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煜也沒有多想,什麼大業全都被拋到了腦後,只覺得不管虞莫盈現在是什麼身份,他都不能看着她去送死。
繁音軒外,越來越吵。
繁音軒內,虞莫盈捂住口鼻,一邊提防着被燒塌了、掉下來的房樑,一邊在找人。
地上遍佈着因窒息而死、被燒死的宮女。
她的心神一凜,自己不會來晚了吧。
“公主,我們在這。”
直到一聲求救的呼叫聲和斷斷續續的哭聲傳來,她的心纔算放鬆了一點。
原來在璃妃身邊伺候的一個宮婢珍兒正死死地把小皇子護在懷裡,她的背上已被燒焦了一大片。
虞莫盈剛想過去,一根燃着火苗的房樑塌了下來,橫亙在她們中間。
珍兒和小皇子算是被火焰團團包圍住,但珍兒還是趴在地上,把小皇子壓在身下,死死地掙扎,想給他爭取最後一絲生機。
眼看着火苗躥得高了起來,她自己也被嗆得差點喘不過氣來,虞莫盈狠了下心,脫去了礙事的外裳,想蹲下來,把房樑挪開。
她不想當什麼聖人,只是當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可以捨棄掉一部分東西。也許這樣做,會破壞掉這張皮囊,還可能留下隱疾,但這總比讓她看着親人在眼前死去的好。
“虞莫盈,你瘋了嗎!這麼糟蹋自己!”
赫連煜一把將她拽到後面,運轉內力,提前一步將房樑踹開。
虞莫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對自己不只是利用而已麼,怎麼還會捨命相幫。
時間緊急,赫連煜怒視了她一眼後,就去把珍兒和小皇子帶過來。
這般情真意切是怎麼做戲都做不出來的,虞莫盈心裡自嘲道,自己向來喜歡揣度人心,卻是喜歡往復雜的方向想,還因此,忽略了一顆真心。
後面出去的口子幾乎要被火焰堵死。
虞莫盈提起神來,看了眼火勢,淡漠道:”殿下,以你的身手,可以勉強闖出去。你帶着他們走吧,不要讓我拖累你們。“
”要走一起走。“赫連煜暗沉着眸光,裹着她的掌心沒有放開,“你是要讓我留下終身遺憾麼!”
小皇子也抹着臉上活着灰炭的淚,望着她道,“皇姑姑,你跟我們一起走,衍兒還想把話說給你聽。”
皇姑姑?赫連煜像被電流擊過一樣,頓在原地,被冊封爲公主的人就是虞莫盈,那天晚上在行宮的事只是個誤會。他早該想到的。
上次,在暗室裡,凌峰說的那些,他也都沒有時間跟她解釋,她心裡一定恨透了他吧。
“你們快走啊!”
虞莫盈的眸中是一整片的清冷,臉上也冷冰冰的,沒有半點溫度。
趁着她還能壓制住自己的感情,虞莫盈想先把他們救出去,不然,等下,她怕自己就控制不了了,“你們不走,難道都想喪命在這嗎!”
在這個火籠裡,她已經被大火烤的透過不過氣來,手心手背都是汗,也不知道是被熱的還是因爲害怕。
其實,對她這麼一個死過一次的人而言,她比任何人都要怕死。
但是,虞莫盈自始至終都在剋制,儘量不讓自己表現出一絲的慌亂。
“乖,不要怕!”
赫連煜的聲音低醇如美酒,
在她的耳邊如圈圈漣漪般盪開.
虞莫盈愣怔地擡起眸子,呆望着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忽然覺得,有他在身邊,至少可以流露出自己的真實情緒。
“你們不走,就真的出不去了......”她的聲音小得連自己都聽不到。
“不要怕,皇宮裡有地道。”赫連煜倏地說道,那雙冷冰冰的眸子在見到虞莫盈時,總會有光彩溢出。
地道......
他的話倒是提醒了她,虞莫盈垂眸,努力地開始回憶着。
的確,像蕭燁這樣的人,肯定想的很長遠,在皇宮建地道,必要時,確實能夠保命。
只是,這個地道的人口會在哪?
她似乎記起了一點,前世,有一次陪伴完蕭燁,沒有及時走掉,結果在他的牀榻後面無意中竊聽到他跟別人的談話。
那次被蕭燁發現了,另她奇怪的是,蕭燁卻沒有殺了她。一般來說,他肯定是會殺人滅口,以絕後患。
赫連煜見虞莫盈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情,眉心微鎖,冷靜如她,怎麼也會有這樣的時候。
他繼續說道:“我是讓人打探到了地道,可是,蕭燁比較狡猾,佈下了很多疑似入口的假入口,還沒有確定是在哪。我們還趁機找一找。”
“我知道入口在哪。”
虞莫盈迅速地接過話,他們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
她再不願意回想跟蕭燁寢宮有關的一切,也得想。
可那些記憶只會提示自己屈辱的過去,尤其當赫連煜站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她更是羞愧得無以復加。就算那些事都發生在前世,她也覺得不能平靜自如地去面對他。
......
