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顏你嫌棄我嗎
園子的小池塘上,荷花開了謝,謝了又開,瓣瓣的荷花與池塘的泥土融爲了一體。
葉子尚在枝頭,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半綠半黃的葉子在空中飄飛,最後落在地上,或是池塘中,轉眼秋天,雖沒有滿目的枯黃,卻在夕陽下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金黃。
紅玉閣內,長長的案臺上,擺滿了各類的賬目,大大小小的像是小山丘一般,比起各地上書給皇上的奏摺也少不了多少,夕顏坐在椅子上,一隻手靠在案桌上,另外一隻手拿着毛筆,低着頭,不知在批註些什麼。
對面,紅玉依舊是一身單薄的紅衣,雪白的膝蓋裸露在外,眉梢一挑,微微一笑,便是傾國傾城之色,撩人心絃。
“琉璃上下一百零八個道州縣,其中四十二處有我們設立的分店據點,大部分位於邊境之地,單就與南方接軌的雲州就有流出分店,其中與匈奴最近的株洲分店最多,除了經營藥材米鋪生意,半年前,我們又開立了酒樓茶肆,賭坊妓院,現有三十三家,株洲的大小十七處倉庫已滿,今年的氣候好,定然也是可以有不錯的收成的,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建立屬於我們顏夢樓的倉庫,這樣的話儲存糧食藥材也方便些,一旦發生動亂,調配會方便許多。”
夕顏聽得認真,卻並未擡頭,手上的動作未停,一雙眼睛直直的盯着賬簿上的數據:“馬場呢?我們在株洲現在有幾處馬場?目前爲止,有多少戰馬了?比之匈奴如何?”
“千匹戰馬,都是良駒,若是上戰場的話,肯定不會比匈奴的差。”
雖然未曾親自去勘察過,紅玉的眉宇間卻是自信滿滿,一雙狐媚眼流光溢彩,越發的勾人心魄。
夕顏點了點頭,恩了一聲,這才擡頭,背靠在椅子上,纖細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在椅子上敲出節奏,眉頭皺起,似是在思考些什麼。
“顏顏是在考慮什麼,莫不是擔心那戰馬派不上用場不成?到時候若真的不行,大不了就讓我們的人假扮成琉璃的士兵好了,一把火燒了匈奴的糧倉,這匈奴要是有了藉口,不起戰事都難。”
紅玉一隻手拿着一本小小的藍色的冊子,低着頭,吹了吹自己的指甲,好像派人燒敵人的糧倉就像吹這之家一般,易如反掌。
夕顏陡然睜開了眼睛:“我們都是安分守己的商人,怎麼能說這種殺人放火的事情呢?去年年關,匈奴騷擾邊境,搶去無數株洲百姓的牛羊,還有數千擔的糧食,俘虜了成千的琉璃百姓,是戰是和,朝堂之上,左右兩派早就勢同水火,既然我下了本錢,就必定不會讓自己血本無歸,不但不會血本無歸,我還要大賺一筆。”
夕顏揚了揚手上的毛筆,挑了挑眉。
紅玉看着神采奕奕的模樣,嘖嘖了兩聲:“還說自己是什麼安分守己的商人,我看你根本就是強盜一個。”
紅玉擡頭,給了夕顏一個頗爲輕蔑的眼神。
夕顏笑了兩聲,重新趴在桌子上,快速將方纔看過的賬目翻閱了一遍:“和平年代,還是賭坊和青樓最賺錢啊,我們現在比之柳家如何?”
