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五大結局下
五月二十一那日,城外大營一籌莫展的歐陽智等人總算高興些了,因爲江東王肖峰帶了歐陽睿回來。
那昏昏沉沉了兩日的楊皇后也起來了,拉着兩個兒子的手就又是一陣哭。
“放心,母后,俗話講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今我們兩個可都是大難不死,你就等着跟我們一起享福吧。”那歐陽睿傷還沒痊癒,蒼白着臉色,但一張嘴卻依然油滑。
“哼,還享福?你倒是有本事也生個孫子出來讓我抱着玩。”楊皇后搶白他。
哎……
真不是她有意這麼噎他,實在是隔壁帳篷裡孟老太妃哄孫子的聲音太響亮,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真讓她羨慕嫉妒恨呀。
聽母親這樣一說,歐陽睿忽然就想起了在船上的那幾日聽得的那嬰兒笑聲。
“怎麼了,睿兒?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看兒子愣神,楊皇后禁不住擔心的問道。
兒子的傷她已經看過了,真是夠觸目驚心的,差一點也就藥石無靈了。
藍妃這幫人,真狠……
“放心,母后,沒事,我只是忽然響起了那救我的人,還真神秘,從頭到尾都沒露面,我好些了,還立刻就將我扔給了江東王。”那歐陽睿又道。
“哦,還有這樣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嗯……大概是看你一身傷,猜着就是惹上了大麻煩,怕被牽連吧。”那歐陽智則道。
“嗯,這倒也是。”楊皇后也點頭。
歐陽睿想了想,也覺得有理,然後也點了點頭。
“對了,我還沒有去見過那肖王爺,陪我去見見他吧。”那楊皇后又道。
“肖王爺和榮將軍他們在主帳,我陪您去。”歐陽智立刻扶了母親道。
“我就不去了,順便走走。”那歐陽睿則道。
楊皇后和歐陽智聽了又點頭,楊皇后又囑咐他,“你最好還是在帳裡歇着,傷還沒好呢。”
“知道了。”避免母親再囉嗦,歐陽睿趕緊應承,還真到榻上去去,作勢要躺下。
楊皇后見了,便放心的跟着歐陽智一起走了。
兄長和母親走了以後,歐陽睿立刻就從榻上起來,從後帳門出去。
那些日子養傷,這幾日,先坐船,又坐馬車,都沒空閒四處轉轉,真將他憋壞了。
出的帳門來,只見斜陽、綠樹、遠山,還有那些遠處操練的兵勇,只覺得心情格外舒暢。
“……周吳鄭王、馮陳褚衛、蔣沈韓楊……”忽然一陣清脆而稚嫩的孩童誦讀聲傳入他耳朵。
也不知是因爲船上聽的那嬰孩的笑聲,還是剛纔母親的話,聽着這孩童的聲音,他莫名的就覺得心情柔軟,然後停住腳步。
“衝兒背的真好,真棒!”孩童的聲音停下了,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
“母親,你看——有個叔叔……”被誇獎格外自豪高興的小楊衝一擡頭,就看見那站在兩人身後的歐陽睿,禁不住立刻對九姐兒道。
九姐兒轉過頭來,當看清是歐陽睿時,立刻輕施一禮“瑜王爺。”然後又讓小楊衝上前見過他。
“四表嫂,你們繼續吧,我就也不打擾了。”歐陽睿和九姐兒有的沒的的寒暄了幾句後,便告辭繼續向外走。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但聽着身後又響起來的諸多姓氏,他又忽然站住腳步,看向那正在教小楊衝的九姐兒,“四表嫂教的這是什麼?挺上口嗎。”
九姐兒聞言一愣,猛然意識到《百家姓》在這個朝代還沒有,因爲這本兒童蒙學讀物成文與北宋時期。
她看小楊衝開始學說話,隨口就教了,卻並沒考慮這麼多。
“這是姓氏口訣嗎?不知道‘蔡’排在那裡?”但歐陽睿似乎並未細究,而是又問道。
“‘蔡’?還沒排呢?”九姐兒禁不住鬆了口氣,然後道。
她當然不敢再多說……
“四表嫂可知道這姓‘蔡’的人那裡多?”那歐陽睿又問。
“‘蔡’?大里吧,因爲這‘蔡’是大里第二姓氏,在大里,除了‘段’就是‘蔡’呢。”九姐兒想了想,據實答道。
這還是段毓嵐以前在的時候,兩人閒聊,告訴她的話……
那歐陽睿聽了先是一愣,而後滿臉若有所思。
“怎麼了,瑜王爺?”九姐兒又問。
“沒事。”歐陽睿對她揮揮手,再此轉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九姐兒禁不住一陣凝眉。
也不知這段毓嵐如今在哪裡?可還安好?這兩人……還有沒有緣分再見?
轉眼就到了晚飯時刻,雖然張大人已經從府上調了專門的廚子來伺候楊皇后和歐陽智,但九姐兒和雲映雪還是去了廚房幫忙。
他們和軍營裡衆將士的飯食是分開的。
這麼多人,要只靠着這麼兩個廚子,任務就有點太重了。
從那日的“婆婆丁”事件之後,吃蒲公英已經成了這裡的時尚,連軍營裡的那些兵士們也會出去採摘。
而九姐兒呢,又發現了新的味道不錯的野菜,那就是刺兒菜。
蒲公英差不多都被採盡了,而這種因爲有刺馬都不愛吃的菜卻到處都是。
她讓楊慧兒幫她採了,過水焯了,加肉一起做成餡,然後蒸包子或包餃子,楊皇后和孟老太妃都十分愛吃。
今日她又準備蒸包子,正和雲映雪做餡子呢,就聽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
出去一看,卻是小楊坤小楊寧小楊成三個男孩子,正圍着榮巖,榮巖手中拿着一隻白色的鴿子,而三個孩子,正站在一邊,和他討要那隻鴿子。
“榮叔叔,你就把這鴿子給我們吧,這鴿子腳上只綁了根小木棍,根本就沒送信來嗎,哪裡又是什麼信鴿。”
“是啊是啊,肯定不是信鴿,你就給我們玩吧。”
“就是……”
三個孩子輪番轟炸着。
榮巖被三個孩子鬧得有些無奈,又見九姐兒和雲映雪又出來了看,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想將手中的鴿子遞給三人。
“慢着,榮將軍,可不可以請問一下這鴿子腳上綁的是什麼樣的小木棍?”但就在在這時,卻聽九姐兒忽然道。
榮巖不由一愣,目光落在九姐兒臉上,卻見九姐兒臉上有着難以掩飾的期待與興奮。
其實這一刻,不只他看着九姐兒,雲映雪和三個孩子也都驚異的看向九姐兒,很疑惑九姐兒怎麼突然過問這個。
“就是這根呀,很奇怪的呢,我覺得可能是哪家孩子開的玩笑,只不過這隻鴿子真的很像以前王爺馴化的那些信鴿……王妃,有什麼不對嗎?”
榮巖一邊將手上一根小小的木柴棍拿給九姐兒看,一邊說着,但很快他就發現九姐兒並未聽他說話,而是緊緊盯着他手中的那根小小木柴棍。
九姐兒先是微微搖頭,然後又點頭,雙眸中卻已是含了激動的淚光。
筆芯粗細的木柴棍,一端是一個黑黑的頭,不正是她曾經做給楊國豐的火柴嗎……
“豐兒媳婦,你說這是豐兒的東西,可是真的嗎?”
主帳中,燭光下,看着那擺在正中桌子上的小小木材棍,孟老太妃問九姐兒,臉上也滿是激動。
雖那日聽的權仲白的話,認定兒子還活着,但到底還是不確信的,因爲這多時日了也沒信。
但沒想到今日卻聽媳婦很肯定的告訴她這個消息,她又怎麼不激動?
“真的,這是……這是我做給他的小玩意。”九姐兒沉吟了一下,最終還是道。
但讓別人分享夫妻之間的事,她還是禁不住時一時紅了臉。
“豐兒將這個讓信鴿帶信物過來,另外還知道我們逃出來,更知道我們來了這裡,這可見他並未受制於人。”這時,那楊皇后則看了九姐兒一眼道。
“的確,王爺謹慎,是想給我們通訊息,但卻又怕這信鴿被歐陽健的人所攔,所以纔想出這個。”那張冰張大人也分析着。
“四表兄這般做,告訴我們他還活着是一點,是不是同時也在暗示我們三日後歐陽健的登基大典他已經想到了辦法,只要我們與之配合,裡應外合,就能將那歐陽健的詭計徹底揭露呢?”很快,那歐陽睿也接口道。
“也許吧!”聽了衆人的話,那歐陽智則點點頭,然後又異常堅定的道,“不管如何,三日後的皇城一行,我都會前赴,即使明知兇險,即使知道極可能有去無回,但爲道義,爲父皇,更爲那許多忠心於我的臣民,這責任與我是無可推卸的。”
“太子殿下,又怎麼可能是您一個人,老臣也勢必會追隨您,殫精竭慮,討伐謀逆,以報皇上待我的一片浩蕩恩情。”
這時那一直沉默的的江東王肖峰則道,說到皇上的時候,這位鬍子一大把的人還是禁不住眼眶含淚。
他,信親王歐陽諸,都是昭和帝小時候的伴讀。
昭和帝雖然猜疑心太盛,使許多人寒心,但對於這兩人一起長大的人,還是挺不錯的。
所以這會兒,說起昭和帝,他的心情是十分悲痛且緬懷的。
“皇兄,這又怎麼是你一個人的事情,自然有兄弟我一份。”那歐陽睿見了也立刻道。
“是啊,太子殿下,卑職榮巖(張冰)雖不才,但也定會全力以赴。”這時榮巖和張冰也異口同聲的道。
見衆人都這般表衷腸,那歐陽智感動且感激。
“懷遠世子也傳書過來,說那日他們父子也會過來,和我們一起進城。”之後孟老太妃又道。
聽了這話,歐陽智和楊皇后都很高興,因爲這確實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如今,他們能調的動的,也只有榮巖和張冰爲數不多的人馬,而江東王因爲只有封地只有一城,而朝廷又對大多藩王多加限制,所以人馬也不多。
而這場鬥爭,最終也許會演變成戰爭,自然是有人馬,纔能有勝算。
……
就在城外大營衆人表意籌謀之際,在大越皇宮裡也另有一番籌謀。
唯有不同的是那邊是悲壯慷慨,而這邊卻是得意洋洋——
“太后答應了?”藍妃笑着問兒子。
“當然,母妃還不知道,其實太后不就這麼個人嗎?再說崔太妃那事之後,那太后自然已經恨死了這歐陽智母子,再加上兒臣這張不爛之舌,自然是對兒臣登基之事鼎力支持,另外最後還反覆讓兒臣保證一定要將這歐陽智千刀萬剮呢。”歐陽健則笑着回母親道。
“那就好那就好。”藍妃又笑道,然後又問兒子,“三日之後可安排好了?”
