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念想要躲避那雙顫抖的手.卻被杜遠秀緊緊的按住了.
“旭兒……母親知道錯了.你回來吧.回來吧……”
她的眼淚落在東方唸的肌膚上.突然深吸了口氣.身子抽搐了一下便僵在了那兒.
“母后.母后.”杜遠秀心頭一提喚了兩聲.只見榻上的婦人眼神渙散沒了焦距.身子緩緩的朝着一側倒下.直到最後一口氣嚥下去.雙眼都緊緊的盯着前方.再也沒有了動靜.
“母妃.皇祖母怎麼了.”東方念依舊被皇后抓着.可是他覺得那表情好奇怪.杜遠秀立刻伸出手去捂住了他的眼睛.將他帶到了自己的懷中.“你皇祖母她……睡着了.念兒.不要吵醒皇祖母.知道嗎.你以後……要乖乖的.”
“念兒知道了.母妃也不要吵醒皇祖母.”
站在角落裡的公公抹了一把眼淚.隨後站到了宮門口.“皇后娘娘……歿了.”這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宮殿裡.久久沒有消散.
咔噠一聲.東方旭手中的毛筆突然落下.染黑了方纔寫下的尊字.他擡起頭來看着窗外.那飄零的枯葉.那聲音似乎傳入了他的心裡.
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皇后宮中的公公俯着身跨了進來.“殿下……皇后娘娘.歿了.”
歿了.
心中頓時一窒.地上的公公忍不住擡起頭來.作爲奴才他能說什麼.殿下可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與皇后娘娘的感情一直都是那般的好.可是如今……如今……
“傳令下去.明日.文武百官素服行奉慰禮.摘除冠上的紅纓.三日而止.舉國上下.禁屠宰三日.停音樂三日.後入葬皇陵.於先皇身側.”東方旭的聲音堅定有力.然而他在ui後幾句話時卻不由得一抖.
他知道.自己的母后一聲都鍾情於父皇.他甚至有那麼一剎那的念頭.讓人在皇陵另修葺一墓下葬.既然她不讓自己與姝兒在一起.自己也讓她嚐嚐思而不得的痛苦.可是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逝.到底.他還是無法做到如此決絕.
後悔嗎.他不想去問自己這個問題.就算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不會踏入皇后宮中半步.
地上的公公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聽到皇后的死訊.太子居然連眼淚都不曾涌現過.表現得這般平靜.他甚至想過.太子是否會用大發雷霆來掩飾自己的悲傷和後悔.可是都沒有.一切隨着他最後的話語落幕.只見太子將桌上的宣紙揉皺了丟到地上.又拾起毛筆重新書寫.再也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
公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退出書房的.他看着此時四周已經開始掛白綾忙碌的宮人.一口氣堵在喉嚨吐不出來.
究竟事情爲何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先皇走了.皇后也去了.如今再也沒有人能夠牽制太子殿下.誰還敢說他一個錯字.公公的眼底一片灰色.他老了.他真的老了.
……
皇后宮中.所有宮人跪在地上.一片慼慼的哭聲.
杜遠秀已經換上了一席白衣.連同着東方念一起跪在寢殿之外.那張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季錦也換上了白衣跪在衆人之中.他擡眼看着前方孤零零的兩個人.卻是不見太子的影子.
“太子哥哥呢.”
一個聲音從後方響起.不少人回頭一看.只見那淚眼朦朧的小女子臉上帶着怒氣.“太子哥哥呢..”
永寧公主.她的出現讓衆人立刻安靜下來.身邊的宮人也無一敢上前回答她的話.
那小女子慢慢的朝着寢殿的方向走着.原本稚嫩的面龐不知何時已經蒙上了一成內斂與穩重.確實.人都是會變的.隨着時間的推移.曾經天真浪漫的永寧公主也有長大的一日.
跪在最前方的杜遠秀擡起眼來.看着那靠近的小女子微微開了口.“永寧公主.”她的聲音帶着幾分沉靜.彷彿蘊含了無盡的心思.連同表情都讓人看得不真切.
永寧總覺得今日的皇嫂有些不太一樣.卻又說不上來.再看看她身邊年幼的東方念.那張臉與太子何其相似.讓永寧不由得想起自己孩提時讓太子哥哥捧在手心裡寵着的那段日子.可惜回憶終究只是回憶.若非她還清醒.否則都要覺得曾經那個通情達理溫文爾雅的太子不過是她的一場夢境.
“公主.您……”大公公正想指引永寧跪在那幾位公主的身邊.哪知道她卻是毫不避諱的開了口.“聽說太子哥哥不肯來.是真的嗎..”
