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放心,我先前已經與依依說過此事,她是個明白事理的孩子,眼下已經出了宮去找羅憐,希望能夠幫你們解開誤會。”嘆息着,昊思雙又道。
慕容澈的表情立刻一沉。
……
在剛看見羅憐的瞬間,田依依愣了。然而與她同時來的冬雁卻是興奮不已,全然沒有注意到羅憐古怪的眼神,只是驚喜地上前抱住她大笑道:“憐兒你真的回來了!”
然而她的高興還未持續太久,羅憐忽然掙脫開她的親暱動作,連連後退幾步,擰着眉,看着她奇怪問道:“敢問你是?”
田依依、冬雁不約而同地怔楞住。望着態度陌生的羅憐,久久不能回神。
“開什麼玩笑!”冬雁無法置信:“憐兒,你可不要告訴我,你失憶,忘記我是誰了吧?”
聞言,羅憐垂眸,叫人看不出她的表情和眼神,只能聽見她那飽含愧疚的聲音。“很抱歉,我的確曾經因爲重傷,醒來後失去了記憶。”
“那我呢?”聞言,田依依不敢置信地上前,雙眼凝視着羅憐,語氣肅穆地問:“你可還記得我是誰?”
羅憐福身盈盈一拜,輕道:“田小姐大駕光臨,小女子又怎會不認得。”
冬雁立刻大受打擊,喃喃道:“不像、完全不一樣。”這說話的語氣,如此平靜,如此淡然,如此疏離,簡單天真如羅憐,絲毫沒有心機,全然不會裝假的羅憐是決然說不出來的。
忽然她的視線一凝,看向羅憐身後纔剛下樓的平叔,眼睛一亮,急急跑上前去,彷彿溺水之人在將死之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聲音微顫地問道:“平叔,你告訴我,這是不是我的幻覺,是我聽錯還是她說錯,憐兒,她真的失憶了嗎?還是,只是在耍我而已?”
平叔聞言,惋惜地看了看冬雁,繼而將視線落在前方不遠處,那個似乎正在微微顫抖的人兒身上。不自覺,一聲嘆息逸出,他不知該如何作答。然而他的沉默,卻叫冬雁更加震驚。“真的是憐兒……憐兒真的忘記了我。”
“羅姑娘,我可否與你談談?”氣氛正傷感詭異之際,田依依忽然開口道。“自然不是在這裡。”她示意衆人注意四周,之前沒有發現,原來他們此時正身處一樓的大堂,此時因爲冬雁的喊聲,已經招來衆多好奇的視線。
見狀,羅憐微微頷首,說道:“那請田小姐跟我來吧。”她轉身帶路,視線在觸及落淚失魂的冬雁時,一絲猶豫和愧疚忽然出現。腳步微頓,她張口欲說什麼,卻對上平叔意味深長的雙眼,心下微顫,她頓時想起了原本的打算。咬咬牙,她立即低下頭去,小心地隱藏好自己,領着田依依上樓。
她們來到一處包廂之中,田依依將所有跟她來的奴僕全都留在了外頭,羅憐也照樣吩咐不許任何人進入。是以,包廂中便只剩下她們二人。
田依依也不囉嗦,開門見山。在羅憐剛關上房門的剎那,便開口道:“我要嫁的人不是慕容澈,他喜歡的人也不是我。”
以她這個角度,分明瞧見,羅憐的身影有輕微的顫動。
一絲笑意染上她的大眼,她再接再厲道:“當初皇后跟你說的話,你從始至終都誤會了。我是要成婚,但我嫁的人不是澈。”
羅憐沒有回頭,亦沒有開口,只是沉默。
“你是真的失憶了嗎,還是,只是想用這個藉口來逃避所有有關於他的人、事、物。如果是的話,我只能夠告訴你,這真是個愚蠢的主意。”她嗤笑道,毫不留情地批評。但美眸始終緊盯那纖瘦的背影,不肯放鬆。
“我不是想要逃避。”羅憐終於開口,同時徐徐轉過身來,笑靨如花。“打從四個月前開始,我就沒有再想過要逃避。”
……
那日,她爲救那個不慎跌落樓梯的孩子,使出輕功,本想安然落地。怎知就在那刻,腦中忽然響起不久前三姐脫口而出的氣話,鬼使神差,心底便冒出一道聲音,蠱惑着她說:摔傷頭,就能忘記他。
那一刻,她真的什麼也沒有在想,更沒有考慮那樣做的後果如何。只知道,與其總是因爲想着他而不住的心痛,倒不如忘了。
在身子由高空直墜落地的剎那,她忽然感到一陣放鬆。沒有人能看見,她那時的嘴角竟還是上揚的。
但是事與願違,當三姐那聲驚呼響徹耳畔時,她嬌小的身軀也被一雙強力的臂膀平安的護住。睜開眼,是雙眉緊蹙的齊大哥。那雙勾人心魂的眼睛就那麼瞬也不瞬的注視着她,透出一絲不滿,彷彿在說:你怎麼那麼傻!