“放心,外公他們已經全部安排妥當,將一切障礙都處了,而那那石鐵信更是致信給他兄長——直隸總督石鐵成,讓他帶兵過來,保證萬無一失,相信此番歐陽智那廝來了,定能斬草除根,徹底肅清。”
“是嗎?那太好了。”
“當然是了,外公和水清定下的這個故意疏漏一把、放那歐陽智等人進來,然後再來個甕中捉鱉的妙計,一定將其一網打盡,哈哈。”接着歐陽智又狂笑道。
“不過……”那藍妃聽了卻是立刻斂了笑,又面色凝重起來,“還是再慎重一些,玄武派那些可都是高手呀。”
“母妃不用怕,他有玄武派,我們不是還有尤亮的苗疆,再加上這精銳御林軍,還能出什麼差錯不成?”見母親憂心,那歐陽健立刻又道。
聽了他這話,那藍妃又點頭笑了,然後又道,“對了,健兒,母妃讓尚衣司的人幫你趕製了一件龍袍,已經做好了,你試試吧。”
聽了這個,歐陽健自然高興,然後母子倆個,一臉春風的去試穿龍袍,提前找感覺了。
……
“王妃,已經很晚了,您先睡吧,我來看着小世子。”
燈光昏暗的營賬裡,史嬤嬤伸過手,就要將九姐兒身邊牀上那正抓着一把木頭匕首的小楊梓抱過來。
“不用了,還是你先去睡吧。”九姐兒卻搖搖頭,目光落在兒子身上。
明日正是五月二十四,正是那歐陽健準備登基的日子,料想這個夜一定有許多人睡不着。
而她還不足十個月的兒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大人們此刻的緊張心情,已經深夜了還不睡。
看九姐兒挺堅決,那史嬤嬤也就先去睡了。
九姐兒則繼續看着兒子。
拿着那匕首摸索的小傢伙,稚嫩的眉頭微蹙着,專注而認真,那神情真像父親。
其實又何止這神情像,這般喜歡這武器玩具,不也像嗎?長大了應該也是個喜歡拿到弄槍的吧?
可能是感受到母親的目光,小傢伙擡起頭來,裂開只長了幾顆牙齒的小嘴,對母親笑笑,笑過之後,突然就拿起手中的匕首,對着身下的褥子做了個“刺”的動作。
九姐兒被孩子逗笑了。
歐陽睿總喜歡抱着他去前面看士兵操練,所以這小傢伙也學到了一些。
稍後她又舉目,望眸光投向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心頭默默地道:楊國豐,看,你兒子多可愛,你一定要平安回來,一定要!
睡去的晚,自然也起晚了,等九姐兒起來,才發現大營裡的男人們已經走了,楊皇后和孟老太妃在帳篷裡下棋,而楊慧兒則在一邊看着,三人均沉默着。
“四嬸嬸,和我去採蒲公英吧?”看她進來,楊慧兒則站起來,對她輕聲道。
她點點頭,楊慧兒便拉了她出來。
雲映雪和小嚴氏在陽光下納鞋底,雲映雪一針一針的很是認真,小嚴氏也學着她的樣子,難得的也沉靜下來。
一邊的巧香哄着女兒和小楊明,正和巧環說着什麼,有一搭無一搭的,看得出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羅媽媽和青杏水湘夥同幾個下人在廚房那邊忙碌着,只聽見“滋滋”的油熗鍋的聲音,卻並不聞人語。
九姐兒不由暗暗一嘆,爲這份凝重。
也是啊,一旦失敗,必定一番血雨腥風,衆人都不知前面等待的將是什麼命運。
“四嬸嬸,你說太子表叔他們會贏嗎?”走上後山的小路時,九姐兒身邊的楊慧兒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會贏,一定會的。”九姐兒很堅定的告訴她。
楊慧兒笑了,“你和鴻鈞哥哥說的一樣呢。”
鴻鈞?
九姐兒一愣,但立刻反應過來,她口中的鴻鈞是懷遠世子張鴻鈞。
張氏父子是昨日到的,帶了不少人,但大部分都化妝成了商人和百姓,分撥來的,以此掩人耳目。
這張鴻鈞確實不負傳聞,相貌不凡,溫潤如玉,讓孟老太妃很是歡喜。
“我、我也是吃飯時才和鴻鈞哥哥說了兩句……”看九姐兒看她,楊慧兒禁不住立刻紅了臉。
這小姑娘應該是怕她說她私相授受吧,九姐兒見了,不由暗笑,不過不是已經私相授受了。
“走吧,我們去挖些野菜,然後我教你做餃子,等到他們贏了幫他們慶功好不好?”隨後九姐兒又道。
“嗯。”楊慧兒點頭。
……
就在兩人將美好願望和希望寄託在挖野菜之上時,在大越皇宮裡卻有着另外一幅情景——
中和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兩邊,萬般肅穆齊整,緊盯着上面由衆人簇擁着緩緩走出的歐陽健。
看一眼正中那誘人的華麗座位,歐陽健並沒坐上去,然後坐到一側事先擺好的另一把椅子上。
這虛僞而刻意的一招,立刻博得下面許多讚賞的目光。
“參見成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衆臣隆重跪拜行禮。
“各位大臣,快快請起。”歐陽健見了也謙和的起身,請衆人起來。
“先皇龍馭賓天,萬民不幸,但家不可無主,國不可無君,還請殿下能夠擔當社稷大任,帶領吾等再建我大越輝煌。”
這時,一個文臣出列,再次隆重叩拜後,然後文縐縐又一臉凝重的道。
正是那禮部左侍郎焦啓,在奏請歐陽健即位。
至於爲什麼不是禮部尚書?
那禮部尚書當然不能來,羣臣都知道,只因前兩日在祭奠昭和帝的時候,那禮部尚書因爲悲痛難抑,忽然摔到在地,這一摔竟然就摔斷了髖骨,如今還躺在牀上,這會兒當然不能來,禮部的大小事宜如今都交給了這禮部左侍郎。
但那歐陽健卻並沒像以往那些即將即位的新帝一樣,在奏請之後,馬上準備即位,而是又鎖着眉頭、一臉誠惶誠恐的站起來,道,“小王也深知事急從權的道理,父皇不幸崩駕……”說到這句時,更是擡起袖袍,擦拭那瞬間紅了的眼角,“爲子爲臣,應當傳承重任,但小王實在才智疏發,恐怕難擔此大任。”
但他話音剛落,下列中又有一個人站出,高聲道,“殿下實在不該妄自菲薄,殿下文韜武略,才智出衆,這一點衆所周知,另外殿下孝心一片,感天動地,這更是我等看在眼中記在心中之事,如果我大越能的殿下這樣之主,實乃我大越萬民之福,相信先皇在天之靈也會得以告慰。”
正是位居國公之次的太尉高克勤,藍太師藍威庭的門人!
“是啊是啊……”他這一聲之後,立刻又有許多大臣出列,紛紛七嘴八舌的附和。
到此,歐陽健自然覺得做足了功夫,火候到了,於是便裝出一副無奈神情的點點頭,“既如此,那小王也勉爲其難!”說到這裡,忽然又嘆息一聲,低聲幽幽道,“其實也怪小王那太子皇兄,父皇駕崩之後,也不幸無緣無故去了,才使得小王這番爲難。”
臺下一些不明情況的羣臣聽了,自然微微擡眸,露出一臉好奇神情。
但偏偏歐陽健卻一句也不再多說,又是一番嘆息,一邊嘆息着,目光一邊微微掃過大殿兩側。
早早就有人向他報過,歐陽智兄弟已經進宮來,就混在那些侍衛之中。
還真沉得住氣,這會兒還不跳出來,他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升座了。
不過他自有辦法,於是他裝作無意的看向下面那吏部尚書常思明。
那常思明見了,會意一笑,轉瞬出列,不過臉上卻已經滿是義憤填膺,“殿下,您也太過仁慈了,那太子殿下和楊皇后母子因爲一己私怨,竟然勾結大臣和江湖邪教謀害皇上,更是在事發之後憑藉那邪教出逃,如今罪名已是確鑿,你又何苦還爲他們隱瞞,弄得羣臣矇在鼓裡,到以爲您有心這皇位。”
羣臣聽罷,自然驚訝恍然。
“常大人,口下留情,再不好,也是父皇一向倚重的兒子,更曾是這一國儲君!”歐陽健立刻氣憤的樣子喝斥他。
“儲君怎麼?這般良心泯滅,道德淪喪的事就不能說了嗎……”那常思明竟然還梗着脖子裝腔作勢的與他爭辯。
“常思明,昧着良心胡說八道,沒覺得你這般作爲更是良心泯滅道德淪喪嗎?”這時,忽然一個聲音自大殿一邊響起。
“啊……”羣臣紛紛向那聲源看去,衆侍衛立刻紛紛武器出鞘,對準一個同樣侍衛打扮、不過這會兒正怒目看向常思明與臺階上的歐陽健的年輕男子。
身材頎長,面孔俊美,一雙精緻上挑的桃花眼中滿是不羈,正是歐陽睿!
終於忍不住了。
歐陽健心頭暗笑,但面上卻立刻裝出一副驚訝樣子,對那衆侍衛揮揮手,“放下武器!”然後又起身喜悅的道,“四皇兄,怎麼是你?”
苗疆之人當然已經探得這歐陽睿未死,他本來想再劫殺他一次,但無奈那江東王竟然以姻親的關係借了信親王留在封地邊境的兵保護他,而那康王也去了海上見信親王,他怕在登基之前與那信親王對上,會影響登基,所以暫時放過他。
不過……呵呵,歐陽睿,今日一樣是你的死期。
歐陽睿將頭上那侍衛頭帽隨手揮到一邊,然後一臉冷笑的慢慢走進,隨着那侍衛手中刀戟的格擋慢慢落下,歐陽睿的聲音也擲地有聲的響起,“爲什麼不能是我?看着我沒死,很驚訝嗎?”
“四皇兄這是哪裡話?小弟的意思是你爲長,即使太子皇兄大逆不道,不能再做這個位置,但也輪不到小弟,這位置應該你來做。”那歐陽健立刻又裝出一臉誠摯的樣子。
“是嗎?”歐陽睿在臺階下站定,精緻的脣角勾起,“那你還在上面羅嗦什麼,滾下來吧。”
歐陽健一愣,然後禁不住暗暗握拳。
歐陽睿這混蛋,還真是無恥的鬧手,這般不按常理出牌。
但話一出,自然不能食言,於是下跨一步,作勢下來,不過目光卻是快速的又瞥了一眼那常思明。
“殿下,不可!”那常思明立刻會意,趕緊上前一步,然後看歐陽睿一眼,“太子與瑜王是同胞兄弟,如今皇后娘娘都參與了謀害皇上之事,難保這瑜王就未參與其中,未防這天下落入奸佞隻手,還請殿下三思呀。”
“是啊,三思呀。”藍太師授意過的那幫臣子更是趕緊附和,紛紛跪倒。
歐陽健當即藉機停住腳步。
“常思明,你這張該生瘡該爛舌的破嘴,你憑什麼說皇兄謀害了父皇?難道你見了?那我且問你,皇兄下的是什麼毒?可讓太醫驗過了沒有?又可讓刑部刑審了皇兄?”
歐陽睿看這歐陽健一眼,冷笑一聲後,則轉向那常思明,一邊語氣銳利的質問,一邊慢慢逼近他。
這常思明則被嚇得步步後退,嘴上更是支支吾吾。
“四皇兄,這些你不比問常大人,爲了皇家顏面,我並未向朝中公佈這事,不過皇兄謀害父皇一事的確是千真萬確,這個……不只有人證,而且皇兄已經承認了。”
這樣說可謂一舉兩得:一是可以在羣臣面前造聲勢,顯得理直氣壯;二是那歐陽智已經來了,也該出來了吧。
“歐陽健,難道在這大殿之上,你還想像在父皇靈堂裡一樣指鹿爲馬,信口雌黃嗎?”
果然,他這一聲之後,另一邊又有一個聲音響起。
面色清瘦溫雅,但此刻卻臉色持重,目光如炬,不正是那歐陽智嗎?
“歐陽智,”歐陽健立刻裝出一副忍無可忍的凜然模樣,“謀害父皇,累及蒼生,沒想到今日你竟然還敢回到這裡?是可忍孰不忍,我又豈能容你,來人,將這大逆不道之人給我拿下!”
