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便是抗旨。
先有凌嬪,後有趙後。連惠帝都驚異於自己後宮裡的這些女人們,一個個都是怎麼了!不過好在他心情還不壞,也許是因爲終於擺脫了礙眼的趙家,也許是想平心靜氣,調養好身子。惠帝沒有大發雷霆,只是讓四喜去永樂宮暗示穆太后出面勸說趙。
這無疑是惠帝給趙家最後的機會,穆太后深感爲難。
她並非沒有自信勸動皇后,而是越來越覺得自己不瞭解趙。如今局面已經這般清晰明瞭,趙家雖然被貶,但是既沒有抄沒家產,也沒有誅連子孫,甚至趙憐兒都仍留在宮中爲貴人。惠帝沒有連她一起驅逐,就是給趙家留了一個人、一雙眼睛在宮裡,有讓趙後放心太子、安心離宮思過的意思。
而那日,趙後當衆對惠帝說的一番話,彷彿也是大徹大悟的樣子。現在,偏又唱這一齣兒,是何意思?
事關皇后,不好置喙,秦月瀾默然望着太后和淺夕。
「皇后怕是有話想跟太后和皇上說,太后先去聽聽也無妨。」輕描淡寫,淺夕一句道出天機。
穆太后眼中意外,心裡恍然。
目光掃過秦月瀾不解的面龐,淺夕又道:「卿歡親歷過骨肉分離,所以知道母親要長時間和自己的孩子分開,會是怎樣的萬般不放心…」
感同身受,秦月瀾這才明白,原來趙後是想利用最後的機會,試圖向太后或者皇上爭取一個保證。比如:永不廢太子!
扶了芳清起身,穆太后毅然道:「那就一起去吧,人多好說話兒,你們嘴巴甜,幫哀家好生勸一勸皇后。」
一行人浩浩蕩蕩而來。
長春宮裡,趙後九鳳宮裙,十八柄鳳釵,朝陽髻,目視虛空,孤零零大妝坐在鸞椅上,比任何時候都衣飾整肅。
空蕩蕩的交泰殿透着決絕的心酸,穆太后進門就嘆了一口。
不出淺夕所料,趙果然讓穆太后答應她力保太子儉,直到其登基。
穆太后微微搖頭。
瞪大了眼,趙一掃之前的冷靜,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憤怒和失望。
指甲掐住鸞椅的扶手,趙傾身恨道:「本宮現在還是皇后,那柔妃肚子裡的孩子能不能順利生下來,是男是女都還不知道,你們就這麼急着算計我的儉兒了麼?」
「皇后!」眸色銳利,穆太后疾聲喝斥。
殿內一陣寂靜。
淚珠滾落眼眶,趙緩緩跪下,仰臉看着穆太后捂心道:「太后…趙家就算有再多過錯,臣妾就算再不討皇上喜歡,可儉兒一直是個好孩子啊…」
「你也知道儉兒是個好孩子!」截了趙的話,穆太后俯身苦勸:「他不止要做個好孩子,將來還要做個好皇帝!但是這條路,得他自己個兒來走,沒人保得了他,哀家也沒辦法給你保證什麼。」
無力的張着嘴,趙跌坐在地上。
「但是,」穆太后目光沉凝,面容威儀:「哀家會請皇上將太子宮遷到永樂宮的芷蘭院,太子不在董大賢處修學時,便住在哀家這裡,身邊一應宮人,都由哀家親自擇選,決不會讓任何人對太子不利。這一點,哀家可以向你保證!」
止了哭泣,趙一臉茫然。
衆人心裡都不好受。
忽然,殿外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咦,人都到哪裡去了?」
芳清聞聽,立時回身轉去殿門口斥道:「太后在此,何人喧譁!」
「哎呀,姑姑恕罪!」
接着便是「噗通」跪下的聲音:「奴才該死,奴才小運子,是華宮的宮人。我家娘娘聽聞皇后娘娘今日要離宮,所以備了禮物讓奴才送來。」
芳清聽見「離宮」二字,便多存了個心思,皺眉問道:「是何物?」
眼神躲閃,小運子結結巴巴道:「彷彿是柔然國來的靈丹,柔妃娘娘說現在天氣炎熱,皇后娘娘服了此物可清心祛煩…」
「混賬奴才!」
芳清剛剛色變,就聽一聲怒斥。
殿內,趙怒不可遏地朝外衝,一徑嘶喊:「清心祛煩?!柔妃,你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麼?居然讓個下等宮人,明目張膽辱到長春宮來,本宮現在還是皇后,六宮之主!狗奴才,回去告訴你家主子,終有一天,本宮的儉…唔…唔…」
眼中戾氣一盛,淺夕攔腰拽住趙後,下一刻就捂住了趙後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趙後兀自掙扎,也無濟於事。
門外,芳清一咬牙就衝小運子喝:「還不快滾!」
小運子汗下如雨,七手八腳,爬起來就跑,臨走前還不忘將丹匣放在廊下。
穆太后氣得臉色鐵青。
直到小運子離開,淺夕才鬆了手。
趙後軟倒在地上,脣邊的臉頰上留着五道指痕印。
「你,你…」眼中吃驚,趙後指着淺夕,力竭說不話來。
「你還想說什麼?有你這樣的母后,也不知儉兒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穆太后氣不打一處。她方纔也清楚聽到趙那聲未說完的「儉兒」,竟是想說,待儉兒將來登了基,好替她處置柔妃麼?
已然這般處境,還在爲太子樹敵,這樣的母后,能指望她對太子有什麼幫助?早日出宮去也好!穆太后一陣心涼。
趙後眼中的怒火仍在燃燒,緩過氣來便忿然哭道:「太后,您也看見了,臣妾還沒有離宮,她們就這樣迫不及待辱上門來,他日,她們會怎麼待我的儉兒?皇上若是不能給臣妾一道不廢太子的詔書,臣妾不如現在就去與她們同歸於盡!」
見趙後這般歇斯底里,秦月瀾暗暗心驚搖頭。之前,她或許還不知道淺夕一直所言,陷害肖氏姐妹的人是誰。但是現在,她已明白,那人和柔妃必然脫不得關係,或者根本就是柔妃也說不定。
此番,柔妃一改素日的溫婉柔弱,將事情做得這樣明、這樣狠,哪裡只是在看笑話?其目的分明就是想激怒皇后。今日若不是太后在這裡,只怕趙後會直接衝到華宮裡去痛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