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在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裡如期而至,街頭巷尾都是喜慶的鞭炮聲,還有孩童們穿着新衣舉着糖人打着雪仗歡笑着穿過馬路,乾淨剔透的眼睛讓齊傾墨想起了柳安之,不知在這樣的新年裡,他是不是已經醫好了他的心上人。
“在想什麼?”蕭天離緊了緊她身上的披風,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只看到一羣嬉鬧的孩童。
“沒什麼。”齊傾墨放下馬車簾子,抱着懷裡的暖爐,卻在想着泠之繼前兩天送回來的消息。
偶爾間齊傾墨發現齊治那些看似奇怪混亂的帳本,其實是有一種特殊的規律可尋的,當用“齊”字六筆,將每一頁上面的字塗出來之後,會連成一句完整的話。齊傾墨那日給了蕭天離一本帳薄,自己無事時又把那本重要謄抄了一次,用齊字連起那幾句話,卻發現了驚天的真相。
臨瀾國對軍權抓往極嚴厲,自然對軍火也控制得極嚴苛,朝廷大軍的軍火都是由內務府統一配放,而內務府由皇帝親自掌控。民間鐵匠鋪對刀劍之類的武器也有着極來苛刻的控制,根本不可能有大量的軍火流入民間。
一些有權有勢之人想給自己的暗衛配備大量的軍火,一般而言只有買通內務府的官員,或者積小成多的冒着風險從民間鐵匠鋪裡定製,這也導致了一些做着私家軍火生意的人迅速發家,腰纏萬貫,畢竟物以爲希爲貴,這種提着腦袋冒犯臨瀾國國律的事,自然是天價。
蕭天離手下的暗衛所持有的軍火,便是這樣來的,這也從側面反映了蕭天離有着驚人的財富,不然根本不足以支持他這隻暗衛的運作。
而齊傾墨,在那一本帳薄上最後得出來的結論是,臨瀾國當朝宰相齊治齊大人,私藏軍火近十萬之數!
這樣一個龐大的數字足以驚得齊傾墨出一身冷汗,如果這件事被揭發出來,不管齊治在朝中有着如何堅硬的關係,也不管皇帝對他有多信任,都逃不出一個砍頭之罪。
這件事實在太大,大到齊傾墨不敢輕下結論,按着那上面寫的藏兵之地,叫泠之繼前去查探,前一天去的時候,泠之繼回報那處守衛森嚴,而且隱約看到有太子蕭天越的人附近活動,她不敢輕舉妄動。
過了沒兩天,就發現那裡人開始轉移這批疑惑軍火的物件,齊傾墨心知此事事茲體大,一個不慎,甚至會將身在軍在,握有重兵的蕭遙拖入其中,於是只叫泠之繼繼續觀察,切忌打草驚蛇。
可就在今日早上,泠之繼頂着兩個黑重的黑眼圈焦急地說道:“他們押着那些東西要進一處山穴,如果再不動手,就沒辦法再跟上了。”
齊傾墨雖然着急,可是今日是新年,她必須要進宮,而且她並不能確定那裡面就真的是軍火,如果出了錯,她貿然動手,只會害了幫她的人。甚至這說不定只是一個圈套,對方在等着自己往裡面跳,所以,她寧可錯過,也不會將禍事引進王府,於是暫且壓了下來。
就在齊傾墨心中盤算的時候,莫百衍遞了封信進馬車裡,蕭天離展開一看,竟是越看眉頭揚得越高,最後忍不住對齊傾墨大笑道:“傾墨,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齊傾墨接過他手中的信紙展開一看,卻沒有蕭天離的歡喜,甚至眉頭微皺。
“怎麼了?”蕭天離見她這副樣子,不由得問道。
齊傾墨微有些語塞,一時不知該如何說纔好,正好馬車也到了宮門口,她便什麼也沒有說。早有小太監搬了繡墩過來,迎着這兩位近日在豐城里名聲頗大的壁人。
蕭天離斂了情緒,換上了***不羈的外皮,賞了太監幾兩銀子讓他們在這大冬天裡頭打酒喝去,拉着齊傾墨的手就往那黑黝黝的宮門裡走去。
相比起宮外的肆意開懷,宮裡頭的新年除了喜慶之外還多了莊嚴,畢竟是天子皇宮,是不可能指望有與民同樂這種理想中的畫面出現的。
每到逢年過節這種時候,宮裡頭便極爲難得的熱鬧一番,得皇帝看重的臣子和皇子們,都會收到宮裡的邀請,來普天同慶一番,那狹小的西宮門,像是一張巨大的怪獸的嘴,等着披着名利外衣的人們心甘情願走入。
宮道上的雪已經掃盡,露出青黑色的磚頭來,託着盤子的宮娥們遠遠避讓,齊傾墨擡頭正好看見了蕭遙,微微點了下頭,便各自分開往凝暉殿裡走去。
凝暉殿重新裝點過,這裡本就是天家宴請百官的地方,因是新年,加了諸多紅色的布幔,長桌上的碗碟也用了極喜慶的圖案。蕭天離與齊傾墨一路向前,身邊不乏阿諛奉承之人。
