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拿帕子掩住鼻子,心裡有了個數,她這不學無術的孫兒,怕是尋了什麼江湖郎中的藥獻寶似的送給她,無奈地說不出話來。
看着顧昭彥這金玉其外,卻內裡空空的模樣,李氏不由嘆了口氣,爲國公府的未來操心了一把,她想兒媳方氏何等精明,竟養出這麼個紈絝的兒子來,將來如何撐起家業實在是令人憂心。奈何此時正是壽宴之上,不好駁他的面子,因而扯着嘴角笑了笑,蓋上盒蓋讓花吟放到一邊。
顧昭彥倒渾然不覺一般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見妹妹顧昭婉瞪了自己一眼還不明所以,衝她笑了笑,拿起面前果盤裡的果子“嘎吱”啃了一口。
這下連他母親方氏也忍不住了,伸足在案下踢了兒子一腳,讓他收斂些。
顧昭彥銜着一塊桃子愣在那裡,環顧四周,查看是誰踢了自己,正好對上母親恨鐵不成鋼的視線,心虛地收回了目光,低下頭把那桃子嚼嚼嚥了下去。
第三個上來賀壽的是顧昭靜,送的是一幅繡品,她是個沉靜溫婉的性子,平素不喜多言,大半時間都是待在自己的屋子裡繡花,習字讀書,因而她的女紅在顧府幾位小姐中是最好的,甚至連幾個長輩也不及她。
顧昭靜大大方方將繡品展開給老夫人瞧,是一幅松鶴延年的畫卷,寓意甚好,繡得又極精緻,兼用了多種繡法,老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繡這個花了不少功夫罷?別熬壞了眼睛。”
顧昭靜垂眸一笑:“不耽誤時間的,左右孫女每日也是要繡東西的,祖母能喜歡便好。”
老夫人想了想,這個大孫女的婚期也就在幾個月後了,眼看就要出閣,還有點捨不得,看向她的目光便多了幾分慈愛:“這幾個月,閒了多來陪陪我,以後再見可就難了。”
顧昭靜怔了怔才琢磨過來老夫人的意思,紅着臉道:“這是孫女的本分,如若祖母不嫌棄,孫女每日常來相伴,替您解悶兒。”
她不過十六歲年紀,婷婷嫋嫋立在一旁,俏臉含羞,老夫人瞧着她,倒想起自己在家做姑娘時的情景,不禁大爲憐惜:“你住的那院子遠,不必每日過來,得空來看看我這老婆子就好。”
顧昭靜便將那幅松鶴延年的刺繡又輕輕捲起,遞給了花吟,又對老夫人福了一福,然後緩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接下來便是輪到顧昭婉了,她送的是一個藥枕,緞子面的枕套,裡頭填充着決明子、金銀花、夜交藤等物,有明目安神之功效,李氏覺得她頗有孝心,拿起枕頭瞧了瞧,依舊讓花吟收了,吩咐今晚就拿來用着看看。
得到老夫人的肯定,顧昭婉很是得意,見顧昭歡坐在一邊兩手空空,不屑道:“三妹妹帶了什麼東西來,不會是帶了一片孝心罷?”
顧昭歡懶得與她爭執,並不辯解,近前給李氏跪下磕了個頭:“孫女祝祖母長壽安康,歲歲平安喜樂。”
老夫人笑着擡手命她起來,因見她是空着手,未免詫異,還當是又有人剋扣她的月錢,以致連一份禮物都送不起,便欲讓她回去坐着。
門外卻有兩個丫鬟擡了件東西走了進屋,顧昭歡回頭看了一眼,微笑道:“這是孫女爲祖母準備的賀禮,時間倉促,不免粗糙了些,求祖母不嫌棄。”
老夫人細瞧那禮物,倒像是一架屏風,只是上頭拿白紗蓋着,不曉得是什麼樣式。
顧昭歡讀懂了她眼裡的疑惑,便含笑走到了屏風邊上,將那白紗輕輕一揭。
老夫人神色一動,緩緩站起了身,竟向屏風邊走來,手指有些顫抖地撫摸着畫上的風景。
青磚白瓦人家,枕河而居,小橋邊楊柳依依,不遠處杏花盛放如一片輕軟的雲霞,仔細一看,裡面的人物卻都打着傘,畫面上亦有千萬根細細銀絲傾瀉而下。
杏花春雨江南,闊別了幾十載的故里,老夫人眼睛裡幾乎有淚意盈出,顫聲道:“好孩子,你是怎麼想到這個的?”
顧昭歡見老夫人是真心喜歡這架屏風,便放下一顆心來,恭恭敬敬回道:“先前聽祖母提起家鄉的風物,孫女不由神往極了,可惜沒法子親眼去瞧一瞧,細想來,連我只是聽了一聽,都很喜歡那地方,祖母不是應該會更思念故里麼?但祖母年事已高,這舟車勞頓的多有不便,因此孫女纔想了這樣一個拙劣的法子,聊以哄祖母一笑。”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頭,語聲是難得的憐愛:“這很好,不拙劣,祖母很喜歡,”又見連屏風的邊框上都用螺鈿鑲成了水鄉風光,疏落有致,顯見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便握着顧昭歡的手道:“這很費事罷,多謝我的歡丫頭,上了學還惦記着這些事情。”
顧昭歡連忙道:“祖母這話折煞我了,其實也不是很費功夫,歡兒只是想出個主意來,然後請了工匠師傅們來做的。”
老夫人笑吟吟道:“正是這個主意最是要緊,到了京師以後就很少回去了,一直惦念着,直到今日心裡頭才舒服點。”想了想又道:“歡丫頭,你手裡餘錢不多,這個禮物只怕是開銷巨大罷?”
顧昭歡笑道:“歡兒有月錢呢,平日飯食有廚房送,又不大用胭脂水粉的,也存了不少銀子在那裡,如今正是花在刀刃上。”
她是順口一說,老夫人心中卻覺得有些愧疚,平日裡她對這個孫女並無太多關心,沒想到今日卻肯爲自己拿出僅有的財物來做這些事情,,便決定今後在暗地裡給她些貼補賙濟。
花吟見兩人說完話,才問了一句,討她的示下:“老夫人,這屏風往哪兒擱呢?”
老夫人道:“就讓人擡了到我房裡罷,每日看着它,就當是回到故里一般。”
顧昭婉一聽這話,臉上的笑便僵住了,她因方纔所送的藥枕得到老夫人的肯定,還在得意歡欣中,忽見顧昭歡這丫頭送了一架江南風光的屏風,老夫人顯然更中意於這件禮物,嫉妒得幾乎要眼睛噴火,暗罵顧昭歡心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