紅玉看着夕顏一副財迷模樣,毫不客氣的將自己手上用於彙報的小冊子扔到夕顏的跟前,整個身子湊了過去,輕輕的敲了敲夕顏的腦袋:“當然是相差甚遠了。”
紅玉傾身,用身子將那些賬目擋住,托起夕顏的下巴:“柳家世代經商,少說也有上百年了吧,這才成爲了皇城第一家,天下首富,我們這纔多久,不過兩年而已,如果不是有夏夜白那傢伙精密的情報網給我們提供信息還有源源不斷的財力支持,縱然是五年的時間,我們也別想做到現在這麼大,當然了,最最重要的還是我的執行能力夠強。”
夕顏正了正眉色,收斂起臉上的表情,盯着滿臉笑容的紅玉點了點頭:“對,都是紅玉的功勞,要是沒有紅玉,就沒有顏夢樓的今天。”
夕顏摸着自己胸口的位置,態度誠懇,語氣真摯。
這話說的一點不假,兩年來,她大部分的時間都與小白呆在一起,春天踏青,夏天賞荷,秋日品菊,冬日的話,條件允許,她就抱着夏夜白這個大暖爐整日整日的在牀上呆着。
每月紅玉會定時向她彙報主要的業績,她主要也就是動動嘴皮子而已,出出主意,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紅玉親自動手,以前的她呆在倚翠樓養尊處優,而現在的她八面玲瓏,將一切的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讓她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她感激紅玉,心裡是真的感激,這不是王府,什麼事情都有了固定的秩序,商場如戰場,風雲詭譎,對自己想辦得事情,她是真真的用了心,也許真的就像紅玉說的,這輩子她是來報恩的,可是再深得恩情,她能爲自己做的都已經做到了,她心疼她,只要一看到她皺眉的模樣,她就覺得心酸,可是對着自己的紅玉揚起的似乎永遠只有明媚勾人的笑臉。
“那就以身相許好了。”
紅玉託着夕顏的下巴,精緻勾人的狐媚眼,波光灩瀲,勾人心魄。
夕顏仰着頭,嘴角上翹,也不逃避,任由她託着自己的下巴,直直的與她對視,璀璨晶亮的眸帶上了點點的暗色。
“我怎麼就喜歡上了你這麼個沒意思的人?”
紅玉嘆了口氣,不以爲然的鬆開了放在夕顏下巴的手,直起了身子,坐在案臺上:“前日彩雲飛鴿傳書,你交代的任務,她已經全部完成,你隨時可以檢查。”
夕顏將手中的毛筆隨意的扔在桌上:“我檢查?”
夕顏挑眉,擺了擺手:“告訴她,和以前一樣,勤加練習,不準有任何的懈怠,自然會有用得上她們的地方,如果第一次執行任務就死了,這種人,不要說是花了我兩年的心血,即便是十年八年的心血,我也一點也不會覺得心疼,我可不要一羣廢物。”
紅玉伸手,輕輕的撫摸着夕顏烏黑的髮絲,點了點頭:“會把你的話原封不動的告訴她的。”
“原來顏顏那麼想超越柳家啊,我好像辜負你的期望了,不過我們現在雖然沒有柳家的財力,但是我們有通往全國各地的商隊,從皇城到株洲,雲州,柳州的秘密渠道,這些柳家肯定也沒有,準確無誤的信息渠道,再過幾年,超越柳家,皇城第一,不再話下,顏顏的夢想就可以達成了,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最後一句話,伴隨着悠悠的嘆息,輕不可聞。
“柳家和夏天辰關係密切,我怎麼能比敵人的夥伴弱?我不是常說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要是我掌控了琉璃的經濟命脈,今後無論誰當上皇帝,在我跟前都要客客氣氣的,誰敢對我不客氣,我就把他的國家給毀了,當然了,誰要是敢碰紅玉,說紅玉的壞話,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原來顏顏心裡有我的啊。”
紅玉看着夕顏,精緻的狐媚眼帶着淡淡的滿足。
“那我要好好努力才行,株洲的糧倉已經選好了地址,我讓他們儘早動工。”
夕顏頭重新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眉頭微微的皺起:“暫時不要,這兩年,我們的勢力發展的太快了,方纔我掃了一下賬目,這幾月雖然盈利不少,卻有停滯不前的跡象,修建倉庫,動作太大,既然琉璃上下的重要州道都有了我們的據點,暫時就不要有大動作了,尤其是株洲那邊,聽人說,匈奴那邊一直有所防備,而且他們一直未和我們互市,我們的東西再好,也打入不了匈奴的內部,若是做得再大些,當地的商人肯定會不滿,若是被有心人士利用,怕是會給我們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紅玉沒有說話,拿起方纔夕顏瞧過的賬目,仔細翻看了一遍:“若是這樣的話,那如何超越柳家呢?”
