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夕有些惴惴不安,莫非洛氏還在擔心昨晚宮宴之事?
洛氏卻勉力強笑,召淺夕來身邊坐下:「沒什麼事,就是你大舅母來說了會子話。」
大舅母?那不就是洛家大奶奶,來說了什麼話讓洛氏這般懨懨不振。
挨着洛氏坐下,淺夕不動聲色:「外祖、舅舅們好麼?」
「都好,說是成日裡忙着給皇上建什麼百戲樂宮,一個個的不着家。」洛氏隨口答道。
淺夕大爲驚異:「百戲之事不是已被壓下了麼?怎麼還…」
洛氏也皺眉:「不知道,聽你舅母說是要用來接待三國使團的,柔然、扶余還有代涼,有鼻子有眼兒,我看多半是真的。」
不止要大興百戲,還要四方來賀,共襄盛舉?!這纔是惠帝真正的想法吧,端的是好大喜功、勞民傷財,大燕可是連十年太平日子都還沒過上呢。
可憐太常公與御史大人一番勸諫,其實皇帝的心思卻從未更改過。也只有真正負責實施監造的將作少府洛老太爺,才知道皇上擴建這些行宮的真正意圖。
但是建造宮殿的名目可以隱瞞,這麼一筆龐大的開支款項,既然不被朝臣們認同,又是如何順利從丞相秦鴻謙眼皮下通過,從大司農手中劃撥出來的呢?
洛家大奶奶連這樣的機密之事,也肯拿來與洛氏分享,是爲了表示結交誠意?逢迎婁貴妃?還是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泄漏了皇帝的秘密…
淺夕很想知道的更細緻,可洛氏顯然已經對這個話題興致缺缺。她不清楚,更不關心皇帝和朝臣們之間的這場貓鼠遊戲。
收攏了小几上賬本兒,洛氏和藹問道:「從前桑園的庶務夕兒可熟悉?」
「嗯,姨娘時常說起,後來姨娘去了,夕兒管過兩個月。」淺夕忙拉回思緒正色答道。
「那這兩本賬,你可認得?」
「認得,藍的是桑園的總賬,青的這本是一百二十畝農田的小賬。」
洛氏聽罷滿意點頭,將賬簿遞給淺夕:「這園子往後還是交給你打理,橫豎是咱們大房的私產,不用交公,以後賬目也不用給我看了。」
忙起身深深福禮,淺夕很明白這個「不用交公」意味着什麼,心裡也由衷感激。
之前柳茹打理桑園,每年都是要交公賬的,自己所剩並不多。現在洛氏指明瞭桑園是大房自己的私產,而她也不再管賬,那麼莊子上的收益自然全都歸了淺夕。
見淺夕不驚不亂,也不假意推諉,大大方方就受了,洛氏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心情也明快了許多。
女兒怎麼了,她也是洛家女兒,照樣管得萬貫家財。淺夕顯見得也是個有擔當的孩子,既然向氏「不識貨」,又何必與之瞎耽誤功夫。
至於秦閬的親事,現在看來,自己也未必就辦不妥。那向氏今天不也巴巴兒地趕來跟自己修好麼?再等明年欽兒回來,頤華郡主進了門,又會是一番新氣象。閬兒是相府嫡孫,不過年少好動些,怎麼就求娶不到一位賢婦?
想到這裡,洛氏攜了淺夕的手,語重心長:「你二哥和你很說得來,你要替母親多勸勸他。如今他也大了,便是不想做學問,也莫要總是在外頭廝混,哪怕安分呆在家裡做做樣子也是好的。」
「母親何故這樣說,二哥很聰明,又是赤子心腸,將來必有大出息。」淺夕展顏一笑:「母親放心,過幾日二哥回來,我便去看他。」
洛氏聽淺夕如此盛讚秦閬,又欣然應承,自是歡喜不已,連心裡最後一絲兒惆悵也散了。
回去暉露園,彩薇捧着賬冊又是手抖又是心跳。
綠蕪姐姐當時怎麼說的來着,以四小姐的心智、氣度,早晚是要出頭的人。這才三個月不到,就成真了!
雖說桑園不大,一年收益也就不足千兩銀子,卻全都歸了小姐一個人。府裡的嫡庶小姐,除了二小姐在幫着三夫人管鋪子,一人獨掌一份產業的,自家小姐可是頭一個!
淺夕倒沒有太多感觸,前世白夫人走得早,她是嫡長女,將軍府的庶務都是她一手打理,產業也不例外。其實只要用好了人,這些事情都有規可循,並不是多麼難。
是以,第二天顧媽媽帶了幾個有經驗的嫂子、婆子來讓淺夕挑人,淺夕很用了一番心思。
按理這些人她都是不熟悉,用起來多有不便。但桑園裡的那些老人都不能隨便動,綠蕪、彩薇又是姑娘家,理理賬還行,出不得門、管不得外頭的事兒。確實需要有這麼一個人住在外頭,又時常進府給她回事兒、跑腿。
最後,一個看起來氣定神閒,頭髮梳得一絲兒不亂的郭嫂子入了淺夕的眼。
聽到這個結果,原本沉靜淡定地郭嫂子興奮地眼睛、腦門兒都亮了一截,在淺夕跟前千恩萬謝纔出去了。
綠蕪納悶,問說顧媽媽帶來的人裡,有兩三個都是夫人手底下極好的,小姐何故棄而不用。
淺夕正喝茶,差點兒嗆了水:「我這小廟怎麼供得起母親房裡的大佛!選了她們,怕是會恨死我了。再者,用人用其心。郭嫂子年輕,正在求出頭,看她說話條理清楚,面相端正不邪,唸了我這點子綠豆大的恩情,她會盡十分心力辦事的。至於其他的,且慢慢調教着看。」
綠蕪、彩薇都點頭稱是。
有了莊田的收益,淺夕捉襟見肘的狀況改善不少。須知爲洛氏調製香膏所用的香料都是價值不菲,如今她手裡寬裕了,各色凝脂、香露便制好了一盒盒往上房送,用得皆是宮中私方。
除此之外,淺夕還授了紅菱、藍蕙按揉、舒緩的手法配合使用。洛氏衣飾妝容日益簡素清淡,整個人卻愈發鮮妍明麗,容光璀璨。
從來女子最好的飾品便是自信與好心情,洛氏本就是貌美之人,日日在琉璃鏡中看着時光迴轉,又怎會領悟不到這個道理。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幾日忙碌,一天得閒,淺夕讓彩薇帶上兩罐自己醃製的酸梅子,說是要去北苑睦德堂看秦閬。秦府幾位少爺在內宅是單另一院,就離老太太的悅心閣不遠。
彩薇撅嘴抱着小罐兒不肯走,一臉哭笑不得:「小姐,沒聽說二少爺今兒回來呢!再說了,二少爺就是回來了,也不會吃這些酸梅子。」
淺夕望天哀嘆,手指點在彩薇額上:「誰說酸梅是給二哥吃的,這是讓你帶去親近二哥房裡春芽、秋葦的,可還要再說得明白些?」
「明白,明白,這下奴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