隨後,三姐便跑來,到了她的面前,眼裡滿是恐慌。她模糊地看見,三姐的嘴巴不停開張,似乎在說什麼,但是無論如何她也聽不清三姐到底在說些什麼。再然後,她忽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當她再醒過來時,已經過了整整一天。三姐就緊張地守在她牀邊,一夜未合過眼。
“你到底是白癡還是笨蛋吶!我隨便說說的你還就真的信,居然真的想撞傷頭!你知不知道,從那個高度掉下去,還是頭着地,你不是摔壞頭,你是肯定會摔破頭!你會死的知不知道!”三姐指着她的鼻子,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她默默無言,只是看着三姐溼紅的眼眶和掩不住疲憊的樣子,無聲地落淚。
漸漸地,三姐不再罵了,但是她的淚水卻越掉越兇。
“我真的好想忘記他。”她終於說話,卻是這麼一句。隨後,便是嚎啕大哭。
羅綺心疼地上前抱住她,任由她大哭,卻始終只是靜靜地呆在一旁陪着,也不說話。直到良久後,羅憐漸漸止住哭泣,她才輕道:“傻丫頭,別傻了,用那種傷害自己的方法去忘記,最後苦的還是自己。”
羅憐只是哭,沒有說話。
羅綺輕嘆,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眼神灼灼:“憐兒,我這有顆藥,是娘不多時前用雪鷹帶給我的。娘說,吃了這藥,能夠讓人忘事。但是因爲沒人服用過,所以她也不知道結果如何。我把藥給你,由你自己選擇。如果你堅決要忘記慕容澈,就吃下它。我可以保證你不會出事。好好考慮,決定權在你!”
話落,羅綺將藥放到她手心,便要起身離去。怎知羅憐卻拉住了她的衣角,苦笑一聲,道:“我自然是想忘記的。只願等我醒來後,如果我連姐姐你們也忘記了,那可如何是好。”她怎麼能如此自私,只爲了忘記他,便也要忘記與她共同度過十幾年的家人?
聞言,羅綺又在她牀邊坐下,眼裡有着疼惜,輕笑道:“你還是那樣笨麼。我只要像說故事那樣,把咱們從小到大的一切事蹟,都給你說一遍,你不就重新認識我們了?咱們是姐妹,一輩子也改不了。”
羅憐便笑:“那倒也是。”頓了頓,她輕道:“姐,如果到時我真的忘記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訴我有關他的任何事?”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你有關他的哪怕一件事,一個字!”羅綺斬釘截鐵道。
她輕笑,打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雙眼輕閉,仰頭,服下。
漸漸地,她的意識開始迷糊。雙眼下意識地闔上。羅綺眼帶悲傷地深深看了眼妹妹,轉身輕聲離開房間。
時間緩緩過去。太陽落山,天下第一樓裡的客人愈發稀少。緊接着,所有幹活的人都停下來,或坐、或站呆在一樓大堂。光線昏暗,卻沒有人起身去點燈。
這樣靜謐又詭異的氣氛持續了許久,羅綺緩緩地站起身,來到二樓。推開房門走了進去,一言不發地看着牀榻上沉睡的少女。她靜靜地等着。
不知過了多久,少女的眼睫輕顫。羅綺雙拳霍然緊握,咬着牙,眼神凜冽。
少女緩緩睜開了雙眼,似乎還未回神,有些茫然。
然後,她的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晶瑩的淚珠。
那一剎那,羅綺不知自己的心情究竟如何。分明鬆了口氣,卻又那般惋惜。
牀榻上,羅憐徐徐起身,轉過頭,閃爍着淚光的大眼看着她,苦笑道:“對不起,我沒忘……”
羅綺上前,抱着她,沒有說話。羅憐眼中含着淚道:“對不起,三姐。對不起、對不起……”
“好了,沒有,沒關係。”羅綺輕道:“忘不掉也好,忘不掉就不忘了。咱們不去忘了,好不好?”
她沒有回答,只是一味地哭,神情沮喪無比。
“憐兒,咱們不忘了。”羅綺放開她,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堅定道:“既然你忘不掉,那就不要忘了。”
“可是……”纖手撫上心口,她嘆息,欲言又止。
“既然忘不掉,就搶回他!”羅綺握着她的手,肅穆道。
羅憐怔住。
“他不喜歡你,你就讓他喜歡上你。既然忘記他那麼痛苦,那就不要忘。與其在這裡哭泣難過,倒不如主動出擊,勇敢地去搶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