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前頭忽然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隨即便是趙伯詫異的聲音:“憐兒,你怎麼坐在地上?”
她擡頭,剛剛哭過還紅通通的雙眼望着趙伯,默默搖了搖頭。“我沒事。”
趙伯看了一陣心疼。“都這樣了還說沒事,趕緊的,快回房去換件衣服,梳洗梳洗。皇后娘娘召你進宮呢。”
她頓了頓,茫然回問:“皇后娘娘找我做什麼?”
趙伯自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她還是被幾名丫鬟拉去快速地梳洗打扮,便坐上馬車進宮,來到了皇后所在的紫陽宮。
“羅憐拜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羅憐規矩地行禮。
昊思雙心中歡喜,道:“憐兒不必多禮,快快起來。”說罷,又道:“來,坐到本宮身邊來。”她拍拍身邊的軟榻道。
微微一愣,羅憐躊躇着不知該怎麼做。對皇宮,她總有種莫名的懼怕。即便是對眼前這個總是面帶微笑,舉止雍華的皇后,她亦是如此。
昊思雙微微笑道:“不用顧忌那麼多,本宮讓你坐,你坐便是。”
見推脫不過,羅憐微微福身謝恩,便小心翼翼地坐到昊思雙身邊。
昊思雙滿是笑意的眸子望着羅憐,看出她的緊張,便輕道:“你不用擔心,也無需太過拘謹。今天我們倆只是以婆婆和兒媳的身份對話。”
羅憐頷首,但是眼底的懼意和緊張還是一目瞭然。昊思雙便嘆道:“也罷,我也不爲難你。憐兒,我今天找你來,只是想託你給你娘幽然帶個信。我欠她一句‘對不起’,和‘謝謝’。”
羅憐驚奇地瞠目。
昊思雙卻不打算解釋,依然樂呵呵地轉過頭,眺望遠方,低嘆道:“那件事發生到現在,足足有二十多年的光景了。但是沒有想到,會到今天才結束。”聲音極輕,似在喃喃自語,又好像是在說給羅憐聽。
“你很開心。”羅憐脫口。
昊思雙回頭,笑睨着她,不加掩飾道:“是啊,宮中就要辦喜事了,我如何能不開心。”
“喜事?”羅憐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不知道?”昊思雙反問:“難道澈兒沒同你說麼?他與依依……”
羅憐俏臉瞬間慘白:“依依?田姑娘……她要成親了?”和夫君?!“娘娘,你說真的嗎,不是在騙我吧?”
昊思雙古怪地瞧着她。“我騙你這個做什麼?”頓了頓,她想到以往田依依的姑母田貴妃上到澈王府大鬧的那回,便以爲羅憐心中對田依依還有隔閡,便道:“憐兒,不是我說,事情都過這麼久了,你該放開胸懷接納。依依是個好姑娘,雖然她曾經得罪過你,但是我保證,她以後絕不會再那樣了。”
羅憐擡眸,定定地凝視着她。“那您的意思,是要我接納她?”
因爲夫君曾答應父皇不能納妾,他不能失信,所以,才拜託皇后娘娘來說服她主動接納的嗎?
“本應如此。”昊思雙微笑道:“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低頭不見擡頭見,倘若總是記着那些小仇小恨的,以後還要怎麼過日子?”
“那,是夫君要你來跟我說這個的嗎?”深深呼吸,抑制流淚的衝動,她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地問。
她那微微異樣的聲音引起昊思雙注意,但以爲羅憐只是關心慕容澈是不是也贊同她接納依依的緣故,便點頭道:“他雖然明着沒說,但我知道,他也是那樣希望的。”
瞬間!
最後一絲希望也毫不留情地破滅!
她心如死灰。“我明白了。”起身,僵硬而木然地行禮:“皇后娘娘,羅憐告退。”說罷,她逃也似地離去。
呆呆地看着羅憐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殿門之外,昊思雙蹙眉,對羅憐突如其來的無禮感到奇怪,卻沒有怪罪的意思。那丫頭的表情,看起來好傷心……她剛纔,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羅憐飛快地走着,幾乎是用跑的速度衝向宮外。“澈,這件嫁衣好不好看?”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她倏然頓住腳步,雙腳不受控制地朝某處走去——
她看到,花叢間,田依依一襲大紅精緻嫁衣,笑靨如花地站在她的夫君慕容澈面前,歡快地轉着圈子。心,倏然一緊。
然後她聽見夫君淡淡地聲音:“好看。”
聞言,田依依的笑容愈發燦爛,親暱地坐到他身邊,笑道:“我真的好開心,一想到再過幾天婚禮就要開始,我真是又激動又擔心!”
“擔心什麼?”
“你笨喔!每個新娘子在新婚的時候都會擔心,擔心會出錯,擔心會不夠漂亮,擔心會……”
“好好好。”滿是笑意的聲音中隱隱帶着無奈和笑意。“你放心吧依依,你夠漂亮,夠聰明,一定不會出錯。更何況,不是還有喜婆在你身邊嗎,怎麼會出錯?”
“那可不一定,萬一我太緊張,喜婆說什麼都聽不進去了怎麼辦!”田依依不滿地道。“對了,你成過一次親,告訴我,你緊不緊張!”
聳聳肩,慕容澈隨意道:“那天很平常啊,已經沒什麼印象了。”
已經夠了!
不遠處的羅憐默默在心底道。
倏然轉身,她輕手輕腳地離開。卻在走出夠遠的距離後,撒足狂奔!
她,決定了!
要離開!非要離開不可!
“哪怕,離開了他,會很痛很痛,也還是不改初衷?”
“哪種痛,會比得上看見他抱着別的女人海誓山盟來得更深刻?”
這一刻,她終於懂得五姐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了。是啊,緊緊是看着他們親暱的畫面,她已經心痛地快要死掉了。以後,她怎麼還能保證自己能在他們面前強顏歡笑,甚至違背良心地跟他們說:祝福你們呢?
她是傻,是笨,但還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起碼,她知道痛!
……
回到王府,已是傍晚。冬雁已經在門口焦急等候多時,一看見羅憐,立即跑過來。“嚇死我了,你怎麼說也不說一聲就走了,我還以爲你哪兒去了呢!”
“對不起,冬雁姐。”羅憐扯動了下嘴角。“下次不會了。”
冬雁卻露出古怪的神色,甚至皺眉地看着她。“憐兒,你……”
“冬雁姐,我好累,想回房休息。晚膳我不吃了。”話落,她繞過困惑呆愣的冬雁,徑自回房。
冬雁站在原地,蹙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想上前去問,但是羅憐眼中深深的疲倦讓她停住腳步。輕嘆:算了,還是等明早她休息夠了,再去找她吧。
……
然而,翌日早晨,日上三竿後,冬雁破門而入,卻不見羅憐蹤影。整間房空無一人,被褥完好整齊一如昨日她摺疊好的那樣,似是整夜沒被用過。
房間中央的紫檀木桌上,用茶杯壓着一封信。
冬雁不安地徐徐拿出,當瞥及信封正面的兩個楷書大字時,驀然怔住。
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