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誰也想不到眼前的人是青微,已是滿頭白髮,原本還算得上清秀的臉龐乾癟下去,凸出來的兩隻眼睛便格外恐怖,直直地盯着殷笑聞:“阿聞,你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直到你認識到你做錯了什麼爲止。”殷笑聞淡淡說道。
青微瘋狂拽動着被深深釘入牆裡的鐵鏈,想朝殷笑聞撲過去,卻止步於離他三步之遙的地方,恨道:“我做錯了什麼!那個賤人有什麼好,我就是要殺了她,就是要她死!”
“我只是讓你在臨瀾國收集情報掌控蕭天離,打通進入皇宮的各種渠道,你自由發揮了一些我不怪不你,畢竟很多事情瞬息萬變。但我從最開始就告訴過你,齊傾墨,你不能動她半分,可你做了什麼?追捕鄭威你兩落崖那次,你明明可以拉開她,卻故意撞向她一同跳下懸崖,因爲你賭定了蕭天離會先救你。齊治那次,齊傾墨被人擄走,你下令要他們姦殺齊傾墨,若非是她自己身上帶了毒藥,只怕早就清白不保。還有臨瀾國宮變,誰讓你殺了鵲應的?”
殷笑聞毫無感情的聲音平靜無波的陳述着事實,沒有絲毫的起伏,更沒有多看青微一眼。
“我愛你啊,阿聞,我那麼愛你,可是你爲什麼要喜歡別人?我做這麼多都是爲了你,十多年的付出你就全不放在眼裡嗎?她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死心塌地!”青微忍不住哭嚎,她想不明白的是爲什麼所有人都對齊傾墨這般付出,還甘之如飴。
“青微啊,我以爲你一早就想明白了,棋子該有棋子的覺悟,這一點齊傾墨比你想得清楚,她在做棋子的時候,從來不會妄想其它,這一點,你就不如她。這一點不如她你所有地方都不如她。”
殷笑聞終於轉身,看着蓬頭垢面的青微,將她關在這裡,卻不讓她死去,讓她活在痛苦和孤寂中,這是殷笑聞給她的懲罰方式。
青微乾涸的眼睛裡滾出灼熱的淚水,看着殷笑聞,看着眼前她爲之付出一切,只期望他愛上自己的殷笑聞,突覺這一場笑話她錯得何其可笑:“齊傾墨爲你做過什麼,我爲你做過什麼,你竟然拿她與我相比?殷笑聞,你的良心讓狗吃了嗎?!”
“我以爲你被關了這麼久,已經想明白了。”
殷笑聞轉身合上箱子不再多看青微,大步離開,他只要青微想明白她錯在哪裡,可是青微一直看不透,或者是她不肯承認自己輸給了齊傾墨,不論是從事,還是從人,她輸得徹底乾淨。
齊傾墨說,最大的痛苦莫過於,被自己深受的人所恨着。青微被殷笑聞恨,是因爲殷笑聞以爲是她殺了齊傾墨,殺了他唯一真正動過心的人。
這場天大的誤會,永遠也解不開了,因爲所有的人都認爲齊傾墨已死。
“傳蕭天越過來,朕有事讓他做。”
殷笑聞眼中露出計謀的亮光,要知道臨瀾國皇帝在做什麼打算,最好的方法莫過於派一個無比了解他,瞭解臨瀾國的人親自去打探消息。他隱隱猜到此事與百書人有關,可是一閃而過的靈光他抓不真切,所以需要有人去證實。
蕭天越這個滿腹仇恨的臨瀾國前太子,無疑是最好的人選,前提是,他足夠聽話。
在臨瀾國前往宣遙的路上,迎親的隊伍長得一眼看不過望不到邊際,莫百衍不習慣坐馬車,於是騎在高頭大馬上走在一輛馬車旁邊。
馬車裡探出一個腦袋來,伸了個懶腰:“我說這麼遠的路,你進來陪我說說話好吧,我一個人都快悶死了。”
“爺,再過十天就到了,您先忍忍。”莫百衍忍不住腹誹,這到底是自己迎親還是蕭天離迎親?
“還有十天!”蕭天離鬼哭狼嚎,他已經在馬車上趴了十天了,再趴十天骨頭都非得散不了可!
