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八十五
巧月走後,青桃又坐起身來,繼續發呆。
和她同住一屋的青杏回來換衣服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她那副呆呆愣愣的模樣。
“怎麼了?”看着這個一向歡脫的小姐妹這般失神,青杏禁不住一陣驚異。
“沒事。”誰知青桃卻將頭扭到另外一邊,敷衍道。
青杏看她一眼,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去換衣服,換好衣服後轉身就向外走,卻在走到門口時又站住,走了回來,“對了,還忘了問你了,昨日你回去,你哥哥好些了嗎?”
青桃一愣,然後垂眸搖搖頭。
看她一眼,青杏立刻動手,將手臂上一隻青玉鐲子擼下來,遞給她,“拿着吧,這個月的月錢我過年全部捎回家了,如今只有這個了……”青杏又道。
只是話未說完,就被青桃推回來,“幹什麼?快戴上,我前兩個月拿的你的銀子還沒還……”
“說這個幹什麼,看病要緊。”但青杏卻又一把將那鐲子推了回來,大聲道。
青桃再一愣,卻忽然落下淚來,“可他根本沒病,放着莊子里正經的活計不幹,跑到城裡來爛賭,年前輸了錢讓別人打斷了腿,這會還跛着竟然又去賭,又欠了人家錢,昨日捎信讓我回去就是和我要錢,可是我又哪裡有錢,爲了給他看腿,將我娘生前留給我的那隻釵子當了,首飾也當了,月錢也和王妃賞的那些也花盡了……嗚嗚……”說到後來,小姑娘哭起來。
看她哭,青杏也禁不住陪她一起落淚。
相對而泣了半天,青杏便擦乾了眼淚,看了青桃道,“要不……我們去求求王妃……”
“不……”只是語音未落,青桃就急了,“千萬不要,青杏,你千萬不要和王妃說,我已經……已經從王妃這裡拿過好幾次銀子,年前我回去王妃還……還給了許多好的藥材,可是剛一到家就被那個混賬哥哥拿到當鋪去換銀子了,我怎麼好意思……怎麼有臉面再去找王妃……”說着又禁不住落下淚來。
同爲丫鬟,青杏自然明白青桃的心思,這會兒自然也只是跟着嘆息。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愣了愣,青杏又問她。
“我……我也不知道,說實話,我真的不想管他了,他根本就沒一點廉恥心,過年時竟然……竟然還將我一個有幾畝薄產四十多歲的鰥夫帶到了家裡,然後……然後讓我……讓我陪他……陪他睡覺,幸虧隔壁的二大娘過去了,不然……不然……”青桃說不下去了,羞憤屈辱的淚淌了滿臉。
“什麼……他還是人嗎,簡直……簡直就是禽獸。”一聽她這話,青杏氣壞了,“你是他的親妹妹呀,這樣沒人性這的人,你幹嘛還管他?”
青桃只低聲哭泣,不說話。
“青桃……”青杏急了,“他都這般做了,你千萬不要再縱容他,不然指不定下次還做出什麼更混蛋的事情呢。”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你的那些性情呢?你的那些脾氣呢?再說你忘了王妃常教我們嗎,有些人必須要吃些苦頭。”青杏又道,還擡出主子。
聽了她這些話,青桃終於點了點頭,“那、那我就暫時不管他了。”愣了愣又道,“其實……其實原本說好了要我今夜籌了銀子給他送去的。”
“你籌到了銀子嗎?”青杏反問她一句。
青桃一愣,也就不再說話了。
“好了,和我去前面吧,王妃和翠翹幾人在玩牌呢。”青杏又道。
不知是不是懷了孕的緣故,王妃這些日子深居簡出,孃家也不怎麼回了,這大正月十五,懷了孕的三夫人,還有五夫人都出去看燈了,可王妃卻依然安坐家中看書,這玩牌也是因爲看幾個丫鬟悶了。
青桃點點頭,收拾一下也就跟着青杏走了。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遊妓皆穠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京城的元宵之夜,繁華熱鬧,可就在某個巷子口的青石邊卻偏偏又一個與這繁華之夜極不相稱的背影。
說不相稱,並非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也並非他跛腳走路,狼狽難堪,而是他滿臉憤然、罵罵咧咧——
“……小賤人,翅膀硬了是不是?連哥哥都不認了是不是?有本事你永遠別回家,父母忌日也別回,哼……敢放老子鴿子,敢不給老子拿銀子,你等着……給我等着……”跛腳男遠着輝煌熱鬧中的某處,不停地罵着。
過往的路人對他投來驚異的目光。
“看什麼看,他孃的。”他立刻罵過去。
路人撇撇嘴,走遠了。
他又口不擇言的罵兩句,然後拖着他那條跛腳,轉身往回走。
他也只好暫時回去了,都這會了,那小賤人是不會拿錢出來了。
都怪隔壁那個死老婆子,要不過年那次那小賤人鐵定給他狠賺一筆,現在可好,他夠不着那小賤人了,這不是雞飛蛋打嗎?