紅玉低着頭,一雙眼睛盯着上邊的數據,淡淡的問道。
“柳家的大本營是在朝陽城,我們的也一樣,遠水救不了近火,我們身在皇城,最重要的還是這邊的勢力,顏夢樓不日就要竣工,我希望他能成爲整個皇城最繁華富庶的地方,紅玉,我有那麼個信心。”
紅玉應了一聲,放下手上賬簿,夕顏笑了笑,從桌上站了起來,瞧了瞧外邊漸漸變暗的天色:“紅玉,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這邊的事情就麻煩你了,你要是太累的話,我找人過來幫你,紅豆那丫頭是指望不上了,枉費我一番栽培,王府的事情我可以處理,相思心細,我讓她過來幫你,給你打下手。”
夕顏背對着紅玉,一邊說,一邊迅速的將衣裳穿戴好,理了理領子,還沒走到門口,卻被紅玉從身後抱住。
夕顏愣了片刻,心裡酸酸的,外邊的天色已經黑了,月亮還沒升起來,府裡的下人們早就將屋檐下的燈籠點燃了,黑夜裡,一閃一閃的,煞是好看,卻晃的人眼睛難受。
這個樣子的紅玉,讓夕顏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安,眼皮跳的飛快,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妙的事情發生。
“紅玉,你怎麼了?”
夕顏沒有動,任由她抱着自己,輕輕地問出了聲,最近的紅玉很不對勁,便是對着自己的時候,也老是心不在焉的,臉上雖然在笑,看哪笑容和最初在倚翠樓見到的卻不一樣了。
以前的那個紅玉,是美麗而灑脫的,可近來,她卻心事重重。
紅玉的臉緊緊的貼在夕顏的背上,沒有說話,夕顏並不知道,在她仰頭望着天空的時候,身後抱着她的那個人靜靜的流着眼淚。
“紅玉,你到底怎麼了?你還有什麼事是不能對我說的啊?”
紅玉輕輕的吸了吸鼻子,忍着心底的難受,呵呵的笑了幾聲:“顏顏天天和夏夜白那傢伙在一起,這幾天留下來陪我好不好?一個人睡,連個說話的都沒有,真沒意思。”
紅玉抱怨了幾聲,笑聲清脆爽朗,就如她腳上的鈴鐺一般,聽不出任何的異樣來,可那環着夕顏腰肢的手卻在不經意間摟的更緊了。
“原來是這個啊。”
夕顏哧笑出聲。
“當然了,這兩年,我日夜勞累,這可都是爲你做牛做馬啊,晚上還要獨守閨房,你對得起我嗎?”
紅玉抱着夕顏不放,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的聽起來很愉快。
“雖說夏夜白那傢伙是大房,但是你也不能只寵他一個人吧,只與他一個人恩愛吧,我爲了你,我紅玉生性放蕩,爲了你守身如玉,你要補償我,好好補償我,不然我不依,不依了啊。”
紅玉在夕顏的背上蹭了蹭,那聲音,嬌滴滴的,讓人的骨頭都跟着酥了,恨不得將她抱在懷中恩愛一番。
“紅玉,現在是秋天,你少給我發春啊。”
夕顏笑道,掰開紅玉的手,想要轉身,紅玉卻不讓:“誰說秋天不能發春的,誰規定的,想當初,我在倚翠樓的時候可是隨時隨地都可以的。”
說到最後,聲音漸漸變小,那如陽光一般明媚的人染上了淡淡的傷感,突然沒了聲。
夜裡的風吹來,門外屋檐的紅燈搖曳,噴出怦怦的聲響,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靜的只有心跳的聲音。
“顏顏嫌棄我嗎?”
夕顏渾身一顫,漆黑的瞳孔驀然睜大,有種想要發火的衝動。
“會嫌棄我髒嗎?”
那聲音,淡淡的,像是被刀割了一般,一滴滴豔紅的鮮血將黑夜染成了豔麗的色彩,濃濃的血腥隨着夜裡的清風朝着夕顏襲來。
“會嗎?”
紅玉仰着頭,看着夕顏的後腦勺,一時間,淚眼婆娑。
夕顏突然轉過身,這一次,紅玉原也想攔,卻沒能攔住。
兩人面對着面,夕顏一雙漆黑如墨的瞳仁憤憤的注視着紅玉,媚眼如絲,染上了薄薄的霧氣。
難道紅玉和紅豆一樣,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嗎?夕顏想怒吼出聲,大聲斥責她一番,可話到了嘴邊,卻終究沒有出口。
她忽然間覺得自己很自私,只顧着和夏夜白過這逍遙的日子,將那些重擔都扔在了紅玉的身上。
她是個自私的人,除了夏夜白,她很少替別人考慮,但是紅玉,她真真是感激的,明明她比自己年長,可對着這個玉一般剔透的人,她總覺得心疼,明明她經歷的事情已經很多了,可她卻覺得紅玉比自己經歷的還要多得多,她沉穩老練的不像個十八歲的女孩,而紅玉卻像是歷經世事的滄桑,這種滄桑,總帶着她看不懂的哀涼。
“我是那種人嗎?”