“我都不着急,您急什麼?”莫百衍嘟囔一聲。
“我說老莫,要不是爲了你爺我至於受這麼大罪嗎?屁股都打沒了,你有沒有良心了?”蕭天離笑問一聲。
莫百衍也忍不住好笑,蕭天離爲了去宣遙國,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蕭天離一早就料到了皇帝和百書人不會讓他去宣遙國,所以想出了先苦肉計後金蟬脫殼的招數來。
先是惹得皇帝龍顏大怒,打得自己屁股開花,三兩個月下不來牀,又把太醫院裡那些可憐的白鬍子太醫得罪了個遍,連打帶罵的都害得沒人願意來太子府上給他瞧病了。
接着故技重施,讓顏回易了容替代自己躺在牀上,他本人則扮着顏回混上了去宣遙國的隊伍。至於顧藏鋒則是實在沒辦法了,一千人的黑羽騎離了他根本誰的話都不聽,總不能一千人集體易容的。
唯一困難的是要瞞過蕭遙,不過貌似蕭遙對此並不反對,或許是太清楚蕭天離瞎胡鬧的性子,乾脆讓他把墨七也一併帶上了,美其名曰:跟着出去長長見識,也好監視你。
實際上蕭天離清楚得很,如今的豐城已經是風聲鶴唳,蕭遙說是在宮中待職,實際上是皇帝想收攏軍權,將蕭遙暫押宮中,他如今大有自身難保的味道,墨七自然是離得越遠越好。
但皇帝也不敢真個兒對蕭遙如何,那八十萬大軍個個把蕭遙當唯一的將軍拜着,皇帝真把蕭遙逼急了,若鬧出個宮變的事兒來,誰也別想好過。不過這是下下策,一般不到最後,誰也不想走到這一步。
蕭天離趴在軟榻上,剝着花生就着小酒,一副無聊到死的模樣,屁股上的傷還得再養幾天,也多虧了以前跟柳安這混的時候問他要過一些跌打損傷的常用藥,這一回算是派上了用場。
莫百衍提着一隻雞鑽進馬車放在蕭天離面前,問道:“爺,這會兒豐城風起雲涌的,您就這麼走了真的沒事嗎?”莫百衍雖然感激蕭天離不顧一切也要跟着自己去宣遙國,算是給自己撐了一個天大的面子,可是此時的豐城,他離開好像真的不合適。
蕭天離扯了條雞腿毫無形象地啃着,一邊嚼着雞肉一邊說道:“你真想看着你爺娶那個什麼白月黑月的?”
“這不爺您自己的意思嗎?”莫百衍疑惑道。
“意思是我的意思,那不是沒辦法嗎?能拖一陣是一陣,瑾諾肯定也探了些風聲,說不定我們兩一合計,就能想出個什麼辦法來,爺我也不用娶那女子了,誤人終身這種事太缺德了。”蕭天離說。
“爺您心裡是不是已經想法了?”莫百衍可知道自家爺從來不做無用功。
“這一回你真高看我了,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揹着這麼個賣國賊的罵名,我也沒想到什麼好法子。我現在只能儘量拖着百書人,讓柳鬼谷不與我父皇站在一條線上對宣遙國出兵,但這並是長久之計,而且鬼知道殷笑聞那王八蛋會不會從中作祟。”蕭天離長嘆一聲,這一回他是真沒招了。
“那爺您這麼瞎費工夫,不純粹沒事找事兒嗎?你看又不幫到宣遙國,齊小姐又不在了,說不定回也會被他們拆穿,鬧這麼多事兒,您何苦呢?”莫百衍忍不住說。
“爺我就是想去宣遙國怎麼了?”蕭天離無賴潑皮的地痞氣息立顯。
“沒怎麼。”莫百衍識事務地閉嘴。
蕭天離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繼續啃着雞腿。
與他表面上的輕鬆愜意不相符的,是他明明很沉重的內心。
他這一趟偷跑出來,看上去荒誕無稽,實際上揹負着極大的危險,既然兩國有可能開戰,他不能完全阻止住臨瀾國,至少要與宣遙國一起想想辦法,改變一切可能發生的。
說他叛國也好,說他胡作非爲也罷,蕭天離已經懶得去想這其中的是非對錯了,或者說他已經無力去區分孰是孰非,一切照着心裡的聲音去做就好,別的他不再多想。
如果皇帝要藉着這一次聯姻的機會使宣遙國放鬆警惕,大舉進軍的話,他就算身在臨瀾國也未必能夠阻止,畢竟柳鬼谷那樣的人,已經不是他可以撼動的了。而他若身在宣遙,或許皇帝還會多做考量,只希望他心底有把自己當個兒子看吧,不會做出虎毒食子的事來。
蕭天離在拿自己做豪賭。
就是在蕭天離他們還在路上辛苦奔波的時候,宣遙國的皇宮也喜氣洋洋。
經歷了兩次嫁人的齊傾墨自告奮勇的肩負起準備葉凌奚婚禮的事,從紅綢的選料到剪字的紅紙,她每件小事都要仔細把關,替葉凌奚挑選最好看的嫁衣,繡上最美麗的花樣,擺放的花花草草草她也要認真觀看,不許出半點差錯。
柳安之跟在她身邊沒少當苦力,可看着齊傾墨滿臉笑意的樣子又覺得再辛苦也值得,只是心疼她頂着大太陽四處奔波。
葉凌奚給二人端來清涼消暑的綠豆湯,擦着齊傾墨額頭上的汗滴:“傾墨姐姐,你休息下吧,都累了大半個月了。”
齊傾墨一口喝盡綠豆湯,捏了捏葉凌奚的小鼻子笑道:“自己的妹妹要出嫁,我纔不肯假手他人呢,我們的凌奚啊,一定要嫁得風風光光,體體面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