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說

勸說

人隨聲到,顧大奶奶已經走進來,顧澄忙上前作揖:“大嫂平日間都很忙,今兒怎麼有空過來?”顧大奶奶張嘴呵一下手才道:“眼瞅着還有個把月就過年了,今年過年的東西也下來了,我今兒正巧有空給你們送過來,你媳婦呢?”

小月已經打開了門,走上前對顧大奶奶道:“大奶奶安,我們奶奶請您往裡面坐。”說着小月就要把顧大奶奶往上房那邊迎。顧大奶奶笑着推開她的手:“我和三嬸嬸妯娌就似姐妹,她既在書房我就去書房。”守玉已經走出來預備往上房去,瞧見顧大奶奶徑自往這邊走,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書房狹窄,大嫂還是往上面去吧。”

顧大奶奶順勢握住她的手:“這有什麼,我不也就是這麼個人。”說着反倒拉住守玉進屋,守玉只得隨她進去,回頭叫小月倒茶來。顧澄想跟上前,但看着守玉根本不搭理自己的樣子,腳步又停滯,只是站在外面聽着裡面動靜。

顧大奶奶坐在守玉常坐的椅上,守玉又往炭盆裡添了兩塊炭,用火箸撥一下灰把炭盆往顧大奶奶那邊挪一下,顧大奶奶接過丫鬟手裡的包袱笑着招呼守玉:“快別忙活了,這些時日也不好來打擾你,這都是過年要用的東西,來瞧瞧還缺什麼?”

小月端着茶上來,守玉把茶放到顧大奶奶手上又接了包袱:“大嫂送來的定什麼都不缺,誰不知道大嫂是這家裡最周全妥帖的,這樣大冷天,難爲大嫂還親自跑來,喚個婆子送來就是。”顧大奶奶笑一聲就拉着守玉的手示意她坐下:“這一來呢是送東西,二來呢我們妯娌許久沒見,想尋你說說話。”

守玉哦了一聲,顧大奶奶已經拉住她的手:“三嬸嬸,按說我早該來了,只是曉得你前些時日定是有氣,那時我要來勸你,你不但不會聽,反而還會越發惱怒,所以才遲至今日。”顧大奶奶要說什麼,守玉心思只一轉就明白,低頭依舊不語,顧大奶奶嘆了一聲:“我是曉得你傷心極了,沒出嫁前也是爹孃手心裡的寶貝,嫁了過來,容我說句背話,婆婆是個愛做作人的,你受的氣我也瞧在眼裡,只是我們總是媳婦不是女兒,只能稍微勸着婆婆,也不敢說多。”

守玉吸一下鼻子臉上扯出一絲笑:“大嫂對我好我是知道的,只是這事和婆婆沒多少關係。”顧大奶奶拍了拍她的手:“這時候還能說這話,足見三嬸嬸你家教極好。只是我要說一句,雖說婆媳婆媳,但這過日子是夫妻過的,三叔叔年輕有些不知事,風花雪月了許多。但我嫁進顧家這七八年,也算瞧着三叔叔長大的,他心地不壞,只是被婆婆嬌寵慣了,沒人能管住他纔有了這樣一副公子哥兒習氣。花用了你的嫁妝是他不對,但你和他還要過這許多年,現下瞧着他也不出外亂逛了,三嬸嬸,俗話說的浪子回頭金不換,你就擡擡手給他一個機會。”

顧大奶奶說的舌綻蓮花,守玉只是低頭不語,顧大奶奶也不由輕嘆:“我曉得你這是心被傷到了極點,但夫妻之間,哪分得清那麼多的對錯,還不是你讓我一步,我敬你一尺這樣過日子,不說旁的,我和你大哥做小夫妻時還不是一樣爭吵,那時婆婆也偏袒着他。我不也有幾次氣急了恨不得回家稟了父母,不再在顧家另尋對頭去。可我娘說的好,天下沒有不吵架的夫妻,又說夫妻吵架是牀頭吵了牀尾和,天大的事情都有能解的法子。三嬸嬸,你今年才十七,難道就這樣過一輩子。”

守玉這才擡頭,脣邊的笑有幾絲淒涼:“大嫂說的自然句句金句,可是我沒有大嫂命那麼好,大哥和大嫂之間,是出名的恩愛和睦,膝下又有幾個孩子,可我呢?大嫂是個靈透人,難道看不出來他對我不是情分也屬平常,而是根本沒有半點情分。”

說着守玉的眼圈有些紅了,用手捂一下臉才放開:“大嫂,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初嫁過來他對我沒什麼情分,可我那時滿眼滿心都是他,想着只要好好過日子,遲早有一日能把他的心捂熱,可到了現在我才曉得,他的那顆心是石頭做的,捂不熱。”若真是有心,怎會對他越好他就越踐踏上來?守玉覺得有些寒意上來,用手攏一下肩,顧大奶奶見了忙把炭盆往她這邊挪一下。

