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自己真當了惡毒女配, 十姑娘哭着對靖王表示, 自家姐姐願意嫁給誰就嫁給誰。
“真的, 如果我姐姐能嫁人, 那我可高興了。”
她抹着眼淚把持的大眼睛,誠懇地對靖王說道。
靖王眯着眼睛看了她一會兒, 阿妧急忙眨着一雙眼睛, 務必叫靖王看見自己眼中的真誠。
許久, 靖王慢吞吞地轉開了目光。
“反正,我希望我姐姐幸福。若她願意嫁人, 那我就希望她能嫁給她喜歡的人。可若是她自己不願意嫁人,覺得這世上的男子沒有配得上她,令她心甘情願下嫁的, 那我就陪着我姐姐一塊兒過往後的日子。”
阿妧頓了頓,見靖王沉默不語,英俊的臉上帶着幾分冷淡, 她仰頭看着這男人堅硬棱角分明的臉, 耳邊是皮影戲咿咿呀呀地在說着臺詞, 許久,就繼續低聲說道,“若是, 若是殿下也是如此。你願意大婚, 那我就希望殿下能和王妃快快樂樂的。”
她一想到若靖王大婚,她就不能再這樣和靖王親密,心裡就很難過。
她到底不是靖王的親妹妹, 就連表妹都帶着幾分水分,怎麼能在靖王娶親之後還和他這樣親近,來刺未來靖王妃的眼和心呢?
若來日靖王大婚,她若是還打着自己年紀小,或是被靖王看着長大這種旗號來往靖王府,那阿妧覺得她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了。
想到未來自己或許不會再這樣和靖王在一塊兒什麼都說什麼都不害怕,阿妧突然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她呆呆地回頭看着四周,這高高的精緻的臨水的閣樓兒是靖王建了給她賞景兒的,前面的皮影戲是她心血來潮,他就記得給她買了來叫她玩耍的,還有遠處的很多很多不同的地方,都是這些年,她想要什麼,靖王就添了什麼。
他從未說自己很任性很敗家,也沒有覺得自己真煩。
“若殿下不願意大婚,那我就陪着殿下。”她將臉壓在靖王粗糙堅硬的衣料上,小小聲兒地說道。
一隻帶着繭子的大手壓在她的頭髮上,揉了揉,靖王冷淡地哼了一聲。
“小丫頭。”
阿妧本來就是個小丫頭,她打滾兒對靖王和自己的姐姐表了忠心,就一頭撲進了皮影戲裡。作爲曾經博覽羣書的小姑娘,那阿妧覺得自己肚子裡全是故事,短短時間就編出了幾樣兒與衆不同的戲本子來給皮影戲去練着。
這快活的日子就過得飛快,一轉眼這一日,她正在太夫人的面前撒嬌,一旁靖王和寧國公夫妻都在,嬌滴滴的小姑娘就討好地對太夫人說道,“最近我忙着,沒給老太太多請安,您不想我吧?”
“好厚的臉皮。”寧國公太夫人頓時就無語了。
這姑娘臉皮是什麼做的?怎麼好意思問出這麼噁心的話來?
“可我可想老太太了。”
“呵呵……”這狐狸又開始了。
都是套路!
太夫人就冷哼了一聲。
“多孝順的好孩子喲。”寧國公都被閨女孝順老太太的心給感動了,在太夫人抽搐的目光裡用力的抹了一把眼淚,就對偷笑的阿妧嘆氣道,“你是不知道,你這段時間就關着門不知鼓搗什麼東西,老太太一天問你八遍!前兩天都說連飯都用得不香甜了。”
他一向平庸,可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嘴皮子卻利索得很,太夫人尚未阻攔就已經噼裡啪啦給倒騰了出來。
太夫人頓時大怒。
“住口!”這兒子真是令人生氣!
“我就知道,老太太怎麼可能會不想我呢?”阿妧就滿足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這世上,最會不喜歡你?你是最可愛的小姑娘。”寧國公就很肉麻地,充滿了真情實感地說道。
“因爲我有這世上最好最好的父親和母親呀。”小姑娘也開始新一輪的吹捧。
太夫人捂着臉,覺得頭疼,外加沒臉見人。
寧國公夫人看着這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據說要一塊兒去外頭盪鞦韆的父女兩個就笑了。她正看着阿妧賊兮兮地和寧國公說話,就見阿妧已經在對父親獻寶,說道,“父親以爲我關起房門就是睡大覺麼?纔不是呢。我寫了可有趣兒的戲本子,回頭殿下王府裡的戲班子學好了,演給老太太父親母親看呀?”她就一臉很孝順的樣子說道,“若能得老太太父親母親的一點歡喜,那我就知足啦。”
這借花獻佛的勁兒,確實蠻像寧國公的。
寧國公夫人掃過一副滿不在意卻豎着耳朵聽的太夫人,這纔對靖王笑着說道,“這孩子,真是叫殿下費心了。”
阿妧簡直就是拿靖王家的都當是自己家的,這說起戲班子什麼的,就跟自己的沒啥兩樣兒。寧國公夫人都覺得太不好意思了,然而靖王卻只是淡淡地說道,“難得她喜歡,且在本王面前,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難道本王王府裡的她都不能動不成?”