那些侍衛立刻紛紛上前。
“怎麼,歐陽健,衆人面前,連一句話也不敢讓我說嗎?”歐陽智絲毫不懼那劍戟,面色泰然。
“住手!”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歐陽健暗笑,然後揮手止住那些侍衛,故作寬厚姿態,“我當然給你說的機會,你想說什麼,說吧——”
“知道這是什麼嗎?”
歐陽健這般舉動,讓歐陽智心頭憂慮,不知這廝又整出了些什麼花招,竟然給他說話機會,但卻還是義無反顧的上前,將手中準備好的東西高擎起。
他沒退路!
“什麼?”衆人一愣,歐陽健也一愣。
“是一封書信,是一個署名爲‘歐陽健’的人寫給西蒙國六皇子、如今西蒙國代國主呼延卜的信,上面那‘歐陽健’讓那呼延卜幫他刺殺太子,圖謀天下,還說好處無限。”
既然決定走這一趟,當然他就是有備而來!
衆臣聽了都禁不住一驚,那歐陽健也禁不住微微變色。
想不到這封信竟然在歐陽智手裡。
但很快他又覺得不對,歐陽智之前一直在禁足,那日又是倉皇逃走,不可能拿了什麼信。
“歐陽智,你謀害父皇,如今又反污衊與我,怎麼就如此執迷不悟?”很快他就又裝出一副無辜樣子。
“污衊你?”歐陽智將那信展開,冷笑着讀了兩句,然後又將給近前的大臣看,“那看看是誰的筆跡吧?”
他自然也是有心人,一次看父皇看過一封信後臉色憤然,就留了心眼,後來終於得了機會看了這封信,沒想到卻是呼延卜將他與歐陽健勾結的新給了父皇。
父皇並沒追究,但他卻並沒放過,他憑藉超人的記憶力將這信默下,以便將來有一日對付這歐陽健用得上。
至於筆跡,自小一起長大,稟賦超羣的他當然能模仿這歐陽健的筆記。
即使扳不倒他,他也不會讓他坐穩這君主,他已經想過,今日這罪名如果真搪不開,又等不來助力,就想方設法與這歐陽健同歸於盡,到時讓四弟繼承這皇位。
不管如何,他絕對不能讓這歐陽健得逞!
他暗暗捏了捏胸口處的黑色炸藥,這還是得了權仲白的啓示。
這是他的責任!
“不只這個,我還得過一個消息,有人在獅子樓宴請呼延卜,收授他兩箱子黃金,而御林軍統領石鐵信城南建的那宅子,就是由這筆黃金而建。”就在衆人驚異的紛紛看向歐陽健之時,歐陽睿又笑着開口。
這是真的,一早這石鐵信就在和歐陽健勾結。
“啊?”羣臣更是驚訝。
這石鐵信如今可是鼎力支撐這成王,難道這謀逆之罪其實是成王嗎?
“我這裡還有封信,是一個叫‘歐陽健’的人最近寫給苗疆教主的信,讓他儘快搜尋一種使人迅速致死、無色無味的毒藥,還反覆交代要慎重,不然就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各位想不想看看?”
這當然是假話,假的不能再假,也是他杜撰模仿的。
他能無中生有,顛倒黑白,爲什麼他不能呢?
羣臣更加驚訝了。
“一派胡言!”歐陽健則是大怒。
這歐陽智還真是急了的兔子,亂咬人呢。
不過他又豈能怕他,他還有一個重磅證人未出場。
“我這就讓你看看真正的事實,讓衆臣看看你更齷齪無恥的一面。”他自然不再給他時間,這般詆譭他,在這假作真真作假的事實面前對他一點也不利,“請太后祖母的駕!”
一語宣完,這歐陽健先看羣臣一眼,然後又對歐陽智兄弟得意而陰沉的冷笑。
歐陽智看一眼這歐陽健,然後看向歐陽睿。
情知這番必然是要坐實他的罪名,他卻無奈,最終也只能狠下心腆下臉承受那污衊誹謗,然後思索該如何靠近這歐陽健,然後抱住他一起死。
感受到兄長緊張又複雜的目光,這歐陽睿禁不住眉頭微蹙。
這太后除了這歐陽健,他們這幫兄妹誰也不喜歡,連那千方百計討好他的靜寧靜雲這兩位公主都不喜歡,當然也不喜歡他們兄弟,相信這番來準沒好事。
該如何才能反敗爲勝,徹底洗清兄長身上的罪名呢?
如果要是豐表兄這會兒出招就好了,豐表兄沒事,還用特殊方式傳信給他們,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手……
但不知是不是上天聽到了他的呼喚,他好像看到了……豐表兄。
真是呢……雖然他化了一臉亂七八糟的狀,還穿了宮女的衣服,佝着身子,垂着頭,扭着腰還邁着小碎步,走在那太后身邊。
但他們倆可是從嬰孩時會爬開始就一起長大的,他就是化成灰他也認識。
哈哈……
堂堂的威遠王爺扮宮女,這要被揭破了該多好玩。
不過實心說,這豐表兄扮起女人來,還挺俊俏嫵媚嗎,只可惜他……不好男風。
歐陽睿很想很想笑,爲了避免笑出聲,他趕緊踢了身邊那常思明一腳,絲毫不懼那羣臣蹙眉看過來的目光。
“太后祖母,您快請坐!”歐陽健趕緊上前,扶了崔太后坐下,然後率先給她行禮。
羣臣也趕緊給崔太后行禮。
歐陽睿也跟着羣臣跪下,但歐陽智卻呆呆的沒動。
正好!歐陽健見了冷笑,然後看向那面對羣臣很是拘謹的崔太后,“太后祖母,請您過來實在是不得已,奸人不除,相信您和孫子心情一樣憤懣痛苦,此刻能不能請您告訴孫兒和衆臣,誰是謀害了父皇的人?”
聽提到兒子,崔太后禁不住又是淚眼婆娑,哽咽起來。
一邊高個的宮女趕緊遞了帕子給她,她擦了擦才止了哭,然後看向羣臣,“各位愛卿,其實這都怨哀家,縱寵那太妃崔容容,以致釀成今日之禍,不過好在上天有眼,讓哀家有機會揭舉那與這崔容容勾搭成奸、人性淪喪的謀逆之臣……”
她真的很想給侄女留下面子,給崔家留些面子,給自己留下面子。
但楊國豐告訴她,要是這樣做的話,那對兒子不公平。
是啊,確實啊,不是因爲信任她這個母親,一向謹慎的兒子又怎麼會被人暗算,不得善終。
如果這奸賊不是想討好自己,又怎麼會勾上侄女。
怪她呀!
所以她如今就義無反顧的要揭破這一切,相信她這般做,兒子在天上也會安息的。
她一邊哭,一邊說,自然感染力極強,羣臣都一臉憤慨,多受過昭和帝恩惠的更是落下淚來。
“太后,快告訴我等這該千刀萬剮、禽-獸不如的人是誰?讓我等爲皇上報仇。”那常思明被踢了一腳後,悄無聲息的移到另一邊,這會兒自然有得了說話的機會。
哼,要儘快除了這歐陽智,還有這歐陽睿。
看一眼煽風點火的大舅子,歐陽健滿意的暗點頭,然後一臉高傲的等着那激動人心的一刻,只不過——
“那個人就是這歐陽健!”忽然一隻手,顫巍巍的指過來。
歐陽健禁不住瞬間呆了,看向太后。
這是哪裡弄錯了嗎,還是這太后失常了?
“是他,以後位誘-惑那崔太妃,借了哀家那碗紅豆湯,毒害了皇上,又在靈堂上指鹿爲馬,嫁禍給太子,還將皇后逼出宮去,怕事情敗露,更是殺了那崔太妃滅口,又如今又蠱惑哀家,準備將太子置於死地……”太后站起來,大聲的指正這歐陽健,蒼老的眸子裡更是落淚紛紛。
兒子呀,你真是錯愛了這狼子野心、兇殘毒辣的禽-獸。
其實又何止兒子,自己不也是嗎?寵信這奸佞禽-獸,導致釀成大禍……
這時歐陽健已經反應過來,“太后,看來你是因爲悲痛瘋了。”上前一步,就要制止那太后。
卻沒想到,一邊忽然有一隻手伸出,一把隔開他的手。
正是太后身邊那高個宮女。
他這一下,力度不小,卻沒想到竟被輕輕化解,他不由定定看向那宮女。
但不看還好,一看禁不住瞬間大吃一驚,“楊國豐!”
