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眨眼間的錯愕,烏雲驥已經奔出老遠,輕快地馬蹄聲在黃沙秋草。
涼風迎面,慕容琰斜飛入鬢的眉眼裡全是一往無前的決然。
這些日子來,從接下千萬石雜糧的那天起,他就在不動聲色的等。天樞閣裡一衆幕僚都紛紛獻策,其中不乏高見,他卻一個不睬。
司徒盛只當他如從前一般對惠帝意冷心灰,日夜從旁苦勸。
實則,慕容琰是在等…千萬石雜糧,不可能一下子從天上掉下來。除了他的夕兒,還有誰這般深知惠帝的劣性,還有誰會這樣不遺餘力爲他籌謀!
但是收糧僅僅只是救急的權宜之計,如果只是這樣,遠遠不夠。他還在等,等着看他的夕兒還有什麼後招…如若不然,那麼當他大軍開拔到西河城的那一日,玄梟和芳怡就會裡應外合,潛入宮中劫走淺夕,將她帶回淮安郡去!
讓慕容琰也沒想到的是,才五天!五天而已,他的夕兒就給了他這樣的驚喜。
秦月瀾是淺夕的「二姐」,宋鈞剛收了糧回來,秦月瀾就去求見秦相,所爲何事?
康盛曾是秦相門生,遠近聞名的大孝子,康老爺子是平河鎮的士紳元老,能這麼快策動康老爺子的人,非秦相的力量所不能及。現在康老爺子把兒子也「拽下水」,以康盛的孝名,再有秦相作保,開倉換糧,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就算惠帝再暴跳如雷,也拗不過人心向背!頂多把康盛撤職了事…
可是,這樣一來,軍糧的問題解決了,原本浮動的民心凝成一股繩!渙散的軍心瞬間被催化激勵,一夜之間就會化身虎狼之師,奔赴西河,誓驅外敵!
絲毫沒有被捆縛在深宮內闈的窘迫,淺夕一個個環環緊扣的計劃,讓慕容琰都覺得意外讚歎。
策動民心,激勵軍心,利用秦相的力量,化解因惠帝狹隘昏庸給大燕帶來的危機,他的夕兒眼光早已凌駕在復仇之上。
有這樣過人的見識和決勝千里的手段,他可以放心了夕兒堅持留在宮中,就一定有掌控住一方權力中樞的打算!
雄關漫道,慕容琰的目光凝聚在遠方,這一次西征,他的路恐怕會很長、很遠,一個前所未有的計劃的他心中醞釀…
…
寧靜軒峨的悅仙宮裡。
秦月瀾用力搖了搖淺夕的手,嗔道:「我的鬱妃娘娘,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好賴我也說了半日了,你就給我這個表情!」
嗔怪之下,全是難掩的笑意,淺夕無力的牽了牽脣,敷衍道:「我都聽到了,中山郡太守康盛開倉換糧,皇上氣得破口大罵嘛…」
「何止這些?」秦月瀾笑彎了眉眼:「大軍一路西進,沿途都有百姓勞軍,義商換糧,王爺聲勢浩浩,只怕到了西河,用不了幾月就能把魏軍趕出大燕…等到王爺凱旋歸來,剛好能趕上你腹中的小世子降生呢。」
「是嘛,如此當然好。」臉上有些不自然,淺夕總覺得事情順利的有些詭異,連同慕容琰的沉默都讓她不安。
下意識迴避,淺夕又道:「對了,我讓姐姐去安撫皇后娘娘的,姐姐去了麼?」
話題轉得突兀,鑑於近日淺夕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秦月瀾也沒太在意。
皇后趙已回宮多日,遠遠超出了惠帝當時定下的三日之限,現在連長秋宮都已經交託在淺夕手中代管,趙實在沒什麼理由再滯留宮中。
擔心趙會不甘心,節外生枝,淺夕便提前讓秦月瀾去試探。
拍了拍她的手,秦月瀾寬懷道:「你放心吧,皇上近日心情不好,皇后娘娘都知道。她不會那樣傻,在這個關口上,跟皇上鬧不痛快。我打量着昨天的情形,皇后娘娘應該會主動去跟太后提離宮的事。」
「那就好…」應了一句,淺夕又陷入恍惚之中。
秦月瀾見她滿臉都是相思惦念,知道她心繫何人,勸也無益,只得由她。
…
長信宮裡,趙收拾了一半的行裝擱在一邊,太子慕容儉眼眶微紅,被趙拉在身邊,細細囑咐。
「那心若夫人的事,你睜隻眼閉隻眼,莫要放在心上。既然你篤定鬱妃是知情的,她自會動手清肅宮闈。悅仙宮裡,她是什麼手段,你也見了,就算十個心若夫人,也敵不過她一個手指頭。她之所以一直不動手,恐怕就是想把這當成柔妃的短處,拿捏在手中…你管只安心跟着董閣老,學好經世治國之策便是。鬱妃再厲害,也是個異國人,女流之輩,你早晚要君臨天下,無需與她爭鋒,知道了麼?」
分離後短暫的團聚,讓慕容儉更真切的體會到了母親無私的疼愛,他用力的點頭,而且他也覺得,至少短期內,他與鬱妃和睦共處,沒有什麼問題。
「還有,你父皇的病也好了許多…往後宮中必然還會有許多孩子,果真有一兩個皇子,你也莫要驚慌輕舉妄動!」趙認真地看着自己地兒子,替他打氣:「你只要記住,本宮一日還在,你就是太子。當年先帝十四歲就登基臨朝,今年你虛歲都已經十一了,佔盡天時,在那些黃毛稚子面前,你無須露怯!」
「大燕律法、祖宗規矩在那兒,不管是論賢能、還是嫡長,你都是頭一份兒!最要緊自身清白,莫教旁人拿短。有什麼醃事,設法讓鬱妃去做,你萬萬不可沾染!記住了麼?」
「嗯。」
「尤其小心柔妃,莫要着了她的道兒。」
「兒臣知道。」
看着自己說一句,兒子應一句,趙心裡的弦也沒能放鬆半分。
目光渺渺飄向悅仙宮的方向,趙勉力安慰自己:只要鬱妃不誕下小皇子,她的兒子就是安全的,至於宮中其他人,有鬱妃在,不足慮…
忽然,外頭的門扇被敲得山響,卞嬤嬤聲音急促,在外頭低喚:「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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