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傾墨感覺生命裡的力量在一點一點消失,順着那些源源不斷汩出的血液,慢慢地滲出她的身體,衣衫襤褸,血痂覆面。
她已經分不清痛是從哪裡來的,不知是來自靈魂深處還是身體傷疤,每一分每一秒,對她而言都是煎熬,活着便是煎熬。
老李頭握着手中最後一根針,強迫她睜開眼睛看着針尖上閃着的寒芒,殘忍的聲音說道:“齊小姐好毅力,八根銀針入體,你還能熬得住,這是最後一根,如果齊小姐再不說出鳳血環的秘密,那可就不是剛纔那一點點小痛楚了。”
齊傾墨垂軟的身體已經沒有半分力氣,連眼珠子都轉動不了,老李頭的聲音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她卻連呼吸都格外艱難,漸漸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老李頭很有自信,這一針下去,就是一頭大象他也能制服。他就不信了,齊傾墨能還能頂得過去,鳳血環的秘密她早晚得說!
老李頭似乎已經看到了皇帝欣賞的目光,高舉着銀針,對準着齊傾墨的後頸,只要這一針下去,什麼都可以得到了,榮華富貴,金銀珠寶,一切就在眼前。
寒芒一閃,老李頭給自己構織的美好畫面碎得七零八落,銀針還未刺下去,手已經開始發抖了,艱難地轉過頭,只看見一羣隱在黑暗中的黑衣人,而他胸口一把長劍,穿胸而過!
齊傾墨嘲諷般的冷笑一下,但她實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所以連這一絲冷笑淺得幾乎看不見。她並沒有對黑衣人的到來感到驚訝,似乎她就一直在這裡,等着他們來。
嘩啦啦一聲,吊着齊傾墨的鐵鏈被斬斷,齊傾墨墜進一個人懷中,碰到了她全身上下的傷口,痛苦地哼了一聲。
“藥!”接住她的人顯然是這些黑衣人的頭領,低聲吩咐道。
藥丸灌到齊傾墨嘴邊的時候,她卻搖了搖頭,細若蚊鳴地聲音微弱地響起:“蕭天越。”
那人怔住,很明顯這不在他的計劃範圍之內,所有沒有動作。
齊傾墨用極大的力氣才擡起手來,拍掉了那人拿着的藥丸,意思很明顯:不帶蕭天越走,她也不會走。
“將蕭天越帶出來!”那人無奈,只能吩咐道。
鵲應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憤怒,彷彿怒火要把她燃燒掉,她氣得渾身顫慄,哆嗦的嘴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看着眼前的人,鵲應突然感到一種深切的絕望和不值,甚至是深深的仇恨,這恨意幾乎要滔了天去:“蕭天離!你讓開!”
擋在黑羽騎的人並不是鵲應和顧藏鋒所預料的皇帝的人,甚至都不是天牢守衛,而是蕭天離帶着顏回和泠之繼,還有細雨閣的暗衛守在去往天牢的必經之路上!
“鵲應,回去吧。”蕭天離的目光裡透着深深的無奈和疲憊,崩開的傷口還在流血,幸好是晚上,纔看不清已經被染紅了的袍子。
“蕭天離,我家小姐可曾有過半分對不起你,你這麼做怎麼對得起小姐一片真心!我不管宮中之事到底如何,你難道就真的要眼睜睜看着小姐明日問斬嗎?”鵲應聲嘶力竭地怒罵,心裡的怒氣漲得她整個身體都快要爆炸了。
“回去!”蕭天離一改往日的***倜儻,面色如霜,帶着逼人的冷意,語氣不容置疑!
鵲應眼眶通紅,滿眼的淚水蓄着,映着月亮亮晶晶地滾動着,委屈,不甘,憤怒,每一種情緒都在胸口翻滾,然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清脆地聲音大喝了一聲:“黑羽騎準備!”
站在她身後的一千黑羽騎之前始終安靜如墨跡,融化在這黑夜裡,在鵲應這一聲清喝中,陡然迸發出凌厲的殺機,那股殺機令人膽寒心畏!這黑濃重的黑墨滾動起來,像是迫人的烏雲,將要挾着雷電殺伐而至!
“鵲應,我不想與你動手。”蕭天離無奈。
“蕭天離,我一定會救小姐出來,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狼心狗肺!”鵲應亦不肯退讓半步,瘦小的身軀裡透着堅定的力量。
狼心狗肺?
蕭天離漆黑清正的眸子裡,隱起濃濃的悲傷,到底是誰狼心狗肺?當齊傾墨要殺自己的時候,鵲應你有看到嗎?如今他本該躺在牀上療養齊傾墨贈予自己的這一身傷,卻硬扛着身體來這裡,不過是爲了讓鵲應你跟你的黑羽騎不要做傻事,以免齊傾墨之前布的那些莫明其妙的鬼才知道的局受到影響。
鵲應,你罵我狼心狗肺?