那喬裝成宮女的楊國豐聽聞,立刻將臉上的妝容一抹,“成王爺,很失望吧,一把大火沒有燒死微臣。”
雖那臉龐還不大看得出來,但那聲音羣臣又豈能認錯,“啊,威遠王爺!王爺沒死……”
“四表弟!”歐陽智更是欣喜的出聲喚他道。
“四表兄!”歐陽睿也喚他一聲,但是少了欣喜,多了戲謔。
“歐陽智楊國豐之流,謀害皇上嗎,迷惑太后,大鬧登基大典,來人,將他們拿下!”這時那歐陽健急了,對左右高聲號令一聲。
大殿兩邊立刻涌了許多御林軍出來,在石鐵信的帶領下先圍住大殿,然後又向衆人包圍過來。
羣臣慌了,慌忙閃避。
而那石鐵信看那已經推下臺階的歐陽健一眼,然後對身後一揮手,他身後的弓箭手立刻上前,蹲身,搭弓,欲放箭。
楊國豐見了,立刻一擊掌,瞬間就又有許多御林軍出現在衆人身後,爲首的正是楊國壽楊國慶兄弟。
“啊……”石鐵信也禁不住大吃一驚。
這楊國慶也是御林軍頭目,雖然地位遠遠不及他,但卻因爲人豪爽真誠,兼是皇后娘娘的侄子,所以威信直逼他這統領。
在開始他投了成王這一幫,就是因爲嫉妒這資歷年紀都不如他的楊國慶。
在楊國慶因爲通敵叛國被關押慎刑司之時,他可謂心花怒放,更加義無反顧的站在了成王身邊,然後排除異己,清除了楊國慶的人,將這御林軍大權緊握手中。
而這回楊國慶又出現了,還帶着人,他自然感到威脅。
“兄弟們,石鐵信勾結成王,謀害皇上,其罪當誅,難道你們還要跟隨他紂爲虐嗎?”楊國慶則是看了石鐵信身後的御林軍一聲喝問。
這一聲結束之後,立刻有許多士兵紛紛退後,還有一些放下武器,也有一些慢慢的向這邊移動。
“王爺,先走,城外自有我兄長的軍隊接應!”那石鐵信見形勢不利,立刻對歐陽健招呼一聲。
那歐陽健戀戀不捨的看一眼那正中還沒來得及坐上去的寶座,再看一眼那憤怒的看着他的歐陽智等人,最終滿心不甘的轉身往外退去。
那石鐵信則領人護在他身後,也慢慢退去。
“王爺,帶着我呀。”那常思明見了,就想追上去。
歐陽健理也不理他,石鐵信更是賞了他一腳。
“哎呀,我的媽呀……”那常思明捂着被踢中的膝蓋哀叫。
“四表弟,難道就讓這歐陽健這樣走了嗎?”歐陽智看向楊國豐。
“不然能怎麼樣,”楊國豐對他低聲道,“這幾日我們一直避在密道里,五弟也就籠絡了這些人。”
歐陽智聞言立刻明白。
其實他們這般面不改色人的和石鐵信對峙,也完全靠的是勇氣。
石鐵信和歐陽智出了門就後悔了,因爲那許許多多的御林軍一看他們退,以爲他們大勢已去,立刻紛紛倒戈。
等到退到宮門處,立刻又遭到玄武教道士和懷遠王手下一幫武功高強之人的伏擊,又衝散了不少人馬,幸虧藍太師藍山秀藍水清父子三人,帶了苗疆的人和藍家秘密訓練的一些死士過來接應,才順利逃脫。
“外祖父……”一見那藍威庭,歐陽健立刻上前,想說什麼。
“出城再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那藍威庭則對他擺擺手,然後催馬。
歐陽健頓時也振奮起來,跟在後面。
“太師,大事不好,信親王世子和康王帶人在前面包抄過來。”但就在這時,一個隨扈匆忙來報。
“怎麼辦?”歐陽健急了。
藍威庭也是一陣蹙眉。
衆人都沉默着。
“父親,我們往城西圍場那邊去吧,別忘了那裡還有一處行宮呢。”在沉默中,忽然一個清越的聲音開口。
正是那和尤亮騎馬並肩站在一處的藍水清。
衆人聞言一愣。
“楊家的家眷跑了,可惜了。”藍水清又一聲,然後率先催馬往西。
那尤亮見了,立刻跟上。
“哈哈,表弟妙計呀!”那歐陽健則大笑起來,轉向外祖父解釋,“那裡有歐陽智的孽種。”
藍威庭一愣,點頭。
……
“那石鐵成早就帶了人馬候在北門,如今我們要做的就是不能讓這歐陽健等人出城。”
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大門口處,楊國豐已經換回了男裝,此刻騎在馬上的他,正一邊看着剛剛恢復了職務的樑振安排衆軍士嚴守街道,保證民衆安全,一邊同樣騎馬在他身邊的歐陽智說道。
“四表弟,放心,康王和靖弟已經帶人過來,相信他們跑不了。”歐陽智則道。
“太子殿下,”但他話音剛落,一個手下就匆匆而來,對他躬身稟道,“成王帶人往西面去了。”
歐陽智聽罷禁不住大驚失色。
“怎麼了?”楊國豐忙問。
“珍兒和瀟兒在那邊行宮裡。”歐陽智說完,已經打馬而去。
楊國豐一愣,也趕緊跟在後面。
歐陽智和楊國豐等人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
西城行宮高大巍峨的門敞開着,一個身着綠衣的女子被綁在了門前樁子上,身邊站着兩個持刀侍衛。
兩個侍衛手中的刀迎着下午西斜的陽光,反射在女子臉上,直逼的女子睜不開眼。
“珍兒……”歐陽智在距離門口五十米處打馬站定,喊了女子一聲後,目光又快速的逡巡,當發現被綁着的除了鄒珍兒外並無其他人時,禁不住心情稍安。
女子擡起頭,看過來,卻是立刻落下淚來,“殿下……”
“哈哈……”隨着一陣笑聲,歐陽健一干人緩緩走出來。
“歐陽健,你可真是無恥卑鄙到了絕點,婦孺之輩,也值得你這般利用嗎?”歐陽智見了,立刻眯起眼眸對那爲首的歐陽健冷聲道。
“歐陽智,我不知道什麼叫卑鄙無恥,我只知道什麼叫‘勝者王侯敗者賊’。”歐陽健又笑,“識相點,將皇位讓出來,我保證你的妾室兒子安然無恙。”
“你休想,讓天下落入你這樣禽-獸不如的人手中,我寧死。”只不過他話音剛落,那歐陽智就語氣堅定的道。
“呵……你還真是頑執,算了,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我也不難爲你,這樣吧,你放我們出城,我放了你的妾室兒子。”很快那歐陽健又道。
“不可——”不待那歐陽智開口,另一個聲音就響了起來,“放虎歸山,必有後患!”
正是那緊跟着兄長和表兄帶人趕來的歐陽睿。
歐陽智轉頭看他,衆人也看向他。
實話,一旦真放了歐陽健和這幫人,他們必定會去和直隸總督石鐵成匯合,那樣這歐陽健就會自立爲王,到時就會大越分裂,內戰頻起。
衆人的目光又從歐陽睿毫不退避的臉上轉會,落到歐陽智的臉上。
歐陽智看一眼那刀下的鄒珍兒,臉上閃過猶豫。
衆人也看那鄒珍兒,卻是紛紛垂下眸。
氛圍頓時變得異常凝重……
“殿下,不必憂慮我,放心,瀟兒沒事,他——很安全。”但就在這時,那鄒珍兒忽然大聲道。
歐陽智一愣,臉上緩緩露出笑容。
爲兒子歐陽瀟,沒落入敵手,感到慶幸和高興。
“賤女人!”歐陽健見了,禁不住氣急敗壞,上去就狠狠的給了鄒珍兒一個耳光。
“啪——”
即使隔了一段距離,歐陽智還是聽見了清脆的一聲入耳,再就是鄒珍兒那被打偏過去的半邊臉上的瞬間紅腫,以及脣角淌下的血跡。
“歐陽健,打一個女人,這算什麼本事。”歐陽智禁不住憤怒的握緊了拳。
“呵呵……”歐陽健冷笑,然後一把從一邊的侍衛手中抽過刀,“我不禁要打,還要一刀刀的活剮她,皇兄,相信這樣讓人血脈賁張的情景你一定也樂於看。”邊說着,手一揮,一刀就刺在鄒珍兒的左肩上。
鮮紅的血跡立刻浸染了衣襟,然後一滴一滴的滴下來,但那鄒珍兒卻是咬着牙,一聲不吭。
“賤女人,還挺倔,那就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刀硬。”歐陽健禁不住很是惱怒,手中的刀一揮,就又要刺上去。
鄒珍兒可能是怕了疼,禁不住渾身一顫,眼一閉。
“哈哈……”歐陽健禁不住大笑,刀停在鄒珍兒的臉側,“不過……只要你說出你將那小孽種藏在哪兒,我立刻放了你。”
此刻他真恨不得一刀將這個女人結果了,他聽了表弟的話,夥同衆人一起來了這裡,原本是想着抓住那小孽種威脅這歐陽智。
要知道,那可是到目前爲止,這歐陽智唯一的兒子,這女人那歐陽智也許不在乎,但這兒子卻是看得十分重。
但卻沒想到的是,這賤女人竟然將那小孽種藏了起來,問她也不說,搜也搜不到,最後他只好暫時將這賤女人綁了起來折磨。
鄒珍兒聞言只是輕蔑的看了他一眼,並不說話。
“賤女人……”歐陽健罵一聲,又握緊了刀,然後看向歐陽健,“皇兄,記得這女人曾經捨命救過你呢,你就忍心看着她承受這被捅成馬蜂窩的疼痛,你也太絕情了吧?這不讓天下恥笑嗎?”一邊諷刺着,手上猛然使力,鄒珍兒另一隻手臂就已經被劃了深深一刀。
鄒珍兒不自主的呻-吟一生,血如泉涌般冒出來,沿着那綠衣落下,很是觸目驚心。
歐陽智見了,禁不住心頭一縮,眸底含了淚光。
曾幾何時,在權力鬥爭中,他已經忽略了她曾經捨命相救、無怨無悔的那份深情。
但偏偏這事實就這麼殘忍,讓他想起,而且將這麼痛苦的抉擇放在他面前。
“算了,讓他們走吧。”楊國豐看了忽然就想起了九姐兒,想起了兒子,不忍,轉向歐陽智。
歐陽睿聽了,立刻蹙眉,清寒的桃花眼有着明顯的不贊同。
歐陽智禁不住一陣爲難至極。
放了歐陽健嗎?唯恐天下大亂,不放,可難道真的看着珍兒被……
“殿下,來生見!”
但就在這時,忽聽一聲大喊,舉目看去,就只見那拼力將身子一轉,往前一縱,胸口迎了歐陽健手中的刀而去,“噗——”的一聲,歐陽健手中的刀就已經深深沒入他的胸口。
歐陽健驚呆了,衆人驚呆了。
“珍兒……”歐陽智則是大叫一聲,縱馬就衝上去。
楊國豐和歐陽睿則是帶人緊隨其後。
楊國豐歐陽睿等人和歐陽健一幫纏鬥在一起,歐陽智則是上前緊緊抱住那胸口不斷有鮮血涌出的鄒珍兒。“珍兒,你怎麼樣?”
鄒珍兒卻笑了,氣息微弱的道,“瀟……瀟兒在……在我牀下……暗格……”說完,立刻閉上了眼,臉孔也瞬間煞黃。
歐陽智俊眸中禁不住有淚滑下,緊緊抱着她,“珍兒,你不能有事,要挺住……”
但鄒珍兒回答的他的只是一陣靜默。
看着懷中寂然不動的女人,歐陽智禁不住心痛如割,“傻瓜,爲什麼總是用生命來博,你這般……可讓我如何償還,醒來吧,我答應你,如果你這次還能僥倖活下來,我做平民,你將是我最愛的正妻,我做帝王,你將是我最敬的皇后。”
他這一席話說完,就意外的發現鄒珍兒那已經緊緊閉上的眼瞼忽然微微顫動一下,他禁不住一陣驚喜,對一邊幾個侍衛幾句,讓他們去救兒子,而他則迅速抱了鄒珍兒翻身上馬,直奔皇宮而去……
儘管楊國豐等人全力以赴,但最終歐陽健、石鐵信和藍水清還是在尤亮及兩個苗疆高手的護送下逃了。
因爲那苗疆的用毒手段實在厲害,尤其是召蛇那一招。
那個長了一雙疤瘌眼的苗疆人,拿了一根笛子,忽然就吹奏起來。
聽他一吹奏,吃過這個虧的歐陽睿立刻拉了衆人後退,可是還是有些侍衛被毒蛇咬傷了。
後來楊國豐點起火來,破了這蛇陣,追上去,拿住了藍太師等人,可這幾人還是逃了。
歐陽睿氣的直罵街,很想拉楊國豐追過去,但無奈他傷還沒好,而楊國豐又惦記着家眷,最終也只好作罷。
楊國豐半路上就帶了人去了城外,接應那被派去幫他保護並迎回楊皇后和家眷的榮巖樑振及幾個大臣,歐陽睿只好自己回了宮,去和兄長說。
但歐陽智又哪有時間理他,正在親自監督太醫幫鄒珍兒診治。
知道太醫匆匆出來報,說鄒夫人命總算保住了,歐陽智才一臉欣喜地長長舒了口氣。
“這樣一個女人,看把皇兄緊張的。”歐陽睿終於得了機會嘲諷兄長。
“什麼女人,今後她是你嫂子。”歐陽智卻淡淡的回他一聲,然後又往崇政殿昭和帝的靈堂方向而去了。
歐陽睿一愣。
“啪——”身後有杯盞落地的聲音響起。
歐陽睿回頭,卻發現正是那太子妃郝靜心。
想起這次郝家竟然也以爲他們兄弟大勢已去、隔岸觀火的作爲,歐陽睿看也沒多看她一眼,轉身也跟了歐陽智往靈堂方向而去。
那站在原地的郝靜心,則是美眸緩緩垂下淚來。
當抱了兒子、坐在奔馳的馬車上的九姐兒,聽見外面喧鬧的人馬聲,掀開車簾看時,立刻就對上了前面高踞馬上的楊國豐那雙幽深的眸子。
她明明想笑的,但誰知卻鼻子一酸,淚水卻紛紛落下,打溼了臉頰。
楊國豐見了,立刻在衆人目光下催馬過來。
馬在近前停下,楊國豐則一掀車簾,伸了長臂過來。
九姐兒以爲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要抱起她了。
她一時禁不住很是不好意思,讓人看了,還有他的手下和同僚,不被人笑話纔怪。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自己多慮了,因爲他只是將她手中的孩子抱了過去,然後將孩子高高舉了起來。
“咯咯……”小楊梓快樂的笑了。
九姐兒卻是瞬間沉下了臉。
“呵呵……”楊國豐看她一眼,低笑一聲,轉身催馬,抱着孩子又奔前面隊伍首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九姐兒又笑了。
楊國豐幾兄弟並未回府,直接就跟着楊皇后去了宮中弔唁昭和帝。
九姐兒她們這般女眷,回了府上,自然先是一番安置。
府上並沒什麼傭人走失,留守的大總管楊忠和楊五依然將府上管制的一片清明有序,孟老太妃見了禁不住滿是感動,當即決定每人各賞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
雖然正值國喪,但這依然壓制不住衆僕的激動心情,府上一片歡騰。
傍晚時分,美中不足也終於得到彌補,那就是楊家幾兄弟回來了,在秋楓閣裡閉門良久,後來終於帶了客人瑜王歐陽睿,出現在了晚飯桌前。
孟老太妃自然高興之極,忙吩咐羅媽媽添菜添碗,一番忙活後衆人才終於坐下用了一頓久違的團圓飯。
席間,自然其樂融融,一片溫馨。
“四表兄,你怎麼知道慎刑司處有密道?”