這在朝爲官的,鼻子稍微靈敏點的,都知道相府與太子蕭天越只怕早有勾搭,尤其是之前齊府大小姐與蕭天越聯姻,更是牢牢擰在了一起。
只是後來“齊傾人”突然暴斃,齊傾墨被皇帝指婚嫁給一直看上去一事無成的三皇子蕭天離,宰相府裡又鬧出了齊五公子那檔子******,接二連三下來,太子蕭天越那邊竟有些令人看着着急了,如果再這麼胡鬧下去,只怕蕭天越這東宮之位不好坐。
當蕭天越那邊情勢動盪的時候,蕭天離這位異軍突起,而且看上去毫無權勢的三皇子自然成了各位政客們的拉攏對象,即便日後蕭天離依然是一無所有,他們也沒有虧些什麼。
對於朝中的這些大臣的風向轉動得之快,齊傾墨一早就料到了,所以當源源不絕地人過來恭敬搭話時,她做足了一個側妃的樣子,在這些人裡遊刃有餘的應對着。
爾後太監一聲尖細着嗓子着的唱喊:“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便瞬時壓住了大殿裡頭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聲。
衆臣子,皇子紛紛跪拜行禮,待得皇帝和皇后坐定了,才見着後面宮裡頭一羣娘娘們入座,再下來,纔是臣子們入席,太子蕭天越自然是坐在皇帝的左手邊,一身杏黃色的太子服時刻向人昭示着他的地位。
而蕭天離身上的衣服是齊傾墨挑選的,清青色的長衫,下襬上起着幾隻竹節,簡簡單單,又用一塊玉佩壓在腰間,不使人小瞧了身份去。
而宰相自然坐在蕭天越下首,其後纔是羣臣。
好一番陳詞濫調的溢美之辭說完之後,皇帝捋着鬍鬚龍心甚悅地令人開席。
蕭天離夾了一箸魚肉到齊傾墨碗裡:“試試這魚,這可是從北邊漠城那裡送來的,細嫩滑口。”
“你想說什麼?”齊傾墨夾起魚肉,送進嘴裡細細咀嚼了一番,笑意盈盈地望着蕭天離,這副場景在外人看上去,只會覺得這是一對新婚恩愛如膝似漆的小夫妻。
“我想問岳父大人要點銀子。”蕭天離壞壞一笑。
齊傾墨心中一驚,自然知道蕭天離指的是什麼。
她給蕭天離的那一本帳薄,青微那處破譯出來的,是宰相藏匿小金庫的地方,那上面也是一個極爲駭人的數字。如果真如青微給出的成果,那大概是齊治這幾十年所有的貪污所得。
可是問題就在於,齊傾墨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明明已經青微在想辦法找出那帳本里的貓膩了,她卻隱隱有不甘落了青微一乘的古怪感覺,自己閒來無事時,也把那帳本破解了出來,而且,所得出來的結論不是金庫,而是軍火。
鬧到現在,齊傾墨卻有點拿不準那帳本上所記的,到底是金子還是軍火了。
蕭天離剛纔的話,看來是相信了青微所給出的答案,齊治這麼些年貪污下來,所得的銀兩隻怕不在少數,如果蕭天離拿着這一本帳,再做點其它手腳,倒真不怕齊治不交出來。按着蕭天離想的,這些金子只怕日後給太子蕭天越調用的,如果此時能把它們截下來,對蕭天越來說絕對是個巨大的打擊。
而對蕭天離來說,絕對不可能拿着那筆髒款試圖把齊治拉下宰相之位,因爲,把齊治趕下來,可不是這樣幾個……小錢能做到的。但反之,這筆錢落到了蕭天離口袋裡,將是一筆額外的天降橫財。
錢,誰都喜歡,尤其是蕭天離這種開銷極大的人,錢更加重要。
對齊傾墨而言,她只有一個問題,那本帳本里記錄的,記錄着的到底是軍火還是金庫。
放下筷子,齊傾墨看着蕭天離想了片刻,然後說道:“青微,真的這麼可信嗎?”
“什麼意思?她自然是值得信任的。”蕭天離一愣,旋即壞笑:“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齊傾墨眼皮一翻,就知道蕭天離會胡思亂想,正色道:“我覺得或許有些不可靠,不如暫且不要輕舉妄動?”
“無妨,試試也是好的。”蕭天離對青微的信任顯然超出了齊傾墨的想象,看上去信心十足。
而齊傾墨卻不能說什麼,對於蕭天離與青微這麼多年的相互扶持,他不管對青微交出怎麼樣的信任,都無可厚非。而那位青微姑娘,也似乎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也許,的確是自己太過爭強好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