夕顏笑着擦掉紅玉臉上斑斑的淚痕:“我相信紅玉不是那種人。”
紅玉突然大哭出聲,整個人靠在夕顏的懷中:“顏顏,無論我做了什麼,都是爲了你,無論有沒有遇見你,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
這樣的話,明明聽起來很假,甚至荒誕不羈,可這一刻,夕顏是相信的,她相信紅玉,從第一次在倚翠樓,她跳下去的時候,她將她接住,然後帶着她笑着一起飛,那清脆的笑聲,似乎現在還在自己的耳邊縈繞。
她陪着自己一起回了武府,將賺得的那些財物全部給了她,她的報恩,真的已經傾盡了所有,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一直在等自己,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不曾給她帶過任何傷害的人,無論是武媚娘,還是莫夕顏,就只有她一個人。
她很清楚,她對紅玉,從來就不是愛情,可是那種憐惜,有些時候卻已經勝過了所謂的愛情,比起相思紅豆,她更讓她交心。
“我憑什麼嫌棄你呢?我的手上沾滿了鮮血,是殺人的惡魔,憑什麼嫌棄,你對我這麼好,我爲什麼要嫌棄?”
她曾經說過,她的眼裡就只有有利用價值和沒有利用價值兩種人,到現在,這種觀念因爲某些人正慢慢的發生變化,夏夜白是一個,紅玉也是,也許有一天,她對自己而言,完全沒有了利用價值,但是她莫夕顏還是會和現在一樣,真心對待夕顏。
用真心可以換真心,以前她不相信,但現在,她在不懷疑。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顏顏會想我嗎?”
夕顏眉心陡然一跳,心底越發的不安起來:“紅玉也要和小白一樣騙我嗎?你明明說過,你會是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會傷害我的人,你如果離開,那你就是欺騙了我,我最討厭別人騙我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會記恨你一輩子。”
夕顏將紅玉推開,驀然想到什麼,搖了搖頭:“不是記恨你一輩子,我不會記恨你,我要把你給忘記了,徹徹底底的忘了。”
“忘得徹徹底底嗎?”
紅玉喃喃自語,聲音帶着濃濃的悲傷。
夕顏盯着紅玉,定定的點了點頭:“對,忘得徹徹底底,將紅玉這個人徹底剔除我莫夕顏的生命,所以呢,最好的方法就是你永遠不要離開。”
紅玉愣了半晌,指着夕顏,突然笑出了聲:“原來顏顏這麼在意我啊。”
爽朗的笑聲,悲傷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完完全全的將她們淹沒。
“那是當然了,沒了你,誰給我做牛做馬啊。”
夕顏眉眼彎彎的,她知道紅玉的心裡藏着事,可她不說,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問,她尊重紅玉,倚翠樓那日,她就坦白,她看重的是她的才能,從不隱瞞,從一開始,她就沒把她當成丫鬟看待。
“想要我繼續給你做牛做馬也不是不可以,那你親我一下。”
紅玉的話還沒說話,張開雙手,就朝着夕顏撲了過去,將她緊緊的摟在懷中。
紅玉身形窈窕,個子比起夕顏也高了不少,俯着身子就要親上去,門口突然響起了暴跳如雷的聲響:“莫夕顏,你在幹什麼?”
夕顏還沒回過神來,手臂被人猛然一帶,整個人便跌進了另外一個結實的懷抱,渾身上下散發出冰寒的氣息,可那胸膛卻讓她覺得安心。
“夏夜白,你怎麼又來了?”
夕顏仰着頭,手指俏皮的敲了敲他臉上銀白的面具,就要從夏夜白的懷中掙開,夏夜白不依,扣住她手臂的臂膀一路向下,緊緊的纏住她的腰肢不放。
“大房,你怎麼又來了,沒看到顏顏不歡迎你嗎?”
