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冊 撩人 木魚哥
“姑娘說的像是大廚房的週三嫂子並她的小姑子。”立夏思忖片刻,就給了肯定的答覆,“她們姑嫂感情和睦,又都在大廚房做事,平時是經常同進同出的……”
七娘子就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又問,“平時的性子,是張揚還是內斂,話都多不多?”
“倒是都挺老實。”立夏面色平靜,也不問七娘子的用意,“這戶人家當時像是幾兄妹一道被採買進來的,在府里根基不深,週三嫂子倒是出身自太太陪嫁,不過當時也就是個灑掃庭除的小丫鬟,出嫁後一向在大廚房管着小丫頭並粗使婆子們洗菜,平時人很木訥……”
就老老實實地交了底。
七娘子不禁扶額。
這是一戶最普通的下等人家,在府裡談不上有多少體面,只是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無關緊要的工作。
但也正因爲如此,要發作她們,反而更不容易。
總不能說是她的菜洗得不夠乾淨吧?
手腳要是不利落,很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在大太太跟前告上一個黑狀。
一想到大太太看着許鳳佳那喜愛的樣子,七娘子心底就直冒寒氣。
這可是大太太看中了七八年的五姑爺……這事兒要是傳出來,自己是絕沒有好果子吃的。
不禁又暗暗埋怨起許鳳佳。
大白天的,又是臘月裡,脫什麼中衣!
偏偏那夥婆子又在月洞門邊上站着說話。
雖說兩個僕婦是背對月洞門,說起來,怕是也看不到許鳳佳的不雅情狀。
但自己臉上的驚容,她們是貨真價實收進了眼底。
還有當時斜對月洞門的董媽媽……這一位,就不是自己幾句話可以發落的了。
七娘子就閉上眼發出了一聲苦悶的呻吟,狠狠地拍了拍黃花梨木的小八仙桌。
“他媽的,每次他一來就沒好事!”
她竟是難得地開了粗口。
立夏也嚇了一跳。
還是第一次看到七娘子這樣失態……
“您彆着慌。”她忙拿起七娘子玉一樣的手輕輕揉搓,“什麼事,越慌只會越亂……”
七娘子一下就想到了大老爺的話。
從容,還是要從容。
卻又怎麼從容得起來?!
這件事可大可小,大則是驚天醜聞,兩家的顏面都要掃地。
不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了。
大宅院裡,誰沒有幾件見不得人的事,又不是真個做下了醜事,無意間看到了表哥的上半身,說起來也不能算是多大的事。
最關鍵的是,董媽媽到底看到沒看到……
七娘子一夜都沒有睡好。
眼前花花綠綠,不是董媽媽帶笑的臉,就是許鳳佳那雙燒得化琉璃的雙眼。
年歲到了,就算心智再成熟,也沒有辦法阻止身體的成長,荷爾蒙的變化。
十四歲的少女,必定是有幾分懷春的心思的,那種情竇初開,羞惱無常的滋味,並非七娘子不願體驗,就不會到來。
第二天早上醒來,就覺得頭昏眼滯。
七娘子強撐着要起身,才坐起一半,就覺精疲力竭,竟是連坐起身都沒有力氣。
忙又煎了權仲白開的太平方子來吃。
立夏還張羅着想要煎去毒的藥方,七娘子卻覺不妥。
“說起來,也是連着吃了那人說的貼數,都是大補的藥材,再吃反而猶不及。”
只是一晚上缺覺,就鬧成這樣,七娘子的元氣也實在是虛弱了些。
立夏就有些猶豫,翕動着嘴脣,想要說些什麼。
看了看七娘子,又收住了。
就想到昨晚七娘子反常的大怒。
恐怕這還不是缺覺,是心事實在重了些。
她就吩咐上元去煎了太平方子,待白露進屋——昨日她不值夜,所以進來得也遲,又忙和白露商量了幾句,由白露去向大太太稟告。
這纔回到七娘子牀前寬慰她,“權神醫不是說過,您這心事太重,後天就失於保養,本來先天就弱……自己還不善自保重,叫人看了也懸心……”
七娘子聽得倒有些不耐煩,偏了頭似聽非聽,又迷糊了起來。
心裡只是反反覆覆地思忖着,這事究竟該怎麼處理才最妥當。
勉強漱洗過,又喝了藥吃過早飯,就有人陸續來探病了。
先到的自然是五娘子並六娘子。
“還以爲你今日睡遲了。”六娘子巧笑嫣然,“一問母親,才曉得你又病了。”
七娘子稟賦是要脆弱些,雖說不上是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但的確比普通人容易有個頭疼腦熱的。
五娘子卻是先探了探七娘子的額溫,又撇了撇嘴,就勢彈了她光潔的額頭一個爆栗子。“是不是昨晚又失覺了?”