“我爲什麼不能知道?”
隔着屏風的男眷那一桌傳來對話聲。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沉默了一會兒,歐陽睿的詢問聲又起。
“那年你因爲怕被皇上考校功課偷溜出宮,姑母讓人四處找你時發現的。”
伴隨着幾聲若有若無的低笑聲,歐陽睿又是一陣尷尬沉默,好久之後,才又感嘆,“你這嘴可真嚴,那年我們都才十五歲,這一晃都十多年了,我才知道你也知道那裡的密道。”
“要不那場大火眼見着勢必會燒起來,恐怕四表兄這一輩子也不知道。”楊國慶語氣複雜的插嘴。
他這句後,屋內瞬間再次沉默。
但這次卻完全不同於剛纔,明顯要凝滯許多。
坐在九姐兒對面的孟老太妃臉上劃過一絲冷笑。
九姐兒則是在心頭暗暗嘆息。
老人是在悲憤帝王的猜疑之心吧。
要不是看那火定會要了幾兄弟的性命,楊國豐估計怎麼也不會用上這密道,一片忠君之心呀。
不過好在還不是太迂……
“呵呵……”很快,這沉悶氛圍又再次被歐陽睿的乾笑與低語聲打斷,“對了,四表兄,估計今日你在中和殿上陪伴太后祖母出來的情景也會瞞上許多年吧。”
“呵呵……”
這一聲畢,低笑聲又起。
“什麼情景,瑜王表叔?很好玩嗎?”楊慧兒東瞅西望了一番,最終忍不住,起身隔空對歐陽睿喊話。
孟老太妃立刻肅然朝她看來。
你已經不再是小時候了,都訂親的人,怎麼就這麼沒規矩,坐下!
楊慧兒當然知道祖母目光的含義,撅着嘴坐下。
九姐兒看一眼身邊的楊慧兒,然後垂頭吃飯。
她男人,她自然好奇……
楊國豐似乎知道她的心態,所以……“不好玩,四叔扮了個宮女!”聲音平板。語氣淡然。
“噗——”
有人瞬間噴笑。
正是九姐兒!
呃……
她真的……真的沒想笑,可是實在沒忍住。
那情景……她不敢多想……還記得,他扮太監,那赧然忸怩的模樣。
她不敢擡頭看衆人,漲紅着臉恨不得將頭埋進飯碗了。
“小表嫂笑了呢,四表兄不生我的氣了吧?哈哈……”也不知那邊什麼情景,歐陽睿又笑起來。
“哼!”楊國豐回答他的是一聲冷哼。
“呵呵……”這一聲,莫名的就戳中了衆人的笑點,衆人禁不住都笑了。
吃過飯後,楊國豐幾兄弟又跟着歐陽睿入宮去了。
深夜,九姐兒睡醒了一覺,才發現楊國豐回來了,似乎剛剛沐浴完畢,在賬外幽暗的燈光下正看着什麼。
她立刻披衣起身。
聽見響動,楊國豐看過來,“吵醒你了?”
“沒有,猛然回家睡,還有些不習慣呢。”她一邊笑着,一邊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楊國豐接過茶,卻並沒喝,隨手放在一邊,然後看向她,幽深的眸子裡蘊蓄着不可錯認的柔情,“對不起,讓你跟着擔驚受怕了。”
一句話,九姐兒禁不住就落下淚來。
“別哭,沒事了……”見她哭了,楊國豐禁不住又憐惜又內疚,長臂伸出,將她擁進懷裡。
“你還要出去?”九姐兒抹了一把淚,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衣服上,但很快,她就感覺自己多問了,作爲一品大員,這個時候,自然要去齋戒守靈。
她禁不住扁嘴。
楊國豐笑了,歉意的道,“過些日子我再陪你。”
九姐兒沒說話,目光落在他剛纔看的東西上,“這是?”
楊國豐拿起那書信,有些故作神秘的道,“你可能想不到,這是誰讓人送來的。”
“呃……”
“你六姐夫寧志遠,也是西亞暗衛統領狄志生。”
“啊?”
他這個姐夫,在楊國豐事發之後,就失蹤了。
“他在我們一入獄,就猜到了會如此,本來秘密回去是帶部下過來準備救人的,因爲五弟和他約定,在事情結束後跟他走一趟西亞,這會兒正好就截住了成王藍水清幾人,另外,更是除掉了那直隸總督石鐵成,下午他就讓人傳了消息過來,說正在追蹤成王幾人,因爲這牽涉到兩國,弄不好就又惹起通敵叛國風波,所以不敢聲張,這也是傍晚我兄弟幾人和瑜王關在秋楓閣裡商量的事。”楊國豐又道。
“哦。”九姐兒聽了禁不住很是高興。
剛剛回來,自然來不及回孃家,不過料想那邊也是一團亂,因爲這六姑爺連累文家所有人,想想那六姐兒該又多大的壓力呀。
“你這個六姐夫還不錯,在心中反覆關照要先爲文家洗清罪名,應該是爲你六姐姐考慮吧。”楊國豐又道。
九姐兒禁不住點頭。
之後楊國豐又和她說起對藍家常家等的處置。
十歲以上男子全部斬首,十歲以下男子充軍,女子全部莫如教坊司爲官妓。
聽了對藍家的處置,九姐兒禁不住心微顫,爲古代這株連制度。
轉念一想,如果真是那成王贏了,恐怕落得此下場的該輪到自己,她心情才平復些了。
沉默了一下,忽然她又想起了什麼,又道,“那王爺,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救個人出來?”
楊國豐看向她,“你七姐姐?”
九姐兒點頭。
她是有理由救七姐兒的,雖然她實在該受懲罰,但真有一個做官妓的姐妹,怎麼也不好聽不是嗎?
楊國豐點點頭,愣了愣,才又道,“知道藍水清爲什麼會娶你七姐姐嗎?”
“利用她一點,還有就是……那藍水清是短袖。”不答她回到,那楊國豐又道。
“啊……”九姐兒大驚,但稍後也禁不住頷首。
是啊,應該想到的,那藍水清一副陰柔美麗小受樣。
“那他喜歡的應該是他那侍衛尤亮吧。”這樣的訊息使她忍不住八卦起來。
楊國豐卻只是點點頭,一副不願多說模樣,“我去看看兒子,然後就走。”
“哦。”聽說他又要走,九姐兒臉色雖然盡力維持着,但心情卻瞬間失落。
楊國豐自然看在眼中,既欣喜,又愧疚,禁不住又將她抱住,親暱撫慰了一陣,才轉身去看了兒子。
第二日,九姐兒一早起來就派水湘出去打聽,在得知文府門口的官兵已經撤去後,立刻回了孃家。
好在衆人都沒事,文崇江兄弟也被放了回來。
“想不到這皇上竟然……竟然這麼就去了,小十這輩子算完了……”蔣氏見了她,先是拉着她的手詢問了一番,然後又流着淚和她說起十姐兒。
九姐兒能說什麼,只能趕緊安慰她,至少還有小靜宜。
蔣氏又對她一番囑託,務必讓她求求楊皇后,幫十姐兒將小靜宜的撫養權要回來。
九姐兒自然趕緊應了。
其實昨日回來的路上她已經和楊皇后說了這事,因爲在城外大營的時候,她曾經聽了一個訊息,那就是那藍妃擬定了一個爲這昭和帝生殉的名單,上面竟然有這十姐兒。
這個她當然不敢告訴蔣氏。
想想那藍妃也真恨,十姐兒已經那樣了,竟然也沒打算放過。
不過這藍妃也得了相應下場,昨晚歐陽健出逃以後,就已經吞金自裁。
昭和帝黃泉路上不寂寞了,至少有這位寵妃做伴,只是不知,昭和帝在泉下見了這位謀害他並輔助兒子篡位的寵妃,會不會恨得咬牙切齒呢?
之後九姐兒又去了二房。
見了她,蕭氏很有些赧然,因爲七姐兒的事,不管如何,都是她沒全力阻止。
九姐兒自然明白,所以並不和她多說這事,而是問起文景金和徐偉的學業,還請她託孃家父兄照顧文景水。
蕭氏自然忙不迭的應承。
“徐家表哥不錯,明年四月的春闈肯定會上榜的。”蕭氏又對她誇起徐偉。
“是嗎。”聽了這個,九姐兒自然高興。
她這個表哥挺有膽量挺仗義的,也不知怎麼就知道了她們逃到城外大營的事,扮作樵夫出城給她們送了一些菜蔬和銀兩。
當然沒見上面,榮巖手下那些兵士又怎麼可能隨便放人進去,她當時也不知,還是左旭問她,她想了半天才想到是這徐偉。
她的這個表哥不簡單呢。
想想她這個表哥能有今天,還源於她一個善意的騙局,她就覺得超有成就感。
苗氏因爲文崇河被牽連、又失了那個好職位之事着急上火,有些身體不適,她又去看了看她,之後便又去了大房,因爲那裡還有一個人等着她勸慰,那就是六姐兒!
剛纔在三房裡,就聽蔣氏說,六姐兒病了,而且拒絕吃藥。
一定是爲寧志遠的事!
