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秦欽教養、性情都極好,淺夕如此灼視,他也怡然自若,頻頻報以微笑憐愛,更讓淺夕目眩神馳。不禁想起幾日前,秦閬曾提到過的六皇子元,被代涼人譽爲「國中玉璃」,不知能有大哥秦欽之風采幾分。
帳中悠悠長息。
洛氏醒來第一眼,就見榻前端坐一人,漆發如墨,面如冠玉。
「欽兒?」直覺自己是在夢中,洛氏緩緩從枕上撐坐。直到秦欽握了她的手,秦閬、淺夕都喚她母親,她才驚覺這一切都是真的。
孕婦比平常人更易感懷,洛氏心頭一酸,淚珠撲簌簌落下,手撫了秦欽臉龐:「真的是我的欽兒回來了,怎麼黑瘦成這樣。」
淺夕不禁無語,明明是極健康的蜜蠟色好麼,若是秦欽都叫黑瘦的話,那秦閬豈非成了炭?
秦欽也笑道:「兒子出去歷練一番,倒覺得身子更結實了呢,母親勿要擔心。」
「就是就是…」
秦閬正要幫腔,顧媽媽已經聽見聲音,從外頭進來。看情形,生怕會是母子抱頭痛哭的架勢,上前急勸道:「夫人,您現在是雙身子的人,可哭不得!」
洛氏一怔,紅了臉:「你個老貨,混說什麼呢,孩子們都還在這裡。」
秦欽、秦閬、淺夕,三人一齊低了頭,抿嘴忍笑。
氣氛詭異,洛氏的手下意識按住小腹,眼睛飛快看向顧媽媽。
顧媽媽自知失言,橫豎說也說了,再遮掩也無益,徑直嗔道:「都是生養過兩個的人了,如今自己有了身子也不知道,今日還累得暈過去。吳大夫說了,都已經兩個月了。」
洛氏呆得連羞也忘了,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
外頭,秦修言又捧了雞汁菜心熬燉的清粥進來,端到榻前。看丈夫是要親自來喂的意思,洛氏臉紅得幾乎滴出血來。顧媽媽是極上道兒的人,遠遠站着,睜隻眼閉隻眼,沒看見一般。
淺夕扯着秦閬袖子,就要問安退下。洛氏頓時急了,越過丈夫的肩背去喚秦欽。
舀一勺粥遞在妻子嘴邊,秦修言頭也不回低聲哄勸:「他如今已經回來了,多少話以後有的是日子說,今天你身子不爽,還是趁熱吃了粥早些歇下。」
淺夕、秦閬都已習慣了,秦欽委實驚訝,半晌纔回過神來,與兩人一同出來。
夜色已沉,風中帶着霜露的清涼。
三人齊齊站在庭中仰看天際,星漢燦燦,直照肝膽。對於孩子來說,大約沒有比看到父母恩愛更暖心的事了吧。
「二弟,今晚我住睦德堂,可好?」
「當然好!大哥從前的睦元閣還沒來得及收拾,今晚就住我的睦怡齋。」
「好…」
睦元閣是秦欽八歲之前的住處,八歲之後,他就被秦修言帶去了南苑,與洛氏咫尺天涯。如今,他也可以毫無顧慮的住回去了。
這個五口家終是圓滿,不久的將來,他們還要再一起迎來第六個,不知是幼弟還是小妹…淺夕心頭微甜,此情此景,卻根本不曾料想,這樣美好的憧憬,日後,竟只是一場鏡花水月。
兩日後,大小姐秦月朧也回府了。
十七歲的小少婦,綰了烏雲髻,頭插寶釵,身着宮制羅裙。銀盤滿月一樣的面容,逢人謙和有禮,不僅給各房各人都備了禮物,還特意去閒聽苑吃了一盞茶,恭喜洛氏,又說了半日話,纔出來。
回到西大院兒的歸燕堂,不顧嚴氏情緒低落不振,秦月朧便埋怨起母親,不該將家中這些近況都瞞着她。
嚴氏懨懨:「告訴你又能如何,不過多一人煩心罷了。」
「母親何出此言,多一人便多份力,知會女兒一聲,女兒也能幫母親提個醒兒。」已經是靖北候府半個主母的秦月朧,深知背後有相府這個孃家對她的意義。她未必真關心母親和妹妹,但是她卻極看重母親在相府的地位,以及妹妹的前途。
「大伯母女兒方纔已經去看過了,哪裡還有從前的晦氣,整個人年輕了五六歲,便是我是大伯父,早晚也要回心轉意。母親就是太大意,又心急,白白錯失良機不說,還輕舉妄動將柄塞到旁人手裡。」
嚴氏聽得有氣:「你倒是有好法子,只說現在該當怎樣?」
「現在咱們自當韜光養晦纔是!」秦月朧毫不相讓:「難不成母親以爲,此刻大伯母有孕,咱們的機會便來了麼?錯了,人家正在風頭上,咱們該乘此讓她們懈了防備,再以圖後效。」
「與人博弈,靠的是什麼?資本!籌碼!母親現在有什麼?父親根本不大管家裡的事,與舅舅也不親厚,母親借不上力;老太太那邊也被大房人上了眼藥,一力偏幫。咱們拿什麼與人家爭,若是使出非常手段來,更愚蠢,白白讓人拿住短處,自絕後路!」
聞言,田媽媽頓覺有理。之前嚴氏便是少分析形勢,一力打擊,結果倒弄得大房人擰成一股繩來對付二房,幾乎被逼入絕境。
嚴氏理虧不語。
秦月朧又從袖中抽出一張花箋:「三妹妹的名字一報上去,就得了皇后注意。頭一關遴選,人不必去,就已經定下了。這纔是咱們的資本!」
「當真?!」嚴氏與田媽媽大喜過望。
接過花箋,上頭赫然是這次參選秀女的名單。嚴氏一個個名字看過去,對照記憶裡那些小姐們的模樣、才情、出身一一比較,竟沒有幾個能與秦月曦比肩的,心中頓時暗喜不已。
「朧兒你哪裡弄來這東西?」嚴氏早已忘了懊惱,喜道:「你三妹妹真的不用初選,便可直接入宮見太后、皇后?」
一臉得意之色,秦月朧躊躇滿志:「就知道說了你們也不肯信,你們且看看這個就知道了。」
一支一寸闊一掌長的玉牌擱在小几之上,環扣裡繫着香囊。
嚴氏心裡一顫,話都有些不利索了:「這,這是…」
「自然是皇后娘娘給的留牌,就是內定的意思,女兒費了多少心思才弄來的。」秦月朧愜意地端茶啜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