看着倔強不肯後退的鵲應,他突然感受到了強烈的無力感,這無力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而在鵲應身後的顧藏鋒,藏在一身黑色面具裡的顧藏鋒,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樣倔強的鵲應,像是在石頭縫裡開出的花,美得堅強。
“鵲應,你不要這樣說話!”泠之繼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看着瘋狂用言語刺激蕭天離的鵲應,她很想抱頭痛哭然後問問,大家爲什麼會走到這個地步。
她啊,提起了手中的劍,卻是指向了自己最崇拜的齊傾墨,指向了最要好親密的鵲應,指向了自己的親人!
泠之繼的柔軟並不能阻止細雨閣的雷厲風行,看到黑羽騎殺機凌厲,細雨閣的暗衛早已四處散開,佔據有利位置,手中的箭弩已經架好,只等一聲令下,便拉動弓弦。
就在兩方對峙的時候,天牢的方向終於傳出了蕭天離等了很久的聲音,那些廝殺格鬥後失敗者發出的慘叫聲。
這一回顧藏鋒再也不管蕭天離的阻撓,帶着鵲應再一次向細雨閣那些暗衛們展示了黑羽騎的速度與輕巧,那些真的像輕得像是黑色羽毛一樣的隊伍,無聲無息有如幽靈一般,又像是一團黑色的風一樣,向着天牢靠近。
鵲應不知道眼前這些黑衣人是從何而來的,他們與黑羽騎不一樣,黑羽騎黑色的制服是由輕甲所制,輕薄,透氣,但防禦性極好,普通的刀劍根本劃不出一道口子。而對方那些黑衣人則是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衣斗篷裡,連頭臉也蓋住,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道移動的黑色影子,看不出身形,看不出性別,看不出面孔,什麼都看不見。
局面頗爲有趣,三方同樣身着黑色的人站在天牢門口,踏着滿地的鮮血,詭異的對峙。
“救出小姐!”鵲應緊抿着嘴看着顧藏鋒,倔強的含着淚,透着狠厲的堅定。
“我會的。”頭盔下看不見臉分不清神色的顧藏鋒重重點頭。
顧藏鋒沒想到今日會遇上這樣的情況,前方的黑衣人和蕭天離都不是好對付的人,將鵲應交由身後的人保護,朝跟着的黑羽騎打了一個手勢,領命的黑羽騎銳利如出鞘之劍穿過細雨閣的人手,手中長刀出鞘,刀身漆黑,反射不起半點月光,沉默而悍然地加入戰圈!
黑衣人正與天牢守衛膠着,黑羽騎的加入給他們帶了巨大的壓力,好在黑羽騎並不是前來幫助天牢的人,而不分彼此,一通廝殺。
齊傾墨像是一個殘破的人偶,在刀光劍影中被兩方人手搶奪着,一身血衣滴滴答答還在淌着血,身子早已不受控制如夜空中的風箏被殘忍而情的撕扯爭奪着。
好在兩方人手都極爲小心,像是怕用大一點力氣齊傾墨便會就此死去一樣,小心翼翼地將她保護着,只是在外人看來,格外驚心嚇人,鵲應的心就提在了脖子上,生怕哪一把不長眼的刀子就傷到了已經奄奄一息的齊傾墨身上。
天牢的那點守衛在兩大殺神的攻擊下簡直不值一提,而蕭天離則在一邊冷眼看着,既未出手,也不阻欄,安靜而奇特地站在一邊,只是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皺得極爲難,極煩心。
“顏回,你知道怎麼做。”
顏回領命,帶着一隊細雨閣的人手悄無聲息地躲了起來。
當天牢門口出現一個一身白色染血囚衣的人時,在這一衆漆黑的人羣中,便顯得格外分明。
齊傾墨被人扶在身上,***着的雙足連踏出一步的力量,也隨着身體外的血液一併帶走了,只拖着身子在地上流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蜿蜒的血跡!
“小姐!”一直候在外面的鵲應尖叫一聲,瘋了似的撥開人羣朝齊傾墨撲去,卻無奈不能穿過重重人羣,只能眼睜睜看着齊傾墨身上猙獰血腥的傷口,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籟籟而下,嚎啕大哭。
聽得這一聲驚呼,齊傾墨終於被喚回了一些神智,朦朧中睜眼,看見淚雨如瀑的鵲應,拼命牽動嘴角,卻拉不出一個笑臉來。又看到了鵲應身後的蕭天離,看到了蕭天離……
蕭天離的心,狠狠的,重重的,被什麼捶了一下,所有僞裝的堅強和無所謂,在看到齊傾墨的那一瞬間,土崩瓦解,轟然倒塌!
這一場三方混殺最先敗下陣來的是天守那些酒囊飯袋,在只剩下黑衣人和黑羽騎的時候,一直沉默着鶴蚌相爭的蕭天離終於大手一揮,養精蓄銳守株待兔許久的細雨閣,將早已瞄準了許久的利箭氣勢如虹的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