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不料皇后也會生出這樣的想法,穆太后望着趙,竟沒有說話。
趙微微心虛。
論起來,淺夕與她頗有些不打不相識的意味。從淺夕重返大燕的第一天,在洗塵宴上戲耍於她,到之後的數次接觸,趙都覺得自己面對的,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兼具這樣的膽色和智能的人入宮爲妃,大宮裡的那些婦人根本不是對手。
不過,趙會極力建議太后,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淺夕除了說會力挺太子之外,身份是異國和親而來的帝姬。她這樣的出身,來日果真爲妃,縱然誕下皇子,這個孩子也永遠不可能做大燕國的儲君。
所以想到這一點,淺夕就成了趙眼中能保護太子、力壓衆妃最合適的人選。
「卿歡是鬱圖帝君的女兒,皇上心高氣傲,怎肯屈就輩分?怕是不會答應…」穆太后喃喃自語。
趙一愣,聽這口氣,彷彿穆太后早就有過這等想法,只是在顧慮惠帝罷了。
「那鬱圖帝君都四五十歲了,輩分有什麼關係,只要皇上喜歡!況且,這是兩國和親,還真當他鬱圖帝君嫁女兒不成?」趙興然。
穆太后無奈一笑:「哀家就是擔心皇上不會喜歡!如卿歡這樣的孩子,她若不想嫁,只怕有一千種法子讓皇上討厭她…」
「那太后也該想想轍啊!」顧不得許多,趙索性敞開心懷,急切道:「太后您真的覺得皇上這次遇險,是珏兒那個丫頭混鬧,陰差陽錯弄出來的麼?臣妾是沒有證據,可臣妾心裡明鏡兒似的。珂兒就是個老實孩子,什麼事都聽妹妹的,珏兒那丫頭看着混不吝、沒規矩,鬼精靈一樣,其實最不通人情世故,沒心機!」
「太后您想想,她進宮纔多久!就知道去太醫院哪個藥童那裡去索取合歡丹?沒人指引,她能找到路子?又或者是那個藥童先找上了她!竟沒有目的麼…」
闔眼平復片刻,趙壓下激動,正色道:「事到如今,臣妾不想攀誣誰,更沒有推諉的意思。確是臣妾沒用,眼皮底下的人都看不住,才落得今日之局面。倘若這次皇上真有個三長兩短,臣妾便是大燕的罪人!」
「如今,臣妾就要去行宮思過,佛前悔悟,但是隱患仍在宮中!敵明我暗,太后您就算腦後生目,也難顧六宮啊…」
又是一陣靜默,穆太后知道,趙此言雖有私心,但仍不乏善意。
合歡丹的事確乎多有蹊蹺,且柔妃的野心日盛也是事實。
穆太后希望皇嗣興隆,但不意味着她可以容忍嬪妃的野心。這全然是兩回事!
如今,太子儉溫良謙厚、聰敏好學,只是從前一直跟在趙後身邊,性格過於羞澀靦腆,與惠帝不甚親近罷了。現交由董惟元一番教導,已經談吐俱佳,朝中上下交口稱讚,都說太子仁厚,深肖先帝。穆太后高興還來不及,怎能眼看着一個未出世的奶孩子,因爲其母妃的野心,就在後宮掀起奪儲之爭!
不由想起那日在廣陽宮裡對峙,穆太后記憶猶新,柔妃在卿歡帝姬面前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從始至終被壓得死死的。若是這二人同時爲妃,柔妃在後宮裡根本翻不什麼起大浪。
心裡愈發把淺夕看重了三分,穆太后面兒上卻道:「皇后安心去吧,哀家會尋機會問一問皇上的意思,畢竟當初國書中皇上答應過鬱圖帝君,不納帝姬爲妃,只擇選皇族子弟締結姻親。如今情況有變,也需有合理的說辭纔是…」
雖沒有一口應承,趙仍看出穆太后心中屬意,忙笑笑應道:「一切都依太后安排。」
殿外,淺夕渾然不覺,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已然降臨在自己身上。目睹她的聰慧果敢,穆太后和趙後都對她生出期待,一門心思想要將她送上龍榻,制衡後宮。淺夕縱然心思萬般縝密,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岔子。
與她同樣茫然無覺的,還有華宮裡的柔妃。
小運子已經跌跌撞撞「滾」回去稟明瞭一切,只是沒敢說芳清是如何斥罵他。
一旁嚴若儒聽了,面露不悅:「娘娘也太心急了,這次恰逢遇上太后,只怕會疑心娘娘的意圖。」
「哼,這個老孀婦,疑心又如何,皇上還能聽她的?」不以爲然,柔妃心裡反而還有幾分痛快。
那日在廣陽宮,當着闔宮人的面兒,她顏面委實折損不淺。
嚴若儒的計劃竟然沒有奏效!先是需要作證時,藥童阿善找不到;後來皇后竟然先發制人,將陷害她的罪證變成的包庇的物證,一下子從幕後主謀撇清,成了不知情的牽涉者。
她試過想要扭轉局面,結果一說話被淺夕譏諷的體無完膚。氣急敗壞回華宮來,想要嚴若儒幫她出這口氣,嚴若儒卻說沒辦法了宮裡的侍衛已經在一處偏僻的宮室,發現了自縊而死的藥童阿善;而肖素珏和肖碧珂隨後也被惠帝賜了白綾,一切都塵埃落定。
這種時候,誰若再跳出來指摘皇后什麼,便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雖然最後趙家、肖家都受了致命打擊,趙後也被惠帝驅逐,柔妃還是覺得攢了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憋悶難耐。
是以,今日聽見趙後鬧着不肯離宮,她便趕緊讓小運子送丹藥去橫加折辱,一泄心頭之恨。只是不想,竟然恰好撞上穆太后去開解勸說。
孕婦情緒向來波動易怒,嚴若儒情知多說無益,索性安撫了柔妃幾句,說什麼大患已除,安心養胎云云,退下出來。
這一次雖然功敗垂成,但距離成功也僅一步之遙。嚴若儒躊躇滿志,更堅定了他除趙後、廢太子的計劃。
三日後,趙離宮,大宮裡立時氣象一新。
除了趙憐兒心頭慼慼,其他所有人,都有吐氣揚眉之感。連莊娥都覺得,從此沒了趙後一手遮天,自己能親近惠帝的機會,是不是也會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