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扶着洛雲淵的衣袖,二人上了飛廬。熱門
四角銀鈴如雨聲沙沙,層層曳地的輕紗帷幔飛舞鼓盪,淺夕站在二層樓船之上直覺自己如乘雲御風一般。
微眯了眼,河風拂面。淺夕扶着船舷,探手出去,風兒如流沙從掌心淌過。重生一世,縱然只是小小庶女,卻卸下了她身上萬般枷鎖,得以恬然自在,淺夕不禁微笑滿足。
她知道,就在這座皇城不遠處的某個地方,毓兒也好好兒的生活着。從前她管他、教他、一力維護他,而今她只需遠遠看他自在隨心而過,長大成人,也未嘗不是另一種圓滿。
細長的眼眸裡盛滿月華,攝魂奪魄,一旁的洛雲淵早已瞧得癡醉。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自己心裡就滿滿放下了這個嬌小的身影。是她維護秦閬之時?還是臉頰受了傷,站在階前大眼無辜的看他之時?
心跳如雷,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在全身流竄,洛雲淵覺得自己幾乎要用盡理智,才能忍下擁淺夕入懷的念頭。
就在自己肩側一尺遠,如雲的烏髮編成髮辮用絲絛結成可愛的鬟髻,鼓鼓的臉頰,瑤鼻挺翹,眉如籠煙,尤其薄而柔潤的脣瓣,如同未曾綻放的花朵一樣鮮嫩,教洛雲淵憐惜到心口發疼:她還這樣小,縱然去求了姑母定下親事,也得要兩年後淺夕及笄方可迎娶,到那時她可會嫌了他太「老」。
心悸、抽痛混合了不確定的患得患失,最後化作嘆息逸散風中。
「大人何事煩悶?」淺夕轉臉好奇。
滿眼都是鮮妍灼目的笑,洛雲淵心神一晃,不自覺已經到了淺夕面前,俯身低語:「夕兒叫我雲淵便好。」
淺夕睜大了眼,仰臉愕然。
前世她縱然未曾成過親,卻也朦朦朧朧喜歡過一個人。此刻,洛雲淵眸色幽深,恨不能將她吸了進去,當做眼珠兒來疼惜,其心何意,已經不言而喻。
「叮——」纏綿悱惻的琴音又起。
那廂,秦月曦已平復了心境,重新撫起一曲鳳求凰。婉轉低迴間,朱漆樓船上,慕容琰深坐在紗屏之後,心浮氣躁。
他早已看見洛家樓船飛廬上,對影成雙的兩人,洛雲淵看似垂手而立,實則幾乎將那個已經呆傻的小人兒籠護在氣息之下。
想起在宛兒的長樂宮外,自己拉了她意外一吻。縱然她最後是打了他逃開,可起初她也是這般呆呆地被他擁在懷中予取予求,其中的鮮甜甘美、饜足悸動…慕容琰氣息微沉,臉上的森寒之氣又重了幾分!
隔着紗屏,外頭區家大爺還是覺出幾分氣氛冷肅:莫非是秦三小姐挑得曲子不好?要不要給田媽媽示個意,讓小姐再換一曲…
只有陸昌昂然立在屏風外,面無表情。
其實他心裡那幾根直腸子早已結成一團麻,自打王爺見過那位秦家庶四小姐後,就開始方寸大亂。莫說是王爺,他看了那雙眼也是覺得熟悉的。這種感覺很奇特,不是相似也不是神似,就好像還是從前那個人,換了性情住在另一個軀殼裡。
一念及此,陸昌自己也被自己天馬行空的猜測嚇了一跳。
這邊,淺夕頗有些慌亂失措,匆匆避了洛雲淵的眼神,轉身下樓。船身微晃,腳下一個趔趄,洛雲淵順手就將心中憐愛已久的人牽入懷中。
「啪!」蕉葉杯終究被捏得粉碎。
陸昌望天哀嘆,眼神若有似無瞟向河對岸,樓船飛廬之上相擁而立的一雙璧人。可憐王爺心心念唸的那個人,偏身子不好,早早去了,如今就連一個影子也…
成熟的男子氣息灑下,淺夕耳根微紅,輕掙了幾下,扶着她腰肢的手卻根本不願放開。
平心而論,如洛雲淵這般清雅雋秀的男子在東都城也是少有。在此之前,淺夕每每被彩薇頑笑時,也渺渺覺得,能以洛雲淵這般男子爲夫君,是女子之幸。
可直到被他攬身入懷的這一刻,淺夕才知道自己有多抗拒,有多不願,難道在她內心深處,竟還沒有忘卻前塵?
顧不得自己到底心思幾何,淺夕冷了臉色,手肘悄悄頂住洛雲淵臂上曲池巧力一掙,隨即退身而出。洛雲淵還未及詫異,月瀠已經歡快的從樓上雀室「咚咚「下來。
「放河燈!放河燈了!」看見淺夕站在樓下,月瀠忙牽了她的衣袖雀躍:「四姐姐快走,外面好些人都已經開始放了呢!」
「好啊。」感激地望着月瀠,淺夕展顏一笑,順手扶住其後下來的秦閬緩緩下樓。獨留了洛雲淵悵然懊惱,一臉悔意。
一盞盞河燈精巧玲瓏,月瀾、月瀠和淺夕樂作一團,全忘了心中不快。
樓船甚高,三人聚在船尾,丫頭、媽媽們忙前忙後,幫着點亮了河燈,拿細繩勾好,讓她們一盞盞放入河中。秦閬、秦棣各懷心事,倚身欄杆,若有所思。
「啊——」
熱鬧歡笑中,一聲驚呼和重物落水的浪花聲,讓所有快樂戛然而止。
衆人側目呆愣!空蕩蕩的腦中只翻涌着一件事——小月瀠俯身放燈時,從船上翻落河中了!
捧着蓮燈,淺夕只愣了一息工夫,便扔下花燈,玉足高踏船舷,縱身如一枚繡針躍入一片漆黑的河水中。
這樓船,船尾處最矮,但是距離河面也有一層樓多高。月瀠才六歲,也不知識不識水性,驟然一頭栽下,即使不被嚇昏,也會摔暈過去。水下全是暗槳、暗櫓,一旦月瀠撞傷,沉入河底,或順水漂走,便是神仙也尋不着了!
從月瀠的翻落的地方,扎入水中,淺夕努力睜大了眼睛尋找。索性水面不時有河燈飄過,月瀠落水時又撲騰了兩下,摸索中,一把抓中月瀠的小手時,淺夕只覺兩眼熱漲,想來都是高興的淚水。
上一世,她雖然深諳水性,可這一世她對淺夕這具身體也沒有多少信心。但人命關天,她離月瀠又最近,倘使她剛纔不縱身相救,月瀠必定凶多吉少,且三房只怕從此會對她與洛氏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