“也該和殿下客氣些。”
“那就是見外了。阿妧如今很好。”
這纔是不把殿下當外人兒呢,不然若換成那等用個戲班子還要小心翼翼地跟靖王請求的,靖王就覺得這十分生分。
寧國公夫人看着靖王一副理所當然被自家閨女佔便宜的樣兒,果斷地閉了嘴。
她覺得自己和靖王的三觀都不一樣兒。
“只是看見殿下寵她,我也時常擔心。”見靖王拿一雙沉沉的眼睛看過來,彷彿有些不悅,寧國公夫人就笑嘆道,“這話說得有些不知好歹。只是殿下待阿妧這樣好,日後又有誰會如殿下一般待她這樣周全?”
她沒有說更多,可是靖王卻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顯然寧國公夫人憂心阿妧日後嫁人,未來的夫君不及靖王待她好,叫這被寵壞了的小丫頭難免會感到不平衡。
那日子只怕會過得艱難些。
“若還不及本王待她好,那樣的男人要來何用?不嫁也罷。”靖王冷冷地說道。
見阿妧正小臉兒紅撲撲地和寧國公握爪在一塊兒,靖王就冷哼了一聲。
“殿下說得是。”寧國公夫人沉默片刻,就微微頷首。
她不再開口,不多會兒的時候,竟是南陽侯夫人帶着兩個低眉順眼,看起來帶着幾分安靜的女孩子進門。
見了衆人都在,她的臉上露出幾分不自在,卻還是上前給太夫人請安,之後坐在太夫人的身邊對那兩個女孩兒淡淡地說道,“你們過來給老太太請安。”她又側身對太夫人說道,“這兩個丫頭的婚事就定了下來,很快就要嫁出去。兒媳想着從前到底罷了,只是她們要嫁人前,總是要叫她們見一見長輩,給請個安。”
太夫人看着垂目臉色平靜卻帶着幾分孤高淒冷的南陽侯夫人,許久嘆了一聲。
“也罷。既然是你帶來的,那就叫她們磕個頭。”
她既然允了,那就有兩個丫鬟上前將兩個杏黃色的小墊子放在了地上。
阿妧就好奇地看過去,就見那兩位都十分文靜的少女跪在墊子上,畢恭畢敬地給太夫人給請了安。
說來奇怪得很,這兩個女孩子身上穿戴都還算精緻,頭上的首飾雖然不貴重,可是於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卻是很精巧漂亮,又並不是簇新的,戴了些時候的樣子,可見這般裝束並不是南陽侯夫人因要帶着她們出來見人才特意給她們做好的。只是這衣裳首飾雖然很漂亮,阿妧卻覺得這兩個女孩子單薄了些。
南陽侯夫人或許對她們很冷淡,可是也不會苛待她們的飲食起居,這兩個女孩兒看起來卻弱不禁風的。
阿妧就眨了眨眼睛。
“她們兩個瞧着身子骨兒不大康健,回頭我給你拿回去點兒滋補的東西,成親之前,務必叫她們多些血色也是好的。”
太夫人也看出來了,只是她也看出來這並不是南陽侯夫人苛待她們,而是這種侯門庶女因不得寵被冷落的憂思憋悶,叫她們的精神瞧着不好。她本就是個不喜歡庶女的性子,當年阿妧到了她面前也被冷淡了很長的時間,因此能說出給些滋補之物已經是看在南陽侯夫人的面子,她還問道,“婚期是什麼時候?”
“半年之後。”南陽侯夫人就急忙說道,“哪裡還要老太太給添東西,侯府裡什麼都有。”
“什麼都有,卻是你的私房。”太夫人這些年更加上了些年紀,這一顆心都軟了幾分。想當初待阿妧都不假辭色,可是如今看着這兩個單薄的庶女,卻忍不住在心裡生出幾分可憐。
這場錯誤裡,原都是她兒子造成的一切的苦果,南陽侯夫人可憐,這兩個庶女也很無辜。她擺了擺手就嘆氣說道,“就當是我這做祖母的一片心吧。”她輕輕地嘆了一聲說道,“本該是你們侯爺來安排這些。”
南陽侯那管生不管養的王八羔子,自己在外頭廝混了幾年風光快活給自己掙前程,連庶女都要老孃老婆弟弟們給管着。
太夫人就越發惱恨。
她決定今天晚上再給南陽侯也修書一封,好好兒罵罵這個兒子,也叫南陽侯知道他兩個庶女要出嫁,叫他自己看着辦!