這場火連着燒了好幾個時辰,直至將繁音軒燒成了一片廢墟。
所幸,因爲侍衛們是先把連着繁音軒的房子都拆掉,火災並沒有波及到別的宮宇。
徐公公瞅了一眼蕭燁鐵青的臉色,嘆息道:“陛下、太后請節哀。”
虞莫盈脫下的外裳雖被燒成了灰燼,卻還能看出上面的紋路。
蕭燁接過一塊殘缺的布帛,緊握在手裡過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取三千宮人爲公主和小皇子陪葬。”
在一旁侍立着的宮人們一下子就慌了,說不定自己就是其中一個。
“撲通”一聲,他們全都跪了下去,“陛下饒命!”
求饒的聲音此起彼伏,聽得衆人都不寒而慄。
虞莫妍一點也不關心這些宮人們是死是活,她現在很開心,虞莫盈終於死了,雖然赫連煜陪着她一起去,她的心裡也有點難過,但誰讓他沒有接受自己的愛情,他們都活該。
心裡是怎麼想,可面子功夫也是要做一做的,她要爲自己打造出一個賢妃的形象。
她要在後宮步步爲營,璃妃、皇后、成貴妃......誰都不能成爲自己的對手。
“陛下,臣妾認爲此次大火與這些宮人們無關,最好不要累及無辜,不然,民怨載道,任誰也堵不住百姓們的悠悠衆口,而且小皇子和孝敏公主要是九泉之下有知,恐怕她們也不能心安啊。”
虞莫妍在蕭燁面前一動不動地跪着,表情誠摯,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讓求饒的宮人們備受
感動。
一片肅穆的氛圍中,衆人對她的誇讚聲也是不絕於耳,縱使牡丹花過後,她的名聲就不太好,也都沒什麼影響了。
宮少垠冷嗤,這個汐妃真不是盞省油的燈,他心裡不知不覺地爲虞莫盈的死感到惋惜。
“那朕是不是要感激你呢?愛妃好像不太想聽朕的話。”蕭燁的面色恢復過來,竟然笑着把手搭到虞莫妍的削肩上。
在大部分人的眼裡,蕭燁是被虞莫妍的話感染了,以後對她的恩寵必然會比從前更多。
而虞莫妍自己能夠真切的感受到蕭燁掌下的力度,她的肩胛骨都快被捏碎了。
“臣妾斗膽,請陛下三思。”她使勁地將驟升的心跳平息下來,臉上泫然欲泣,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就算蕭燁懷疑她又怎麼樣,虞莫盈衝進火裡,爲自己證明了清白,她也能夠把事情引到璃妃身上。
月太后面無表情地睨了她一眼,而後就將視線收回,她儘量勸服自己,赫連煜是知道皇宮密道的。可那些不好的猜測總會冒出來,讓她心裡發慌。
“汐妃娘娘想得真周到,你捨不得宮人們,那就自己給本公主陪葬如何?”
突然傳來的嬉笑聲讓所有人的心裡一怔。
待回頭看時,只見虞莫盈身上披着赫連煜的外袍,跟他一起從龍吟宮的方向那邊走了過來。
珍兒牽着小皇子跟隨着後面,小皇子被嚇得不輕,眼淚還在往外冒。
“我的阿盈還活着!”六姨娘猛地跑了上去,掖着虞莫盈的衣袍不放,她的餘光還在小皇子的臉上停留。
“孝敏公主,你們不是葬身火海了嗎?”虞莫妍的麗容乍現驚駭之色,她倏地站了起來,“你是人還是鬼?”
虞莫盈安撫了一下六姨娘後,緩緩地朝虞莫妍和蕭燁走去,她的臉上還有些灰炭,髮絲也凌亂了,但她只是稍微地整理了一下。
“娘娘是覺得我們該死嗎!”她攏了攏衣袍,微微笑道:“本公主死之前,也總得把真正的縱火兇手也揪出來吧。”
“不,本宮時時刻刻都在期盼你們能平安地走出來,可是,你們怎麼會一點事都沒有?”虞莫妍不覺地倒退了一步。
他們的平安歸來,讓蕭燁心裡有一分慶幸,但他們是從龍吟宮那邊過來的,說明是通過地道逃生的。虞莫盈沒有那個能力能打探到地道在哪,只有赫連煜了。
可地道的事,不便於對外透露,他只能私下再去查。要是讓別人知道,皇宮裡的地道,那後果不能小覷。
他不問,不代表沒有其他人會問,所有人都跟虞莫妍有着一樣的疑問,璃妃也是。
“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璃妃張開就問,後宮是靠子嗣才能立足,只要小皇子沒事,那件事不被翻出來,她翻身就有希望。
虞莫盈巧笑倩兮,“要多虧了渝王殿下捨命相救。”
說這話時,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到了赫連煜的身上,雖然沒有外袍,赫連煜俊朗的外表還是讓他脫穎而出。
這麼一看,他們兩個,還真像是一對璧人。
“孝敏公主快十五歲了,還未許婚,今日,渝王殿下將她跟小皇子救出,說不定能成就一場良緣。”有人光顧着表露出羨慕之情,都忘了問他們逃出來的過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