到了才知道,原來這裡早有一個勸慰着,那就是小十一。
不過顯然,這小姑娘並沒到什麼作用,因爲一邊桌上擺着藥和飯,牀上的六姐兒正毫無生氣的躺着。
看着那幾日不見,就瘦削憔悴了許多的六姐兒,九姐兒明白,看來,這次是真正動了六姐兒的心。
還真沒見過她這個沒心沒肺、有些爽朗有些刁蠻的堂姐這副模樣過,即使當年爲了婚嫁之事和鄒氏鬧騰的時候,也不如今日這般悽慘。
“九姐姐……”見了她,小十一自然高興,上來拉了她的手,有千言萬語要問的樣子。
“十一妹妹,一會兒再說,”她對小姑娘擺擺手,“我先勸六姐姐。”
小姑娘聞言立刻點頭,但聽說她要勸六姐兒,卻又立刻嘆了氣,看六姐兒一眼,對她道,“那你就和六姐姐說說話吧,我去再讓廚房幫她熬些粥來。”
小十一走後,九姐兒又將一邊的丫鬟打發出去,這才走進六姐兒,坐在她一邊,輕聲道,“六姐姐,還記得當年幫你謀婚嗎?那時你也是這般不吃不喝。”
一句話,六姐兒那閉着的眼眸中瞬間淚如泉涌。
“六姐姐,別哭了,要怪你也應該怪我不是嗎?”她又道。
六姐兒聞言卻瞬間睜開眼,一把抱了她,嗚咽起來,“不,九妹妹,不怪你,都怪我自己,是我眼瞎,心也瞎,其實……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他是爲西亞賣命的人,不過什麼也沒做,結果就是差點害了妹夫害了楊家,還害的家裡差點遭了大禍,父親他們也險些遭了難,都是我識人不清,都是我信了他的花言巧語呀,我該死……該死,我本來……本來以爲自己不問出身不怕貧窮,跟了這樣一個人,又百分之百的待他,會能換他一些真心呢,卻不想……不想……”六姐兒說不下去了,大哭起來。
“好了好了,六姐姐,你識人不清,難道我也識人不清嗎?”卻不想九姐兒卻給了她這樣一句。
“啊?”六姐兒瞬間怔住,看向她。
九姐兒立刻低聲將寧致遠的事告訴她。
六姐兒至此才似乎將所有來龍去脈弄清楚,狂喜一陣,卻又開始罵自己該死,因爲她說那天她和寧志遠在湖邊吵架,好像被人聽了去,而那個人似乎就是七姐兒,其實這一切事情都源於她這張嘴這幅火爆性格。
已經猜到事情大概的九姐兒,自然只是指着她,嗔道,“六姐姐,該還好管管你這張嘴改改你這幅火爆性情了,也只有六姐夫能受得了你。”
之後六姐兒就似乎真變聰明瞭,拉着她的手,“九妹妹,相公說他這件事做完後就會徹底做回大越子民,我們不會是敵對方的。”
“男人們的事,我不多管。”九姐兒卻是淡笑一句。
等小十一重新讓丫頭端了飯菜進來,看着那滿臉笑意的捧了藥在喝的六姐兒時,禁不住瞬間瞪大了眼,“九姐姐,你可真是了不得。”
六姐兒九姐兒都笑了。
小十一正插科打諢呢,就有丫頭報:三姐兒來了。
看着那將兩個孩子都帶了過來的三姐兒,幾人禁不住驚異。
“我要和向家和離!”但三姐兒似乎還嫌衆人不夠驚異,又拋出重螃。
“啊?”幾人驚呆了。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向家在這次事件中,不只不幫忙文家楊家,還對她也冷了許多,管家權利交給了弟媳,向世珍還趁機寵起了小妾。
“三姐姐,我支持你!”六姐兒一聽,立刻氣憤填胸。
九姐兒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又丫頭來報:三姑爺過來了。
三姐兒當然不見,六姐兒更是吩咐人要將他趕出去。
還是九姐兒覺得這事還是好好說道說道,給這向世珍說情,才讓這向世珍進來了。
這向世珍自然又是道歉又是賠禮,忍下了六小姨子的發飆和妻子的不理不睬。
九姐兒當然理解在這場奪嫡中向家的態度,所以並沒在這事上多說,只是教育這位姐夫一番,夫妻之間,應該患難與共,不能玩捧高踩低這不入流的手段,將這向世珍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本來差不多了,六姐兒氣都消了一大半,誰知不巧八姐兒四姐兒又過來了,知道事情原委之後,這向世珍自然又水深火熱了一番。
可憐這平時一副高冷的鎮國公世子,讓一幫小姨子們弄得形象全無,終於纔將兩個孩子接走了。
三姐兒留下來,和幾姐妹相聚。
說起眼下事,衆姐妹自然一番劫後餘生的感嘆。
謝俊受了牽連,被踢出了翰林院,至今賦閒;而蔣家雖還沒來得及被牽連,卻因想着爲楊家文家疏通,許多銀子打了水漂。
“沒事了,以後就好了。”九姐兒趕緊拉着幾姐妹的手安撫。
幾姐妹點頭。
在幾雙眼眸的真誠對視中,那一顆顆的心更近了。
是夜,有消息傳來,成王和石鐵信被射殺於荒郊,而藍水清也墮崖而死,苗疆大護法尤亮也追隨藍水清跳崖,至此,這場轟轟烈烈的奪嫡戰終於畫上了句號。
……
“參加皇……太后!”
外面酷暑炎熱,惠安殿裡卻是一片清涼芳香,九姐兒一邊享受着這份愜意,一邊躬身行禮,但話一出口,才意識到差點出了錯,來不及改口,只能將錯就錯,在“太后”前面加了個“皇”,好在這樣也不是什麼把問題。
“好了好了,過來坐吧。”原來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楊慧安一邊說着,一邊對她指了指一邊的座位。
“謝太后。”她趕緊又道,這次可不敢再叫錯了。
六月初,歐陽智就已經登基,改國號智和,如今的太子殿下已是智和帝,這楊皇后自然就成了楊太后。
六月中,昭和帝也入土爲安,葬於大越皇陵。
如今已經是七月中,轉眼又一個多月過去了。
“怎麼沒帶小楊梓過來,哀家還想帶這小傢伙去和瀟兒玩一會兒了。”水靈一邊幫她端了綠豆湯上來,楊太后一邊又問她道。
“來時他睡了,所以……”九姐兒有些爲難的道。
知道你老人家想侄孫,但是能不能根據實際情況考慮一下,這大熱的天。
“算了,改日吧,天氣這麼悶。”
還好,不是很不通情理。
九姐兒趕緊點點頭。
楊太后又讓水靈端了一些御膳房做的白玉涼糕上來,兩人便一邊吃着,一邊說着生意上的事。
因爲沒了顧及和束縛,他們的生意愈發擴大了。
朝貢生意不只是邊境小國,更是預計遠銷到大食等一些西部國家。
王燕娘在今年正月裡就再嫁了,以華公公幹女兒的身份嫁給了當地城內的一名武將,徹底的將家安在了南部邊陲。
這是一樁十分讓人滿意的婚姻,不知是她不知找到了如意姻緣,更是因她的夫婿是當地望族,大大的便利了他們生意的擴展。
當然,這位曾以妾室之身拘在京城深宅的女子,也終於成長爲一名叱吒西南的商海紅顏。
除了朝貢生意外,楊太后還在國內各城都物色了多家作坊店鋪,油皁澡豆,胭脂水粉,準備將大越保潔化妝業徹底壟斷。
太后娘娘一片雄心壯志,作爲技術總監兼合夥人,九姐兒自然也只能全力以赴。
有錢賺,也是好事嗎……
“太后娘娘,不好了,太惠妃娘娘中了暑,剛纔……剛纔昏過去了……”兩人正聊到興頭上,一名滿臉汗水的小宮女便匆匆跟着水靈進來,跪地稟道。
“她這身子骨,真是……”楊太后聞言埋怨兩聲,趕緊起身,準備移駕去看看,但忽然就又想起了九姐兒,轉頭對她道,“對了,文九,一會兒哀家還有事跟你說,你要不就先去皇后那裡轉轉,也順便等着哀家回來。”
九姐兒聽了搖頭,“那個……我還是去別處吧,皇后那裡,去了她也沒空理我。”
歐陽智力排衆議,最終還是將鄒珍兒立爲了皇后。
人人都說鄒珍兒那刀捱得值,她卻覺得是歐陽智撿到了寶。
不知願意爲他爲孩子拿生命去搏,如今更是大越國醫界上的新秀,那補膳藥丸如今可是汴州城上流社會搶手的東西,錢途不可限量呀。
另外呢,初掌後宮,更是兢兢業業,克勤克儉,雖然時日不多,但如今這後宮局面卻一點也不次於楊太后做皇后時。
當然,成就出於勤奮,這都是這位鄒皇后用別人閒聊喝茶的時間換來的,她去看過她兩次,一次是受她邀請,結果是她連吃飯都翻着定製簿子;還有一次就是她被楊皇后攛掇抱着小楊梓過去和歐陽瀟玩,但剛說兩句,就張三李四的一通求見皇后娘娘,最後到落了一個她哄了兩個孩子一後晌,害的鄒珍兒好一番歉意。
她這般忙碌,她自然就懶得去了。
“那你就去看看文太嬪吧。”楊皇后又道。
聽了這個,九姐兒才點了點頭。
去看十姐兒,她自然願意。
楊太后回宮之後,自然在後宮一番大清洗,藍妃那一幫,殉葬的,找名目處死的,被送到尼姑庵的,徹底肅清。
當然這十姐兒便得了平反,楊皇后更是以惠妃身子不好,將小靜宜還給了十姐兒。
十姐兒搬出了攬月閣,卻又被崔太皇太后賜居養心殿附近的朝華宮。
一番鉅變,這太皇太后自然看清了人心,更憐惜十姐兒對兒子一片真心,特向楊太后要求讓她在一邊侍奉。
出了惠安殿,九姐兒帶着水湘,跟着小宮女走在迴廊裡。
走了不多久,就見前面一座宮殿佳木茂盛、花樹扶疏,走近更覺一片清幽爽利,正是文太嬪的居所——朝華宮到了。
有宮女飛快通報進去,工夫不大,就見一個着藍色工裝的扶了一個穿白色對襟雙織暗花輕紗裳的清瘦女子迎了出來。
“十妹妹,你怎麼還出來了?等着我不就好了。”一見十姐兒那朦朧着雙眼的模樣,九姐兒就心疼,趕緊上前去握了她的手。
“沒事,九姐姐,我已經好多了。”十姐兒對她笑,眉宇間籠着揮不去的清愁,卻欲添風致與美麗。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十姐兒的眼睛雖然還未恢復,卻已經好多了。
十姐兒平凡以後,昭和帝心腹侍臣趙公公找到了她,然後將十幾頁頁治療眼疾的札記交給她,並且一邊流着淚一邊告訴她,說這是皇上親自整理的,本來是要拿給她,卻沒想到竟然再也沒有機會。
十姐兒聽了頓時淚如雨下。
後來十姐兒真用了上面的方子,眼睛也確實有了效果。
只是眼睛是亮了,但一顆心卻更暗了。
九姐兒覺得這趙公公真有些可恨,當然最可恨的還是昭和帝,死了都不讓人安生,哎!
幸好還有小靜宜,不然……
“靜宜剛醒,正和奶孃玩了,走吧,九姐姐,進去看看這小傢伙吧。”她這端正想着,那端的十姐兒已經挽了她的手臂。
九姐兒點點頭,和她進屋。
“咯咯……”
隨着一陣稚嫩而嬌翠的笑聲,九姐兒就看見那正坐在小杌子拿着一個棕編螞蚱和嬤嬤逗的小靜宜。
粉雕玉琢、眉眼如畫,真活脫脫一個小美人坯子。
九姐兒禁不住笑了。
“好了,別淘了,來,喊姨母。”看着女兒,十姐兒迷離的美目裡禁不住滿蘊了溫柔笑意。
小靜宜聞言起身,蹣跚的邁了兩步過來,然後奶聲奶氣的喊了聲,“泥(姨)母!”