守玉平靜一下心情:“大嫂,說起來我不惱婆婆,天下做婆婆的大抵都如此,我又不是婆婆生養的,怎能指望她似親生女兒一樣待我?可他不僅是我丈夫,還是我在顧家的指望依靠,他對我完全視而不見,任由旁人欺凌。大嫂,我惱的不是他花用光了我的嫁妝銀子,只是我的一顆心所託非人。大嫂,我已經醒了,你怎能再讓我進到夢裡,指望着他的回首憐顧?”

這話說的顧大奶奶也無話可說,守玉按了一下心口,心好好地在那裡跳動,早該如此了,不該讓心只爲他一個人跳,而是爲自己。顧大奶奶過了會兒才嘆道:“三嬸嬸,我知道你傷心,可我還是那句話,你還年輕,你總不能就這樣過一輩子。況且三叔叔近日舉動大家也瞧在眼裡,不但遣走了怡人,傷好了也不出門逛了。這些你難道全不在意?”

守玉輕笑:“我想問一句大嫂,他遣走怡人,是爲的我還是爲的他自己?若他真有心,怡人早該在成親時就被遣走,而不是又留了這麼長時候。至於不出門去逛,”守玉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大嫂,他手裡沒銀子了,還怎麼出門逛去?萬香樓的頭牌,一夜就要十兩銀子,再加上要打首飾買衣衫,賞這賞那,一月幾百銀子花出去是很輕易的。現在我嫁妝已空,每月就二十兩銀子的月例,只夠應付這院裡的開銷,還怎麼出門逛去。”

顧大奶奶竟覺得辯無可辨,嘆了一聲剛想再說門已經被打開,顧澄走了進來,直直走到守玉面前:“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不出門逛去是爲了沒有銀子?”守玉見他進來,把頭一扭就看着窗外,顧大奶奶不好再坐着,站起身道:“好了,你們小夫妻也該說說話,三嬸嬸,你總該聽三叔說說理由,我就不擾你們了。”

說完顧大奶奶就往門口走去,守玉起身道:“大嫂我送送你。”顧大奶奶推她一下:“不用送,做夫妻的哪有什麼解不開的冤,好好說說。”顧澄也順勢去拉守玉的手,守玉怎肯讓自己的手被他拉住,他的手剛碰到守玉指尖的時候守玉就把手從他手上甩開,這個時候顧大奶奶已經走了出去,還吩咐小月不要進來。

顧澄又要去拉守玉的手,守玉還是摔開,徑自走到窗前:“三爺有什麼話就說。”守玉的態度讓顧澄想好的話又說不出來,過了會兒才道:“你這氣到底要生到什麼時候?方纔大嫂也說了,我們還是少年夫妻,難道一輩子就這樣嗎?”

守玉忍住不回頭瞧他,只是冷冷地道:“三爺說錯了,我並沒有在生氣,所以也沒有什麼生到什麼時候的話。”這話又把顧澄堵死,顧澄用手抓抓頭:“好,算我以前做錯,可是你難道就一棒子把人打死,容不得我說句話?”

守玉這纔回頭瞧着他:“算你錯?三爺這話好沒道理,什麼叫算你錯?難道銀子是我花光的?受欺辱的是你?還是回孃家告借時借不到的人是你?三爺,方纔大嫂說你被嬌寵慣了,這句話真是沒有半點不對。”

顧澄覺得自己已經夠低聲下氣了,怎麼守玉還是不像原先,那眉頭又不自覺皺起來:“被嬌寵又不是我的錯,你要發脾氣你要罵我,這些日子我都由着你,可是……”守玉打斷了他:“可是什麼?三爺從來沒放一點心在我身上,以前如此,以後也大可如此,三爺以後想納誰,想趕誰自由三爺去。”

顧澄用手捶一下頭,接着放下手:“守玉,你以後真的不把心放我身上?”守玉冷笑:“把心放三爺身上是什麼下場,有眼睛的人都能瞧見,況且三爺外頭的知己不少,多一個少一個又有什麼關係?三爺,你與其在這家裡呆着被人贊回心轉意,還不如去鋪子裡幫幫公公的忙。”

顧澄苦笑一下:“守玉,這些日子你還不知道嗎?大哥二哥他們是巴不得我不去幫忙的,什麼血親親兄弟,錢財面前統統都是虛的,顧家如此,褚家不也一樣?你的好爹好娘爲何明知道我在外名聲不好還要把你嫁來,你想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