紅玉嘴角上翹,盡是挑釁。
夕顏站在一旁,當是看戲,每次只要二人見面,必定勢同水火,動嘴已經算是輕得了,好多次居然大打出手。
“什麼大房,顏顏是我一個人的,紅玉,你要是再亂說,我可不管你是女的還是男的,休怪我動手。”
“哎呦喂。”
紅玉叫了一聲,向後退了幾步,雙手叉腰,這動作,哪裡還有倚翠樓花魁的半點風範:“夏夜白,別給幾分顏色就開染坊啊,你夏夜白雖然有幾下子,我紅玉也不差啊,要真動手,還不知道誰輸誰贏呢。”
“那就試試看。”
若說夏夜白最恨誰,那非紅玉莫屬,好端端的一個女人,老是纏着她的顏顏不放,做一些只能他和顏顏才能做的曖昧動作,這些都不是最可惡的,最最可惡的是夕顏居然由着她。
他承認,這兩年來,紅玉確實幫了顏顏不少,顏顏心裡也是感激她的,但是也不用那樣吧。
夏夜白低着頭,憤憤的瞧了夕顏的小腹,爲什麼兩年下來了,他不分晝夜的纏着這個小女人,那肚子就是沒消息呢。
“顏顏,大房嫌棄你肚子沒動靜。”
紅玉指着夕顏的肚子,夕顏仰着身子,向後瞪了夏夜白一眼:“真想要孩子?”
夏夜白一個勁的點頭。
“找別人生去。”
夕顏靠在夏夜白的懷中,手肘用力的頂了他胸膛一下,夏夜白哎呦叫了一聲,眨眼夕顏已經掙脫開了他的束縛。
“顏顏,你襲擊我。”
夏夜白巴巴的瞅着夕顏,面具下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霧濛濛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嘴巴撅起,滿是哀怨,便是那聲音,也是說不出的委屈。
“公子。”
莫青莫離這兩年個兒長高了不少,尤其是莫青,褪去了以往的稚嫩,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個陽光大男孩,莫離還是和以前一樣,活脫脫的冰山,總板着個臉,不知情的人還以爲自己欠了他銀子呢。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莫青的手上拿了件並不是很厚的斗篷,走到夏夜白跟前。
夏夜白接過莫青手上的斗篷,走到夕顏跟前,就要提夕顏披上:“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夕顏笑了笑,搶過夏夜白手上的斗篷,夏夜白以爲她是要自己穿,也就由着她。
夕顏揮了揮手上淺粉色的斗篷,走到紅玉跟前,小心的替她披上:“紅玉,你跟了我兩年,我好像一直沒送過什麼東西給你。”
夕顏仰着頭,手上的動作不停,細心的替紅玉披上外套:“這斗篷是去年我與小白逛街時買的,很喜歡它背後的蓮花圖案,一眼就看中了,這都已經是秋天了,你雖不怕冷,也該多注意些什麼,每日都穿的這麼少,還總喜歡赤腳,你可能不大喜歡這素雅的顏色,等忙完了這段時間,我得空了,我們一起去瞧瞧,我送一件大紅色的給你,然後讓彩雲親自在上面繡上你喜歡的圖案。”
夕顏低着頭,並未發現那雙勾人的媚眼深處,盡是激動和滿足,點點的淚花,更是動人。
“夏夜白,這幾天我陪紅玉,就不回去了。”
今晚的紅玉讓她覺得很不對勁,她心裡不安,隱約覺得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有什麼重要的人會離開自己一般,是紅玉嗎?她也不清楚,心裡煩躁的很。
“什麼?”