越想越氣,踏上一條僻靜點的衚衕時,他禁不住狠狠地將腳邊一顆小石子踢飛泄氣。
“嘭——”
“嚓——”
不想那粒石子卻砸中了道邊兩個乞丐的碗。
兩個乞丐看向他。
他狠狠的回瞪兩人,“想打架,來呀?”
這兩人,一個獨臂,一個背上有個比烏龜殼子還大的羅鍋,料定也打不過他。
兩個乞丐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被他一喝,都畏懼的垂下頭去。
“臭乞丐。”他得意的淬兩人一口,罵道,走過去。
但兩步後又折了回來,目光落在兩人面前那被砸裂的碗上,手一伸,就已經將裡面那些碎銀子抄在手中,然後揚長而去。
只是沒想到的是看着他的背影,他身後的那個羅鍋乞丐一雙被骯髒的黑髮遮蓋的眼睛卻已經寒光迸射,又哪裡還有剛纔一絲的畏縮畏懼。
但這時忽然一邊的那個獨臂乞丐看向他,只是一個淡淡的眼神,那個羅鍋乞丐卻是迅速垂下頭去,又恢復了剛纔那副猥瑣愁苦樣。
但沒想到的是工夫不大,那個欺負了兩人的跛腳男就急匆匆的又奔了回來。
兩人驚異的望向他,當看見他身後幾個彪形大漢時頓時明瞭。
跛腳男人匆忙奔逃着,但忽然就又止了步子,慌亂畏懼的看向從對面而來的另外幾個的大漢。
“哈哈,胡勝子,你這個狗雜碎,跑呀,繼續跑呀。”跛腳男人身後的那幾個大漢也已經跟了上來,其中一個滿口黃牙的開口獰笑道。
“三哥……三哥,再寬限幾日吧,我……我現在還沒錢,不過你放心,我一有了錢就還你們……”胡勝子自知跑不了了,試圖乞求。
“操,你他媽的這話已經說幾次了,你倒說說你什麼時候纔有錢?”黃牙大漢卻並不吃他這套,一腳踹過去。
“真的,三哥,我絕不騙你,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胸口結結實實的捱了一腳,胡勝子卻不敢喊疼,又繼續求道。
“放你孃的屁,你這個俺咋貨,已經騙了老子好幾次了,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還知道你姓什麼嗎?”黃牙漢子不買賬,罵畢,對着其他漢子一招手,“給我打!”
一聲令下,那些漢子們立刻圍上去,“兵兵乓乓”的對那胡勝子就是一頓臭揍。
胡勝子殺豬般的嚎叫着,哭求着,可這幫兇殘至極的人就是不停手。
路邊的兩個乞丐見了,一邊暗暗笑着,一邊又做出被嚇到的模樣,悄悄往後退着。
場中的戲碼卻已經升級了,黃牙漢子命人褪去胡勝子的褲子,他則獰笑着拿出一柄閃着寒光的短刀,準備斷了他的人道。
“三哥……三哥,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會死人的,真的會死人的……”胡勝子嚇瘋了。
“哈哈……”衆漢回答的卻是一陣鬨笑。
“三哥,你不能這樣對我……”看着那往下削下去的刀,胡勝子開始語無倫次,“我妹妹在威遠王府當差,她會給我錢,真的……她近身伺候王妃……王妃很寵她……真的,三哥,饒了我……饒了我……”
“咚——”
衆漢只覺眼前白光一閃,黃牙漢子手中的刀忽然就落在了地上。
回頭,卻見剛纔還努力往路邊縮的兩個乞丐不知什麼時候就站到了兩人眼前,羅鍋的背直了,獨臂的雙臂抱着,四道目光如同四把利劍射向衆人。
“啊……”
衆人嚇壞了。
這幫都是混淆過江湖的人,自然知道遇上了不尋常的人,再也顧不山地上的胡勝子,趕緊四處奔逃,轉眼原地就只剩了癱在地上的胡勝子一個。
那名羅鍋乞丐舉步就要追上去。
“哈赤,莫留痕跡!”但不想那名獨臂乞丐又叫住她。
“是。”那名羅鍋乞丐應一聲後,則快速的隱入夜色中……
……
“王妃,您再看看這幾個——”
“嗯,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看着青桃遞過來的寫着幾個歪歪扭扭大字的宣紙,九姐兒笑笑,誇讚道。
“真的?”小姑娘禁不住很是欣喜。
“當然是真的。”九姐兒看她一眼。
寫的不太好,但她一向秉承的是鼓勵原則。
“這麼高興。”端了一個托盤的青杏走了進來,一邊將托盤中的茶端給九姐兒,一邊對青桃道,“外面有人找你。”
青桃轉身出去,而九姐兒則開始指導青杏練字。
“什麼?哥哥給我捎了錢和東西來?”
楊府四房的某處迴廊上就響起了青桃的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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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親們,家裡來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