“一次出嫁兩個女孩兒,那可是繁忙得厲害,到時候我幫着弟妹料理。”寧國公夫人就對南陽侯夫人笑着說道,“若弟妹素日裡有什麼不能決斷的,就也來告訴我就是。”
她垂頭摸了摸阿妧的小腦袋笑着說道,“前兒你不是說給你兩個姐姐預備了添妝禮?去拿來送給兩個姐姐。”阿妧本早就預備下來了,叫寧國公夫人提醒了一下,頓時就脆生生地應了,撇開小短腿兒就去了自己房中,抱着一個沉甸甸的匣子就快快地跑回來。
“姐姐們要嫁人了,我這沒有什麼可以祝賀的,就給姐姐們添妝好了。”
阿妧把匣子打開,就露出裡頭的兩套十分漂亮,寶光璀璨的成套的頭面來,金光閃閃,卻都是很精細的手藝,並不俗氣暴發,兩套都是一樣兒的紅寶石,漂亮剔透。只是南陽侯夫人在一旁看着,一眼就看出來,這兩套頭面確實十分精緻貴重,卻少了幾分真心。
想到阿姣和阿馨成親的時候,阿妧給的東西用心多了,南陽侯夫人就下意識地勾了勾嘴角。她看小姑娘彷彿也知道自己沒啥真心,給了兩個女孩兒,也不說什麼甜言蜜語收買人的話,只窩在寧國公夫人的懷裡偷偷兒地笑了。
“既然是妹妹給的,你們就收着。”南陽侯夫人淡淡地說道。
她在侯府之中積威日久,打從樂陽郡主倒了臺,南陽侯又離京,南陽侯府的幾個妾室都夾着尾巴做人,越發不敢礙了主母的眼。
這兩個庶女自然也很懂的眼色,素日裡都不敢在南陽侯夫人面前露臉。
見她開口,那兩個女孩兒就低聲謝過阿妧,收了這份贈禮。
“你啊。”寧國公夫人就點了點小腦袋。
送了人東西,卻並未對人如何示好,這換了沒良心的,只怕一轉眼就把阿妧的這份心意給忘了。
“不過是不厚此薄彼罷了。”且阿妧也有心機,幾個姐姐成親,她都給東西了,若來日阿蘿也要成親,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給阿蘿添妝。
這麼好幾年在御前得寵,她手裡的好東西多了去了,什麼珍珠寶石,那還都是小事兒,更何況還有阿蘿這些年從南邊兒送回來給她的戰利品,那是她姐姐賣命換來的,阿妧怎麼可能沒心沒肺地給花了?都給阿蘿攢着,往後都是阿蘿的嫁妝。
她小小的人兒眼睛亂轉,彷彿很有心機似的,可是寧國公夫人什麼不明白,就越發無奈地笑了。
她其實蠻喜歡阿妧一趟一趟往自己的小庫房裡般財寶那眉開眼笑的樣子。
就跟那忙忙碌碌的小倉鼠兒收集自家過冬的糧食似的,時不時累了,還要故作精明地坐下來叼着豆子看看自己的糧食,順便思考一下鼠生。
想到了這裡,寧國公夫人的目光就溫柔了起來,疼愛地看着靠在自己的懷裡正急忙捧着點心兩腮鼓鼓的小東西了。
“母親,吃?”阿妧這跑了一個來回兒正餓了,抱着點心在啃,見寧國公夫人含笑看着自己,急忙把點心舉到母親的面前。
她生得嬌滴滴的明媚漂亮,軟軟地靠在寧國公夫人的懷裡,當真有一種母女同樂的溫情。
南陽侯夫人看了她片刻,動了動嘴角,還是沉默了下去。
再可愛討喜,可卻不是她生的,當初將她給了寧國公夫人,她也從未後悔。
“殿下也吃。”阿妧總是記得靖王的,此刻急忙推了推面前的點心盤子給靖王。英俊的青年正微微搖頭,卻見外頭匆匆走進來一個侍衛,正是他麾下的侍衛頭領。
這侍衛給太夫人請安之後急忙湊到靖王的面前,抽了抽嘴角低聲說道,“殿下,陛下命殿下趕緊入宮,江東有了變故!”他話音剛落,聽見江東兩字一下子就緊張起來的阿妧頓時驚呼道,“莫非是打起來了?”
那侍衛咳了一聲,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回林姑娘的話,是反賊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