夏夜白大吼了一聲,叫出了聲,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憤憤的指着紅玉:“我不準。”
別的女人都好商量,紅玉就不行,這個女人居心叵測,顏顏已經是異類了,這女人更是怪異,一個勁的纏着他的顏顏,只要一有機會就問顏顏什麼時候娶她,兩年來,從未間斷過,允許她呆在顏顏身邊,這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還要陪着她過夜,做夢。
“沒得商量。”
夕顏挽着紅玉的手,對着夏夜白揮了揮手,一副不送的態度,一旁的莫青見了,忍不住笑出了聲,莫離緊繃着臉,看着捉狂的夏夜白,嘴角抽了抽。
“不準就是不準。”
夏夜白大步流星,衝到二人的中間,對着夕顏的方向,蹲着身子,將夕顏扛在了肩上。
“夏夜白,你幹什麼?給我住手。”
夕顏掙扎,又擔心拿捏不好力度,傷了夏夜白,也不敢太過用力的掙扎,夏夜白也就是看中了這一點,纔敢這樣肆無忌憚,對着夕顏爲所欲爲。
“想和女人睡也不是不信,那你回去和相思睡好了。”
在夏夜白眼裡,紅玉就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比以前的夏天辰還要危險。
夏夜白扛着夕顏,健步如飛,對着身後的莫青莫離兩人使了個眼色,唯恐紅玉追了上來。
那女人,也是個怪物,身手敏捷,居然和他不分上下。
“紅玉,我過幾天陪你睡覺。”
夕顏被夏夜白勒的升騰,對着紅玉揮了揮手,紅玉笑了笑,看着消失的夕顏等人,快步追到門口,整個人靠在門上,再沒有繼續上前,雪白纖細的十指輕輕的撫摸着身上的斗篷,滿是戀愛,彷彿那不只是一件斗篷而已,眼底的淚花如泉水一般,涌了上來,坐在地上,雙手捂着臉,泣不成聲。
“她忘記了你,依舊對你很好。”
悠悠的聲音,隨着夜間的清風,在紅玉閣飄散開了,寂靜的夜晚,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濃濃的感傷,在空氣中瀰漫,如何都無法消散開來。
紅玉的肩膀抖了抖,哽咽了幾聲,轉過身:“你的臉色不大好。”
輕柔的聲音,像是夜間的風。
依舊是一身白衣,清瘦得臉頰,雙眸溫潤如玉,悲天憫人,望着那幾乎消失成一點的背影,眉頭卻微微的皺起。
紅玉追隨着他的實現,只看到兩個小小的青色的點,低着頭,將身上的斗篷解開,伸手將臉上的淚痕擦乾,緊緊地抱着手上的斗篷,深深的呼吸着上邊的味道:“上邊還有顏顏身上的香味呢。”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身後的白鳳說的。
白鳳恩了一聲,在紅玉的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爲什麼不開口?如果方纔你開口的話,蓮兒她一定會留下來的陪你的,紅玉,兩年多的時間,你做的一切都沒有白費,她的心裡,是有你的,既然想的話,爲什麼不讓她留下來陪陪你呢?”
那雙無波無緒的眼眸染上了淡淡的感傷,那聲音,再沒有往日的親近疏離之感,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悲天憫人的國師大人,不過只是一個失意的男人。
紅玉搖了搖頭,笑着將懷中的斗篷抱的更緊:“但是那樣的話,顏顏就會左右爲難了,白鳳大人,你說如果我一天真的離開了,她真的會把我忘得一乾二淨嗎?”
白鳳輕輕嘆了口氣,那背影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可他卻還是看着那個方向,一動也不動。
“不會的,她那樣說是因爲在意你,紅玉,她會在心底記住你一輩子的。”
紅玉眼淚掉了飛快,可那臉上分明就是愉快的笑容,乾淨而又純澈,簡簡單單,就像是個容易滿足的小孩一般,這一刻,她不是倚翠樓那個精明世故,性格刁鑽,名冠天下的花魁紅玉,可這個樣子的她,卻更加迷人。
“白鳳大人,我希望顏顏能忘記我,在她眼裡,我只是一顆棋子,可有可無的人,那樣的話,縱然有一天我離開了,她也不會傷心了,可是那樣的話,我又會覺得不甘,我不想她把我給忘記了,這世間,誰都可以把我忘記,但是我希望她把我記住。”
紅玉擦了擦眼淚,笑出了聲:“我只是希望她能幸福,像以前一樣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你說可以嘛?”
紅玉側過頭,一雙媚眼滿是期待的盯着白鳳。
白鳳的眼神微微的有些躲閃,嘴角揚起的笑容有些無奈,仰望着天辰,那雙眼眸像是彌了曾霧氣一般:“可以的。”
她這樣厲害,又這麼堅強,只要她想,一定就可以的吧。
“白鳳大人,顏顏將來會有小孩嗎?”
如果有小孩的話,就會有另外一個貼心的小天使溫暖她的心了。
白鳳點了點頭:“會有的。”
紅玉笑了兩聲,雙手緊拽着夕顏給她的斗篷,仰望着星辰的方向:“是女兒嗎?最好能和顏顏長的一模一樣,和她一樣聰慧漂亮,人見人愛,可惜啊,我看不到了,不過只要她幸福就好。”
紅玉悠悠的嘆了口氣,嘴角上翹,眼角眉梢還帶着笑容,可那眼淚卻流的更兇了。
她從自己生活的了十幾年的地方來到琉璃,是爲了他,而她呢?千百年來,男不男,女不女的,淪落紅塵,只爲她,能渡過劫難。
如果顏顏可以幸福,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吧。
“夏夜白,你發什麼瘋,快放我下來。”
出了武府,夕顏再顧不得許多,用力的拍了拍夏夜白的背,叫出了聲。
“幹嘛這麼兇?”