七娘子要是一個晚上沒有睡好,第二天就容易不舒服。
“是,也不知怎麼的,一個晚上輾轉反側,竟是沒有睡着。”七娘子做虛弱狀,捂住了額頭,“五姐你還來鬧我。”
“一點點大的小姑娘,心思真重!”五娘子彈了彈舌頭,“進了臘月,臉上就沒有放過晴!一天到晚,不是愁眉不展,就是愁眉不展,也不曉得你哪來這麼多心事!”
五娘子就是這樣。
分明是關心你,話也說得這樣不好聽。
七娘子心下倒是一暖。
就淺笑,“是,五姐沒有心事,五姐臉上永遠是一片晴。”
六娘子噗嗤一聲就笑出來。
順勢就在七娘子牀邊坐了,也探了探七娘子的額溫。
“還好還好,沒有什麼事。”她寬慰地一笑,爲七娘子掖了掖被角,“依着我,你白日裡倒別多睡了,免得到了晚上又睡不着。”
這才轉身打趣五娘子,“五姐臉上是從沒有心事的,是不是?”
這是明着笑話五娘子爲了弘哥的那幾句話,對許鳳佳態度大改,一下就冷漠了起來。
五娘子面上陰晴不定,猶豫了好一會,才嘆了一口氣。
“懶得和你們說。”
她就託着腮在窗邊坐了下來,看着窗外的一片梨林發呆。
六娘子笑着和七娘子使眼色,又悄聲和七娘子打趣,“這兩年來,脾氣是越來越怪,倒和四姐有點相似,是不是到了這個年紀還沒有說親的女兒家,都有這一副脾氣……”
七娘子就忍不住一聲笑,“楊琉,你哪裡學來的這一張利嘴!”
五娘子也過來要擰六娘子的嘴,“看我不撕爛了它!”
幾個小姑娘笑笑鬧鬧,倒把七娘子的精神給鬧騰起來。
想想六娘子說得也是,生物鐘倒不好睡亂了。
索性就披衣坐正,和姐妹們說些玩笑話,又拿了紙牌來抹。
五娘子和六娘子坐了一個多時辰,穀雨又送了新鮮的塘藕進來。
“今早起來才送來的,還帶着泥呢……雖然曉得你們也有,不過到底是病人,就多分你些。”五娘子大剌剌。
六娘子卻有羨慕之色。
雖然現在家裡就三個女孩,她的吃穿用度也並不差。
但比起嫡女,到底還有不如。
七娘子看在眼裡,心下微微嘆息。
五娘子這個性子,也只有熟悉起來才能覺得好。
將來要是嫁進許家,恐怕是要吃虧的。
“那就多謝五姐。”面上卻是神色自若。
兩個姐姐也就告辭,“叨擾你一個多時辰,也該該讓你休息休息了!”
到了中午,大太太又派人送了小廚房曹嫂子做的私房菜過來。
“都是你愛吃的。”樑媽媽代大太太傳話,“若是今晚還不舒服,就快請良醫,別圖省事,反而落下病根。”
“哎,代小七謝過娘惦記。”七娘子靠在枕上和樑媽媽客氣,“也難爲您親自送來……”
又和樑媽媽應酬了幾句,待立夏把樑媽媽送出屋子,白露才服侍她下地用飯。
楊家的小姐,自有規矩在,就算是病得再沉,只要能起得來牀,也要在桌邊用飯。
曹嫂子果然是打疊心思,做了七娘子平素裡就愛吃的幾個燉菜。
七娘子卻是吃了半碗飯也就再吃不下去,兩個大丫頭苦苦勸着,纔多吃了幾口。
她的胃口自小就不大好,或許真是因爲心思太重,也或許是因爲和大太太同桌吃飯的時間長久了些,心思在吃飯時,總不在吃飯上。
放下碗筷,又吃過藥,睏意就上來了。
直到低低的說話聲在耳邊響起,七娘子才慢慢地睜開雙眼。
仍是睏倦。
“聲音小一點呀。”就嬌聲抱怨。
就有男子低啞的聲音嗤嗤地笑。
七娘子倒是貨真價實地吃了一驚。
睜開眼一看,原來是九哥。
“怎麼來了?”她揉着眼作勢要起身,九哥忙上前托住她的脊背,把她扶了起來。
“今早和表哥出門打鳥。”他笑着給七娘子斟了一杯茶遞到手邊,“回來才曉得你病了,回去洗漱了換了衣服,就過來看看你。”
“又淘氣。”七娘子用茶水漱了漱口,立夏又打了熱水來,九哥親自擰了手巾送到她跟前,她也就接過來一邊擦臉一邊數落。“凍着了沒有?”