這分外清脆、卻又吐字不清的一聲霎時將人們都逗笑了。
“總是說不清,都教了多少遍了,這小傢伙。”十姐兒笑着有些無奈的搖頭。
“我倒覺得小公主很聰明呢,剛剛一週就又會走又會說話了。”九姐兒卻道,一邊說着,一邊將小靜宜抱起,然後在她那粉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咯咯……”小靜宜又是一陣笑。
“放她下來吧,小心寵壞她。”聽她誇女兒,十姐兒自然高興。
九姐兒又親了小靜宜一口,纔將她放下。
奶孃抱了小靜宜去喂水,九姐兒姐妹則坐下來說話。
“過些日子,太皇太后說讓我帶了小靜宜一起去避暑山莊那邊,我順道可以回家去看看母親呢。”十姐兒一邊看着屋角羅漢牀上那頑皮的和奶孃槍水瓶的女兒,一邊道。
“是嗎,那太好了。”九姐兒聞言立刻道。
如今,這兩個懷念着同一個男人的女人,是越發親近了,再加上一個小開心果,倒也是一個不錯的組合。
又坐了一陣,九姐兒看時間已經不早,便向十姐兒告辭回楊太后處。
“十妹妹,你可以撫琴給小公主聽,你看她很有音樂天賦呢。”臨走時,九姐兒自然不忘指指那聽着奶孃撥浪鼓的小靜宜對十姐兒道。
“會的。”十姐兒點頭,“這孩子倒不是愚笨的,上次你讓我教她認顏色,如今已經記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九姐兒笑。
這般也不過時希望她多將精力放在孩子身上,然後儘快從昭和帝帶給她的陰影裡走出來。
等九姐兒回到惠安殿,楊太后已經回去了,正坐着等她。
九姐兒又坐下來,然後問起楊太后留下她,到底還有什麼事。
但沒想到,聽了她的問話,這位太后娘娘卻瞬間沉默了,愣了好久才道,“有件事……不過哀家先說明,不是哀家的意思,卻是……是豐兒的意思。”
楊國豐?
九姐兒不由一愣。
先是國喪,再就是百廢待興,鼎立幫助那勵精圖治的智和帝,她的那個丈夫即使整日忙的不見人影,但到底還是她丈夫,有話也不至於還讓別人傳吧?
“豐兒想納了水流做側室,又不好意思開口,就想着讓哀家和你說說。”又沉默了一陣,楊皇后才又道。
九姐兒聞言卻是臉色瞬間一沉。
“看看,男人納個妾室就這樣,要真是處在哀家曾經的位置,你還活得了嗎?”楊太后看她一眼道。
“小九哪敢和太后娘娘相比?”九姐兒卻又突然笑靨如花,“水流確實是個好姑娘,王爺想納她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何必勞煩太后,親自和小九說又怎麼了?太后放心,今晚上小九就好好和王爺商量一下這納妾之事。”
“好了好了,這事哀家不管了,你親自去問豐兒吧。”看她那模樣,楊太后也知道已經惱在心裡,也就不再多說了。
最後自然是不歡而散,九姐兒出來時,站在夕光中,吹着那夏日的晚風,只覺得更躁熱了。
直到坐上馬車,她才覺得心情好些了。
雖然因爲權仲白的死,衆人都覺得虧欠這玄武派和水流太多,但這楊國豐還不至於就這個作補償吧。
再說,那年那般鬥爭,再到後來這楊國豐遣散後院,拒娶韓京娘,不都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默認了她的婚姻方式,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而今日這事,一定又是這楊太后自作主張,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不過她纔不買她的賬,如今這楊太后可待她不敢像以前,說翻臉就翻臉……呃,她翻臉她也不太怕呢。
回到府上,她的心情大好。
她先去太和堂接小楊梓,小嚴氏也在,正和孟老太妃一起鬨着小楊明和小楊梓玩。
“四弟妹,你說你家梓哥怎麼教的,真有心,小小年紀就會耍弄小哥哥,將小哥哥的玩具藏了,看小哥哥哭還偷着笑。”小嚴氏一見她,自然又是噼裡啪啦一番。
“是嗎?”她卻笑了,看一眼兒子,然後又俯身向那正和兒子玩做一處的小楊明道,“下次明哥也藏了弟弟的玩具,看着弟弟哭。”
“你……”小嚴氏瞬間黑了臉。
“咯咯……”兩個小孩子也不知玩了什麼,笑了起來。
九姐兒也笑了。
“你呀,告一個還不足一週孩子的狀,不覺沒勁嗎。”孟老太妃揶揄小嚴氏。
小嚴氏被弄得難堪的漲紅了臉,乾笑,“呵呵……我、我這不是和四弟妹鬧着玩嗎?”
“去回去和老三鬧。”孟老太妃橫她一眼。
“母親……”小嚴氏的臉更紅了,“看你說的,我哪敢跟他鬧呀。”
奪嫡之戰後,自然論功行賞,但楊國豐再封就封無可封了,而楊國慶也確實有過,所以楊家兄弟封賞最大的就是這楊國壽,如今已經兵拜兵部右侍郎,進左侍郎。
這小嚴氏喜壞了,只怕楊國壽嫌棄她,不僅不敢大呼小喝了,還偷着識字呢。
這後院安定了許多呢……
“哼。”孟老太妃瞪她一眼,不理她了,問起九姐兒楊太后那邊的事。
正說着呢,雲映雪被貼身大丫鬟扶了進來。
“怎麼又過來了?不是讓你這兩日不用請安了嗎?”孟老太妃見了她,瞬間蹙眉。
“母親放心,我沒事。”雲映雪聽了立刻紅了臉,小聲道。
儘管楊國慶千防萬防,這雲映雪還是懷孕了,已經兩個多月了。
開始楊國慶自然心情複雜,但慢慢就好了。
因爲小楊成高興壞了,因爲他終於如願回到了九姐兒身邊,又成了“母親”的兒子,又經過九姐兒的一番訓練,如今不只能和小楊梓和平相處,更是喜歡上了這個弟弟,每天四房都笑聲不斷呢。
看小楊成這般,楊國慶可能意識到其實孩子承認他的身份永遠是叔叔,而不是父親,所以開始期待起雲映雪肚子這個可以名正言順叫他“父親”的孩子。
再加上雲映雪的柔情與智慧,如今五房裡也挺和諧的……
“沒事也要注意點,這頭一胎千萬不能有閃失。”聽了雲映雪的話,孟老太妃自然還不放心,然後又轉向九姐兒和小嚴氏,“老五不在,你們多照顧着她點。”
小嚴氏趕緊應了。
九姐兒也自然趕緊點頭。
這兩日楊國慶帶着小楊成出門了,去做什麼?當然是去履行和寧致遠的諾言了。
六姐兒前日就給她送信來,說去看看大漠風光,看來應該是寧志遠帶她去了。
她的這個姐姐還是低調不起來呀。
當然,六姐兒的信裡還有一個內容,那就是有關七姐兒,楊國豐動用關係救出來的七姐兒,並沒迴文家,而是給文崇海寫了一個字條,然後就不知去向。
後來小十一偷偷看了那字條,其實也沒什麼,一是向父親文崇海說對不起,再就是讓他們不要再找她……
“譁——”
是夜,積蓄了一天的熱流終於在幾聲悶雷過後落成了傾盤大雨。
九姐兒被驚醒了,看看身邊那空蕩蕩的半邊牀,然後又看向外面的雨夜。
“王妃……”可能是聽到了響動,青杏掀簾進來。
“王爺還沒回來?”九姐兒隔着帳子問她。
“剛剛那邊巧珍傳過話了,說王爺今夜在司衙值夜,不回來了。”青杏走過來,一邊將那帷帳掛在牀兩邊的銀鉤上。
又值夜?
九姐兒聽罷禁不住一陣蹙眉。
自從新皇登基後,楊國豐三天兩頭值夜,不是宮中,就是在司衙,有時還會在秋楓閣和部下商討公事,偶爾回來睡也總是深夜,她已經睡了。
作爲他的妻子,見他的時候往往是在晚飯桌上,但工夫不大,他就又走了,彷彿他回來也只不過是證明他還是這家裡的一員。
孟老太妃總說他忙,她也一直覺得他忙。
但今夜,她卻有了異樣的想法。
是忙,還是藉口?
“青杏,去叫水湘過來,和我出去一趟。”她看向那正倒了茶端給她的青杏。
“這會兒?可是外面在下雨呀。”青杏驚訝。
“快去。”她卻已經起身下牀。
青杏見了,也只好去了。
夜黑沉沉的,彷彿望不到頭的海,雨點由遠及近,打在路上,砸在馬車蓬上,“劈啪”作響。
“王妃,您是要去給王爺送東西嗎?”
馬車上,水湘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問坐在她身邊的九姐兒。
九姐兒不說話,只點頭。
看她臉色不好,水湘也就噤了聲。
馬車一路奔馳,終於在汴州城西面的一座高大的建築物前停下。
黑色大門,門前石獅蹲裡,門口還有一兩個站崗的兵士,正是兵馬司總指揮司衙。
“什麼人?”一個兵士冒雨過來詢問。
“威遠王妃,來給王爺送東西。”趕車的車伕上前。
那兵士似乎不相信。
“不認識我嗎?楊五的兄弟。”那車伕又道。
楊五的兄弟楊白眼,正是楊家的車伕,平時也經常給楊國豐趕車。
九姐兒今夜故意叫了他,就是防着門口這一關。
另一個兵士也提了燈籠過來,照了照這楊白眼的臉,然後點頭。
九姐兒掀開車簾,然後讓水湘攙扶着她就要下車。
“見過王妃!”兩個士兵趕緊給她見禮。
她點點頭。
雨點依然密集的橫掃,水湘撐起傘來,然後兩人便要往裡走。
“王妃請留步!”但那兩個士兵嘀咕了幾句後,那提燈籠的士兵就又喚住她。
九姐兒轉身。
“王爺……王爺去巡夜了,您、您有什麼東西能不能讓小人代轉……”
“不能!”不待他說完,九姐兒就扔給他兩個字,然後加快了步子。
“王妃,您不能擅闖……”那士兵急了,跟上去就要阻攔,只不過手臂剛伸出,就水湘絆了一腳,“哧溜——”滑倒在地上。
他的同夥跟上來府他,而九姐兒和水湘卻早已經進門去了。
不知是雨夜,還是深夜的緣故,這裡面的人並不多,所以並沒受什麼阻攔,兩人就已經到了正衙處。
“王妃,王爺真不在。”又殺出一個程咬金,不過這個程咬金有氣勢多了,正是樑振。
“不在?那他在哪裡?”九姐兒目光盯着那虛掩的門裡流瀉出來的燈光,問道。
“他……”
“巡夜去了?”九姐兒忽然看向樑振問道。
“是……”樑振垂頭。
“那我進去等他。”九姐兒說着就跨上臺階。
“王妃……”
“閃開!”九姐兒忽然厲喝一聲,一把抓過水湘手中的傘,拿傘尖對準自己,“樑振,我今天一定要見他!”
“王妃,你……”樑振禁不住滿是爲難。
“吱嘎——”這時,那兩扇虛掩的們忽然打開,一個高大的背光而立,不正是楊國豐嗎?
九姐兒握緊拳上前,目光落在男人的臉上。
“進來吧。”楊國豐避開她的眼眸,閃身讓她進來。
等她站在屋子裡的一瞬,才發現這屋裡還有一個人,一個女人,正站在一邊一方矮桌前,挑一堆藥草。
見到九姐兒,她擡起頭來,冷豔黑衣,襯着那絕美面孔,正是——水流!
“這就是你不見我的原因?”九姐兒看一眼那水流,然後又看向楊國豐,很驚訝自己還能很平靜的說話。
“你還是考慮一下今日姑母和你說的話吧,權大夫不在了,我已經答應了貞禪師傅照顧她。”楊國豐也看那水流一眼,語氣同樣異常平靜。
“可以,但是我要你休了我。”
什麼時候起,眼前這男人竟然清瘦了許多,那臉龐看在她眼裡,竟然頗有幾分……陌生,不知是因爲這份陌生,還是因爲他的無情變心,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
“文九,不要這麼固執。”看她落淚,楊國豐似乎也不好受,但卻還是道。
“我一向是這麼固執,威遠王爺,孩子歸我,嫁妝我回頭會讓家裡人來取,如果你不反對,那我們就好聚好散。”九姐兒閉閉眼,將眼眶中的淚水逼回,又恢復那平靜神情。
楊國豐卻並沒馬上回答她,而是看着她,良久,就在九姐兒以爲他要不捨、要乞求、要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的時候,他卻又異常的清晰的再次開口,“我答應你!”