夏夜白吸了吸鼻子,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模樣。
莫青莫離二人已經離開,若是他們瞧見了,定是又要笑自家的公子了,平日裡殺伐果決,穩重的很,可在夫人面前,又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撒嬌的小孩。
能這樣,真的很好,公子吃了這麼多苦頭,到現在,終於能碰上一個真心對他好,他能愛着的人,縱然這樣吵吵鬧鬧,只要公子幸福就好。
“這兩年來,紅玉呆在武府,爲我奔波勞累,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過是留下來陪她幾天,你吃什麼醋啊,無理取鬧。”
夕顏出聲斥責,她明白紅玉對自己的感情,好幾次,她想開口,讓他去尋找別的幸福,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那樣的傷害比她看着自己和夏夜白親熱還要大吧。
她這輩子,誰都不欠,縱容是夏夜白,她的一生早就許給了他,可紅玉呢?她對自己的好,自己該用什麼回報。
感情的事情,從來不是付出了多就能得到回報的,但是她不能對她所做的一切置若罔聞,她是冷血,但還不至於無情。
夏夜白見夕顏紅着臉,皺着眉頭,哪裡還敢頂嘴,緊緊的將夕顏抱在懷中,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也不差這幾天了,你下次來陪她,我保證絕對不搗亂。”
夏夜白做發誓狀,手卻被夕顏打掉:“這樣的話我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每次都這樣說,每次都沒按照自己說的做。”
夕顏冷哼了一聲,皺起了眉頭:“夏夜白,我心裡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夏夜白將夕顏緊緊的摟在懷中:“你不就擔心紅玉嗎?你要真不放心,我讓簫劍在樓裡挑選幾個身手好的,保護她的安全。”
夏夜白說完,不以爲然道:“那個女人厲害得很,誰能傷的了她?”
因爲顏顏的事,夏夜白沒少和紅玉動手,見識過她的身手,與自己不相上下,她又是個極其聰慧的,一般人想要近身都難。
夕顏搖了搖頭,心裡一團亂麻:“我也不知道,反正今後你們都小心着點。”
夕顏的口氣認真,半點也不像開玩笑,身爲殺手,她的預感一向很準,正因爲這樣,她纔會在紅玉問出那樣的問題時,憂心忡忡。
夏夜白看着她這個模樣,心疼的撫平她眉間的褶皺,也不由得警惕起來,他相信她,即便是預感也相信。
雖然只是初秋,夜裡的風卻還是有些涼,夕顏縮了縮脖子,整個人往夏夜白的懷裡縮了縮,該死的鬼天氣,風居然這麼大。
“紅豆怎麼樣了?”
夏夜白搖了搖頭:“還不是老樣子,也不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我看你還是找個人,把她給嫁了,要是沒有合適的人選,我給你找,齊謖就不錯。”
夕顏嘆了口氣:“這事還得她自己想明白了,我們操心也沒用。”
“夏夜白,我冷的走不動了,你揹我。”
夕顏靠在夏夜白的懷中,突然停了下來,伸手指着前邊,示意夏夜白蹲下。
夏夜白伸手,用力的將她往自己的懷中一帶,驀然想到什麼,冷哼了一聲:“顏顏,兩年多了,你好像也沒給我送過東西。”
夕顏靠在他的懷中,伸手用力的捏了他的藥,輕擰了一把,夏夜白佯裝疼痛,叫了一聲。
夕顏咯咯的笑出了聲,仰着頭,清澈的雙眸星光閃耀:“我把我自己都給你了,還不知足?”
夏夜白捉住她放在自己要上的手,緊緊握住,將自己身上的熱量通過手心傳到她的手上:“再過幾天就是我的弱冠禮了,顏顏有想好給我準備什麼驚喜了嗎?”
夕顏笑着,甩開他的手:“我都忙死了,沒那麼多時間給你準備驚喜。”
夏夜白追了上去:“顏顏,你好好想想,給我送什麼。”
“沒有沒有沒有。”
“必須有。”
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皓月當空,羣星閃爍,見證了那相互追逐嬉鬧着的二人的幸福。
希望能這樣,一直一直的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