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益點點頭:“三妹妹念過書嗎?我瞧剛纔你會背誦《陌上桑》。”
顧昭歡嘆了口氣:“未曾正經念過什麼書,只是些微認得幾個字,不做睜眼瞎罷了。”前世她也吃虧在讀書不多上,因此今生便想努力補救。
顧昭益道:“你方纔對喝茶也有這樣一番說道,這樣聰明,不讀書是可惜了,等着,過些時日,我便和祖母說說,讓你也入了女學讀書,方不辜負這天賦。”
大戶人家多半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道理,因此小姐們也不以讀書多爲榮,便是顧昭婉這樣的嫡出女兒,進學也只爲識些字,爲將來出嫁後便於管家,至於琴棋書畫等事,不過是閨中消遣,以後亦可侍奉夫君而已。
所謂夫爲妻綱,如今國公府裡小姐們所接受的一切,只是爲培養成賢媛淑女罷了。
而顧昭益這一番言談,倒不像那迂闊子弟所言,對於自己有心讀書這一事,他顯然是個支持鼓勵的態度,顧昭歡不由對他又生出幾分好感來,盈盈笑道:“如此,真是多謝大哥了。婉姐年紀比我大一些,年前已在女學中唸書了,我一向羨慕得很,只是府裡事多,一時恐怕還顧不上我這一邊。”
“二妹?”顧昭益笑了笑,把玩着茶盞若有所思:“她的書倒是讀得多。但你若喜歡讀書,以後也不是什麼難事,過段時日我就和祖母說說,眼下麼,我這次回來帶了不少箱書,都放在那屋裡,還沒來得及收拾,如今天放晴了,正好拿出來曬曬,你得了閒可去挑幾本看看。”
顧昭歡眼睛一亮,欲爲顧昭益滿上茶盞,卻發現剛剛那一杯他尚未喝完,便有些不解:“大哥才贊這茶好,怎麼卻不喝了呢?”
顧昭益聞言便飲下了盞中剩餘的茶水笑道:“兩盞足矣,再喝下去可不成了飲牛飲馬了?”
顧昭歡回神一想也不由笑了:“那便不喝了,倒是我一時糊塗忘了這個,一味灌起大哥茶水來。”
顧昭益擱下茶盞打量她屋中擺設,沉吟道:“你這屋子裡爲何一應玩器俱無?前兒我見二妹的屋子裡頭琴簫瓶爐擺得倒很齊整。”
無怪乎他如此說,顧昭歡剛重生回來,還未顧得上這些小事,再者,她上面無個長輩護佑,又怎比得上顧昭婉千嬌萬寵的,上面得了什麼好東西都往她屋裡送,低眉道:“我向來於此道上不太通,很少留心,叫大哥笑話了。”
顧昭益笑着搖搖頭:“無妨,只是覺得你一個女孩子,屋子裡頭是太素淨了。”忽又想起些事情未辦,只得先回去處理,便溫聲對顧昭歡道:“我先回去了,一會兒案上尋兩本書,叫下人送過來給你先看着。”
顧昭歡愣了一下,再反應過來時顧昭益已起身走到門前,此時說謝反倒有些矯情了,便不多言,只是親自撩了簾子送他出去。
晚膳過後,東廂房伺候的下人果然送了幾部書過來,顧昭歡略翻了翻,除卻幾冊詩詞之外,卻有一部《爾雅》及南朝賈思勰所著的《齊民要術》,不禁嘖嘖稱奇,她正想多學些生產經營的東西,卻苦於無門,如今顧昭益卻送了她這樣一部書,正是雪中送炭。
當即顧昭歡便在燈下展卷讀書,一行一行細細看過去,明月怕她熬壞了眼睛,來催了幾次,她才戀戀不捨放下書卷,沐浴就寢。
……
顧昭婉這邊,自昨日聽到了香櫞院傳來的幽雅琴音,便一直縈繞於心,她記得顧昭歡並未學過琴技,那麼這操琴之人必是大哥顧昭益無疑。
既然母親說他有些來頭,那自己便要常常的會會他,來日若遇事也好有個幫手。這麼有學識有能力的一個人,可不能叫顧昭歡那丫頭佔了先機,顧昭婉這麼想着便睡下了,打算明日尋個由頭去東廂房轉轉。
次日天氣晴好,顧昭益見前幾天門前所積的雨水都幹了,便叫小廝們將屋裡頭的那幾箱子書都擡出來,一冊冊攤開擱在臺階上與院中曬着,自己也手執一本坐在廊下看,再過幾日他可能也難得再有閒暇。
顧昭益很是享受眼下這清靜時光,可不多久就有人來打擾這份清靜了。他正讀得入神,忽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是女子所穿繡鞋落地的聲響。
顧昭婉瞧了瞧大哥曬的一地書,幾乎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便咬了咬脣,提起裙角從書冊的縫隙間直走過去,饒是如此,還是踩髒了一些書。
讀書人一向愛書如命,見書頁被踩到,顧昭益的眉頭皺了起來,但他一向恪守禮節,又是長兄,見這嫡妹來訪,雖因被打擾而有些不悅,仍是起身相迎,請顧昭婉到屋內說話。
顧昭婉聽方氏教導,一心奉承他,言語間很是客氣:“不必了,大哥坐廊下,我便也坐這兒,屋裡還沒外頭的涼風呢。”說罷,不見外地叫顧昭益的小廝替她搬了個凳子過來,在顧昭益對面坐下。
顧昭益擱下了手中的書,神情冷淡:“二妹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顧昭婉向屋內瞥了一眼,回過頭來對顧昭益一笑,語聲溫柔似是真心實意關懷他一般:“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母親擔心你初來乍到屋裡缺東西,怕照顧不周,故而遣了我來問問,這些天大哥住得可還滿意麼?”
其實方氏並未叫她來此,顧昭婉此時造訪一是日常無聊,二就是與這大哥套套近乎而已。
顧昭益點了點頭,語氣恭謹:“勞大娘費心了,也辛苦二妹妹走這一趟,我住得很好,祖母挑選的這地方很安靜,白日方便讀書,晚上也無雞鳴犬吠的打擾。”
他說的不錯,這東廂房緊鄰着顧昭歡所住的香櫞院自然是安靜,只因顧昭歡是個不受寵的,家裡便撥了最偏僻的一處所在給她住,顧昭益被安排到這裡也是因爲別處暫時騰不出地方來,好在地僻人少,他倒覺得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