明明想忍住,明明已經忍住,卻在聽見他毫不含糊的應下時,九姐兒的淚再次簌簌而落,她慢慢走近他,仰頭看向他,忽然就笑了,“我後悔了,我要你賠給我兩萬兩銀子,就當作這幾年年華蹉跎的補償。”
“好!”楊國豐再次吐出一個字後,然後愣了愣,臉上閃過莫名的情緒,隨之又對她道,“早些回去吧,這樣對我們的聲明都不好。”
竟然在趕她,竟然還想着聲明,九姐兒禁不住一陣冷笑,忽然就抓起還一邊桌子上的涼茶,“譁——”就潑了他一臉,然後罵出兩個字,“賤男!”語畢,轉身出門去。
但她卻不知的是,她身影消失的一瞬,楊國豐立刻就追了出去。
“王爺,王妃她……”門口的水湘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跟着王妃,千萬別讓她出什麼事。”楊國豐急切的吩咐她。
“哦。”水湘點頭,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雨霧中了,楊國豐卻還在門口看着。
“師兄,該喝藥了。”這時,忽然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楊國豐一愣,轉過頭,看向那水流,“你先回去吧,這裡交給樑振。”
水流美眸中不可抑止的閃過失望,但卻還是點點頭,“那師兄自己注意吧,這金蠶蠱一向是苗疆最厲害的蠱毒,專門控制人的意志,讓人心智失常,做出狂顛之事,雖母蠱已死,但威力卻依然不容忍小覷,不過,師兄要是能用精神力量制衡它,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這個我自然清楚,你放心吧。”楊國豐對她點點頭。
水流拿過藥箱準備走,但卻在門口又停下,看向那楊國豐,美目殷殷,“師兄,如果我不會在乎這什麼蠱毒,更願意照顧你……”
“回去吧!”卻沒想到她話未說完,楊國豐就出口打斷了她的話。
她聽罷,聳聳肩,自嘲一笑,然後背起一邊的藥箱,轉身而去。
水流走後,楊國豐便又在書案前坐下,翻閱上面的公文,但翻着翻着,就忽然愣住了,蹙眉看着自己那似乎瞬間暴長的手臂。
難道又要來了嗎?
他趕緊站起身,端起一邊一碗黑濃的藥汁一飲而盡。
喝完藥後,則是儘量放鬆的靠在書案前,慢慢平復心頭莫名生氣的躁動。
關在慎行司的那些日子,有一晚突然提審他,但他去了之後才知道竟然是藍水清,旁邊還站着尤亮。
更讓他想不到的是那藍水清竟然遣退左右,只單獨剩兩人的時候問他可願意伴他身邊,還說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可以救他,免他受牢獄之苦。
他那個時候才知道,這藍水清是短袖。
看着那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男人,他只覺得噁心,自然嚴詞拒絕。
那藍水清自然很生氣,卻還是說讓他考慮考慮,然後就讓那尤亮將他送回,但誰知那尤亮竟然狠狠地告訴他,他會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爲他竟然橫刀奪愛。
那一刻他才知道明白這兩人是一對。
至於那尤亮到底何時給他下的蠱毒,他就不知了,他當時還真沒防這人。
因爲在他眼裡,這尤亮也是英雄一個,以前他們也曾經打過交道,只是後來他跟了藍水清才交惡。
卻沒想到他說的是真的,一個縱橫四海的英雄男人,爲了情……還是同行的情,竟然如此。
也是啊,結果不是殉情而死嗎。
這也是他今晚導演這場戲來逼走九姐兒的原因,他自然不願,但又無奈,他不想傷害她,更不願她跟着這樣的他,當然,更不願她看見他這幅醜陋狼狽模樣……
想到這些,他禁不住深深閉眼,但很快他英俊的臉上就閃過一絲僵硬,因爲那熟悉的感覺又來了,一股力量在他身體裡鼓動,洶涌在四肢百骸,他必須要做些什麼來排解……
“樑振,快,將我綁起來,快……我控制不住了……”念頭一起,他立刻意識到毒發,不敢再多磨蹭,一邊一臉隱忍痛苦的緊緊握着拳,一邊命令守在房間外的樑振。
樑振是知情-人,也是幫他剋制這毒的人。
“是……是,王爺,你等一下……”樑振聞言立刻破門而入,慌忙又熟練的拿了一邊一條粗而結實的繩索過來,然後快速的縛住楊國豐的雙手,進而雙臂、身子,直到將他捆得一絲不能動彈。
“出去……別讓人接近……”楊國豐又命令他道,英俊的臉禁不住微微扭曲着,脖子上更是一道道的青筋暴起,看上去猙獰至極。
“是……”看他痛苦,樑振自然也很是難過,眸中含淚,卻最終還是退出去,將門關好。
站在廊下,聽着身後屋子裡傳來的桌椅翻到的聲音,以及低低的呻-吟聲,樑振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他不由擡頭看天,眯眼看向頭頂那飄着雨的漆黑夜空。
王爺是個好人呀,爲什麼要承受這般痛苦呢?老天,真是不公平呀……
但忽然他的目光落在前面一個撐着傘的身影上,然後驚異的出聲,“王妃……”
“王妃,王爺平時就功夫好,這會兒更是力大無窮,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神志不清,根本就不認識任何人,你這樣進去會很危險的……”
樑振跟在九姐兒身後,急切的試圖攔住她。
但九姐兒卻身子一矮,就藉着身姿嬌小的優勢鑽了過去,然後直奔那房間的門,一把打開。
但看着那委在桌腳下,被綁成一個糉子的男人時,九姐兒眼中的淚禁不住再次紛紛落下,快步上前。
“王妃……”樑振大叫。
這一聲卻已經驚動了地上的男人,地上的男人忽然擡起頭來——
燈光下,扭曲的臉,猩紅而狂亂的雙眸,脖子上的暴起的青筋與塊塊紅斑,着實恐怖猙獰。
樑振見了,都禁不住扭過頭去。
但九姐兒卻一絲不懼,流着淚,摸向男人的臉,“王爺……”
但面前男人卻並不領她的好意,那被緊緊捆住的大手拼力一掙,繩索瞬間斷裂。
“王妃……”樑振大急,想上前拉住九姐兒,只可惜晚了一步,九姐兒的頸項已經落在楊國豐的大手裡。
瞪着一雙血紅癲狂的眸子,楊國豐嗜血的笑着,忽然手驟然收緊。
“咳咳……”窒息與疼痛,讓九姐兒落下淚來,“放開我……王爺,我……是我,文九……你最疼愛的女人……”
出了兵馬司的門,她並沒回去,因爲總覺得這事情不是所看到的,拉着水湘等在門口,果然一會兒就等來了健步如飛的水流。
會武功的女子就是不同……
她趕緊讓水湘攔住她。
水流告訴她,在慎刑司時,楊國豐中了尤亮的金蠶蠱,每隔一日午夜時分,就會發作,然後精神狂亂,殘忍嗜殺,只可惜尤亮死了,如今這蠱毒無可解。
不過要是能通過精神幫楊國豐控制這蠱毒,這蠱毒也許會無藥自解,因爲這蠱毒其實也是藉助於某種神秘的精神氣與人的心氣。
當聽了水流這意味深長一句時,她自然就過來了。
她以爲他會認識她,不管怎樣,但如今看來,也許是自己高估了自己。
“王爺,我疼……”她再喊他一句,眼淚禁不住簌簌而落。
那淚珠滴在那緊緊扼住她頸項的那隻手上,那隻手忽然一顫,慢慢的力道就緩了。
“王爺……”
九姐兒一愣。
樑振一愣。
因爲他們忽然發現楊國豐那雙眸子裡的血紅漸漸褪去,狂亂漸漸褪去,慢慢顯出絲絲清明來。
那隻大手終於移開,她的頸項得以徹底解放。
她趕緊深吸口氣,卻並沒劫後餘生的馬上逃開,而是身子一傾,就撲進楊國豐懷裡,“王爺……”
楊國豐身子一僵,那手掌在半空中懸了很久,終於落在了懷中女人山上。
懷中熟悉的體香,熟悉的溫度,讓他的臉色終於慢慢恢復如常,他的目光落在懷中女人身上,眸底禁不住也含了晶瑩,乾澀沙啞的一聲,“真傻……傻女人……”
站在一邊看的樑振,眸中禁不住再次蓄滿了淚水。
又一多月後——
“王妃,王爺回來了。”青杏興沖沖的推開門,對那正坐在窗前看賬冊的九姐兒道。
“真的?”九姐兒驚喜。
“當然是真的,”青杏笑,“還有瑜王爺,一起去了太和堂。”
“哦。”九姐兒點點頭,然後將賬本合上,就準備去太和堂看看。
那個雨夜後,雖然楊國豐體內的蠱毒得到抑制,但到底還是沒徹底得解,後來神秘兮兮的出門好久的歐陽睿回來了,聽說後,立刻就帶他去了苗疆。
原來尤亮死後,這歐陽睿已經讓手下人接手了這尤亮的勢力,控制了苗疆。
雖然這金蠶蠱已經沒解,但料想那些苗疆人也有辦法。
後來兩人走了一些日後就傳了信來,說不只已經沒事了,而且楊國豐拜那金蠶蠱所賜,武功大增。
但信上卻說暫時回不來,因爲那歐陽睿非要遊山玩水幾日不可。
等九姐兒收拾好了,抱了兒子直奔太后堂,才知道,兩人已經走了,入宮去了。
她禁不住滿是失望。
晚飯時,楊國豐讓人帶信回來,說宮中有宴席,不回來。
吃過晚飯後,小楊梓睡了,楊國豐卻依然未歸。
九姐兒賭氣,乾脆睡覺,而且抱了兒子一起睡。
睡至半夜,卻被驚醒,張眸,立刻對上一雙帶了滿滿笑意的幽深眸子。
“捨得回來了?”她瞪他。
“呵呵……一心想回來。”楊國豐一把抱住她。
她卻趕緊掙脫,然後指了指身邊的兒子。
楊國豐又笑一聲,在另一面躺下,再次伸出手臂,然後將他們母子全部擁在懷裡,與她細訴離情。
後來就又說起這次中了蠱毒之事,九姐兒問他,“我一直都好奇一件事,在慎刑司時你們三兄弟都在,那尤亮怎麼單給你下了毒。”
“能有什麼,自然是嫉妒了。”
“嫉妒?他嫉妒你什麼?”九姐兒不解。
楊國豐卻沉默了,好久才道,“因爲藍水清。”
“啊……”九姐兒瞬間明白。
這藍水清應該是對他有意思,那尤亮就吃醋了,然後就算計了他。
這男男竟然也不次於男女,哎……
“我開始也沒想到,要不又怎麼可能不防他中了這蠱毒,後來也沒當回事,直到皇上登基後有一日身體不適才意識到那尤亮是真給我下了毒,真是荒唐!”楊國豐最後又嘆一句。
“呵呵……”九姐兒卻笑起來,看着他,“荒唐什麼,是你太有魅力,男女通吃。”
楊國豐聽着禁不住臉一黑。
她卻還笑,但不過很快她的笑聲就變成了難耐的低叫,他竟然連衣服也不解,就……
她趕緊一邊滿臉緋紅的推拒他,一邊指一邊的兒子。
“呵呵……他不會反對的,我們……還欠他一個妹妹呢。”
“你……唔……”
秋夜如水,旖旎無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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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完了,心也瞬間落下,感謝親們一路以來不離不棄的支持,是親們的支持,我才走到今日,鞠躬感謝。
雖然不是很完美,但是我是用心在寫,我會繼續努力的。
別離開,休息幾日上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