九哥只是嘻嘻笑,“哪裡會凍着,又不是表哥,大冷天的……”
“你想死呀?”七娘子頓時色變,白了九哥一眼,搶斷了他剩下的話。
口吻也難得地露出了潑辣。
九哥就是一陣好笑。
“有你這樣咒弟弟的沒有?”他見立夏端了藥來,就伸手接過了甜白瓷的小碗,舀了一勺藥汁吹了吹,要喂七娘子,“喝些藥。”
立夏還叮囑,“四少爺仔細燙呢。”
七娘子卻是受不得這一番做作,“只是沒睡好,又不是什麼大病,我自己喝就是了,你擱着吧。”
“涼了就沒用了。”九哥卻很堅持,“要麼你就現在喝了,或者我來服侍你。”
又笑着點了點窗邊的書案,“爹給你寫的小條幅,我也順手給你拿回來了。這兩個字倒是用了心思,還蓋了他等閒不用的私印。你的臉面不小呀。”
七娘子又白了九哥一眼。
一想到這個條幅是怎麼得來的,她就覺得心裡堵得厲害。
這事就好像定時炸彈,雖然現在爆發出來的可能性小,但卻也絕不能說就沒有後患……
“你還說!”不免遷怒於九哥。“叫你和表哥走得近一點,不是叫你和他胡鬧的。那樣大冷的天,你們鬧得一身大汗,萬一回頭感了風寒,可怎生是好?”
九哥又嘻嘻地笑起來,“你是心疼我,還是心疼……”
“楊善久!”
“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了。”九哥只好服軟,“你彆氣,正喝藥呢,來來,我餵你我餵你……”
七娘子也不好把九哥逼得太緊,只好怏怏地住了口。
就在九哥的服侍下喝完了一碗藥。
這下渾身發汗,整個人纔算是有了精神。
就叫立夏拿了家居的長袍來,讓九哥迴避了,下牀穿了袍子,在窗邊的美人榻上坐了,抱着泥金的蜜餞罐子挑挑揀揀,一邊甜嘴,一邊和九哥說閒話。
半下午,天色陰沉沉的,北風颳得玻璃窗子梆梆響,屋內卻是一片暖融。八仙桌上擺着的南果子飄着若有若無的甜香,美人榻前鋪了厚厚的長毛地毯,又透了火龍的一股熱氣,九哥索性脫了靴子席地而坐,就靠坐在美人榻前,擡了頭和七娘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白露快要出嫁,自然有不少事忙,屋內就只有立夏,靠在牆角做針線。
氣氛一片寧洽。
七娘子含了半塊糯米藕,又挑了酸漬櫻桃給九哥,“一會你去請安的時候,只說我也好了,不過懶怠出門,明早再進正院請安。再吩咐曹嫂子一句,就說我晚上要一碗她親手臘的魚,清蒸了放兩塊姜……要趁熱送來,可別忘了,這東西冷一點都不好吃。”
“好好好。”九哥沒好氣,“吃得也不多,竟是這樣挑嘴。”
“挑嘴就挑嘴,咱們家難道還養不活我一個挑嘴的?”七娘子不以爲然。“大哥別笑二哥……好像四少爺您不比我挑食似的。”
兩個人就一邊玩笑着一邊吃蜜餞。
立夏起身過來給兩人都加了茶,纔出了屋子,往淨房的方向過去。
九哥就輕聲開口。
“爹今早借口莊子裡缺人,把昨天的兩戶人家交給莊頭,一總打發到莊子上去了。”
七娘子的動作不由一頓。
差一點把泥金罐子打在地上。
半晌都沒有回話。
九哥就扭過頭認認真真地仰視着七娘子。
“董媽媽是幾輩子的老人了,辦事從來妥帖,內宅裡,爹也就信重這麼一個媽媽。”
他又垂下眼,長而濃翹的睫毛,就遮去了眼中的思緒。“那兩個媽媽上車前,都藉口天冷賞了一碗酒驅寒,這事是張總管親自辦的,隱秘得很……你就放心吧。”
七娘子依然只能沉默。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不管大老爺心底會怎樣想她,只要沒有鬧騰出來成爲醜聞的可能,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只是這結局背後埋藏的,是兩個人一生的聲音……
酒裡肯定下了啞藥,這兩個媽媽以後是不能再說話了。
她不禁閉上眼,咬住脣搖了搖頭。
是她太莽撞,她不該走那條夾道……可那條夾道,是她自己要行的嗎?垂陽齋裡的柳樹,是她的,可是她又怎麼能想得到許鳳佳人當時就在垂陽齋,還興之所至脫了上衣?
這件事又到底該怪誰?
九哥臉上也是一片玄妙,這個清秀得甚至帶了幾分漂亮的男孩側着頭,認認真真地端詳起了七娘子。
半晌才緩緩開口。
“只是這事,也只能瞞得住別人,卻瞞不過你自己。”
“從名節上說……你這輩子已經是表哥的人了。”
傷心地去打奶昔代替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