最好的方式。
齊傾墨擡讓讓她看座,墨七給她倒了一杯茶,而後筆直地站在齊傾墨身後,以防白月對齊傾墨做出什麼事來,齊傾墨輕轉茶杯,開口道:“說。”
“第一件事是將柳族叛徒柳嬈帶來交於齊小姐你。”白月說出的這第一件事便讓人震驚,只見她拍了拍手,外面便有人將綁着的柳嬈推進來,在她膝窩處一踢,讓她跪倒在齊傾墨面前。
齊傾墨擡了下眼,白月出手的這份人情可大得很,能從歐家府上將人無聲無息地綁來,這位白月姑娘的實力也不容小覷,只比當年的青微更強大。
多年不見的柳嬈雖然是跪在地上,但眼裡卻沒有半分屈服尊敬之意,看着齊傾墨的目光帶着古怪的味道,她容貌看上去依然像齊傾墨記得的那般滿面慈悲,她的慈悲不同於瑾諾,瑾諾是由內心而外散發着的柔和善良,而她,卻總是一臉的菩薩相。
她看着齊傾墨似解恨一般說道:“當年你娘沒有殺了我,就該想到會有今日。”
“今日?今日如何?”齊傾墨經歷了太多大悲大痛,此時看着柳嬈已經沒了那麼強烈的恨意,她的恨,用在了其它地方。
“今日你最愛的人都將一個個死在你眼前,而你無能爲力不能相救,你所珍視的一切,都會被最親愛的人毀去,我苟延殘喘這麼多年,就是要看着你,是如何被鳳血環一生詛咒,受盡折磨而死。”柳嬈沒有半分隱瞞和遲疑,迫不及待地將藏了近二十年的話盡數倒出。
“當年老國主明明是先遇見的人,卻愛上了柳一南那個婊子,就因爲她生得好看,又是柳族聖女。哼,聖女又如何,我要這天下看着另一個聖女是如何被我一手毀去的!鳳血環已毀,齊傾墨你不過是一個廢人!”
齊傾墨輕皺眉頭,柳嬈一口一個婊子賤人,罵得倒是痛快淋漓,而齊傾墨也聽明白了這位四夫人柳嬈的話,這麼多年來,她在相府一直低調隱忍的活着,哪怕她兩個兒子被自己折磨致死也不曾做過什麼,這麼能忍的原因,竟是荒唐得可笑。
她得不到老國主的喜愛,爭不過柳一南的恩寵,便想將他們最寵愛的女兒一手毀去,看齊傾墨是如何一點點覆滅在痛苦中。
她早就知道,總有一天,齊傾墨的身份會公諸於世,會與臨瀾國爲敵,會與蕭天離走上對立面。
她一步步謀劃走到今日,只是爲了毀去柳一南和老國主最看重的東西,齊傾墨,和宣遙國。
而她,幾乎就要成功了。
這是一個何等可怕的女人,這纔是爲了目的不折手段,不惜賭上一切的瘋狂。
齊傾墨靜靜地看着她瘋狂地表演,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她不想跟柳嬈做這無謂之爭,世事一步步走到今日,她不想將力氣多浪費一絲在這些口水之上。
墨七心思敏捷,瞭然齊傾墨的想法,走上前去一掌扇在柳嬈臉上,冷冷說道:“閉嘴!”
柳嬈受她一掌卻未動怒,甚至依然是那副悲憫的神情看着齊傾墨:“從還在相府開始,我便在推着你往這場陰謀裡跳,齊傾墨,你再聰明,也逃不開一個布了長達二十年的局。我曾經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殺死你,但我覺得,讓你死於作繭自縛纔是最好的結局。”
齊傾墨擡了擡眼皮居高臨下地看着柳嬈:“你以爲你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