這責怪的聲音毫不遮掩.大公公心中一驚.“公主.您別問了.就讓皇后娘娘安心的去吧.”他這都是爲了永寧好.雖然她曾經是太子殿下最疼愛的妹妹.可是今時不同往日.連皇后娘娘都落得如此淒涼的收場.若永寧公主再鬧出什麼事情來.只怕又要被關一次禁閉了.
這時.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在宮門口.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
最前方的杜遠秀敏銳的察覺到氣氛的變化.她緩緩轉過身來.這一眼.就好像隔了一世那麼長.
一身白色孝服.衣角飄然.那如墨深邃的眼眸望着寢殿的方向.彷彿哀傷.又彷彿帶着別的什麼.他無視着衆人的目光.只是靜靜的站在那兒.原本無比熟悉的宮殿.他卻覺得這般陌生.自己有多久沒有踏入這兒一步了.他也記不清楚.如今整個宮殿白綾高掛.衆人一律的白色更添幾分壓抑悲傷的氛圍.
年幼的東方念正要開口喚一聲.突然想起了皇后生前最後的樣子.竟是害怕的瑟縮進了杜遠秀的懷中.這婦人沒有理會他.只是用一種安靜深沉的眼神看着這一切.
曾經人人敬仰崇拜的太子殿下.如今竟是變成了這副模樣.看着衆人的眼神.哪裡有一點當初的影子.
杜遠秀只覺得這一場夢是到了該醒的時候了.
那頎長的身影緩緩的走廊上行進着.不知爲何卻好像十分的漫長.東方旭緩緩的站在緊閉的寢殿門口停住了腳步.身旁的公公小心翼翼的靠上前來.“殿下啊.裡頭都已經收拾好了.”
男子安靜了片刻.彷彿鼓起了勇氣伸出手去推開厚重的門.一股別樣的空氣迎面撲來.從前濃郁的藥味彷彿還飄散在空氣之中.此刻帶着刻意處理過的淡淡脂粉香.
他提起衣襬跨了進去.偌大的寢殿整齊如舊.而榻上突然一片亮麗.辰國最尊貴的婦人一身的金色華服安靜的躺在那裡.臉上是宮人們精心爲其打扮的妝容.看不見絲毫病弱的神色.
那紅潤的面龐.彷彿只是暫時香睡過去.場面果然被收拾得很體面.
東方旭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皇后的雙腿上.那裡比一般人還要瘦弱.伸出手去輕輕一摸.細碎的手感告訴他這一切並不是在做夢.
“殿下.娘娘直到最後一刻.都還在忍受着雙腿的疼痛.”公公一邊說着.一邊抹着眼角的淚.皇后娘娘這些日子以來受了多少苦.他比誰都清楚.
東方旭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母后臨終前.可說了什麼.”
公公立刻擡起頭來.淚眼朦朧的看着眼前俊美的男子.他張了張口.卻覺得那些話不應該從自己一個奴才的嘴裡說出來.“娘娘就是說……她想見殿下.”
這時.一名小公公從外頭進來.在東方旭的耳邊私語了片刻.男子微微點頭.突然撩開衣襬跪了下來.原本冷淡的表情居然浮現出一絲悲痛.“母后.孩兒來晚了.”
這……公公微微一愣.殿下怎麼突然變了.
外頭卻是響起了一個聲音.“鐵真王子到.鐵真公主到..”
那一身黑衣的男女出現在衆人的面前.鐵真雲維緊皺着眉頭.“你們殿下呢.”
“殿下在裡頭呢.奴才帶您過去.”
在鐵真.若有喪失皆是穿黑衣.鐵真紫維也摘去了所有的首飾.素面朝天盡顯莊重.跟着那小公公來到寢殿之外.站在敞開的門口就看見了跪在裡頭的東方旭.
鐵真紫維輕嘆了口氣.“殿下一定很難過.”
這樣的話落在不遠處跪在地上的杜遠秀耳中.眼裡微微一閃.
鐵真的這對兄妹在辰國宮中居住了不少日子.之前明明說過要回鐵真去了.馬車都已經備好.不知怎的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又留了下來.鐵真紫維依舊時不時找機會想要與太子單獨相處.可是得到的永遠都是冷淡禮貌的敬而遠之.這宮中的變化衆人看在眼裡.鐵真紫維當然也聽說了些許.不過她並不在意太子的心中是不是裝着別的女子.因爲在她看來.男子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有那麼一兩個情有獨鍾也是她能夠允許的.
好不容易有了中意的男子.她不想這麼輕易就放棄.
“王子殿下.公主.”東方旭已經從裡面出來.表情難掩悲傷的神色.這與方纔的模樣判若兩人.
杜遠秀看着前方三人.不知爲何卻是響起了四個字.逢場作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