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蕭妃打倒,踩在自己的腳下,一直是慧妃多年以來的願望。
慧妃從乾西殿出來,心頭無比的快慰,可是她並沒有因爲這種快慰而失去理智,這麼多年來的小心謹慎和隱忍讓她完成了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不能因爲一點點的失誤而葬送了得來不易的局面。
現在她和陳嘉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了乾清宮。
自從皇帝見過了蕭妃之後,或者是因爲生氣,或者是因爲傷心,回到乾清宮睡了一覺,第二天就燒了起來。這個時侯,他不但無法處置政務,甚至連精神都昏昏沉沉的,不怎麼清醒了。
整個皇宮裡全都緊張萬分。太醫院的太醫從院正開始,全都宿在了宮裡,不敢回家。
自從長興侯耿軍文率軍前去平亂後,葉邑辰也就帶着雨瀾和一雙兒女順勢回到了京師。
葉邑辰開始忙了起來,無數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匯聚到晉親王府,葉邑辰對於宮中的事務也是瞭若指掌。
皇上病重期間,將葉敏昭接到乾清宮親自教養,如今葉敏昭已經成爲了他唯一正常的兒子,他自然對他下了極大的功夫。只是如今他的身體這樣差,葉敏昭就算是住進了乾清宮他也不能教他什麼了!
因爲皇上已不能批閱奏摺,皇上便將批閱奏摺的權利放給了葉敏昭,又叫葉敏昭有什麼不懂的,只管請教內閣衆位大臣。只不過葉敏昭明顯對於這些白鬍子老頭子們沒有太多的信任,反而對於自己的母親慧妃十分信任,所以碰到了什麼大事、難事,他都直接拿了奏摺去找慧妃商議。
名義上批閱奏摺的是葉敏昭,實際上,朝政慢慢地已經被慧妃所控制了。
無可否認,慧妃擁有呂后甚或是武則天一般的才能,短短几個月,朝廷政令暢達,煥然一新,比之正統主政時猶如死水般的朝政,卻是進步了許多。
皇帝病重,命不久矣的謠言開始在京城之中傳揚。轉眼間到了正統十年的秋天,因爲皇帝的病情沒有絲毫好轉,甚至更有加重的趨勢,朝中速立太子的呼聲漸漸高漲了起來。
太子的人選這次已經沒有了懸念,只剩下一個葉敏昭。這些日子以來,葉敏昭吃睡都在乾清宮,他年紀雖小,卻侍奉在皇帝病榻之前,日夜侍疾,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五皇子至純至孝的傳言便慢慢傳了出來。況且他爲人聰慧,人所共見,正是當太子的不二人選。
擁立葉敏昭的自然就佔了絕大多數。不過這其中也有一些不和諧的因素,比如就有一個給事中就以“主少而國疑,一旦皇五子登上皇位,貴妃成爲太后,勢必把持朝政,牝雞司晨,後宮干政其禍尤烈……”總而言之就是立皇五子爲太子沒有意見,但是首先皇帝應該先學習漢武帝,未雨綢繆,現將貴妃處置了纔好。
顯然惠妃母以子貴暗中掌控朝政已被羣臣發現,文官集團自然對此頗多非議。這個給事中不過是文官集團拋出來試探皇五子母子底限的棋子。
果然葉敏昭讀到這份奏摺怒火中燒,當即就想以“妄言朝政,污衊貴妃”爲理由將這個給事中投入大牢。惠妃卻看得明白,這個給事中乃是申首府的門生,這件事顯然就是申老頭或者就是內閣那一班老頭暗中主使的。
惠妃不同意將用武力鎮壓給事中,叫葉敏昭在摺子上批了三個字“知道了!”
第二天便給皇帝上書,請皇上免去她統攝六宮的權力,從此就安安靜靜地做一個“閒妃”!以此向羣臣表示:看,我來唾手可得的六宮的權力都沒不想要,我對權力是十分厭煩,一點都不愛沾染的。
蜀中無大將,除了貴妃,皇宮之中已經沒人能夠代行皇后的權力了。貴妃這道奏摺正統是自然不會同意的。不過她的舉動到底是贏得了部分老臣的尊敬,尤其是她十分大度地饒過了那個向皇帝建言要把她“怎麼地”的那個給事中,慧妃母子確實慢慢在朝臣中樹立起了十分良好的形象。
事情正在一步步向着慧妃和葉敏昭想象的方向發展,可是正統皇帝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猶豫不決,遲遲不肯立葉敏昭爲太子。
他之前想過傳位太子,想過傳位給趙王,卻沒有想過傳位於葉敏昭。這個小兒子他十分疼愛,可是從來沒有把他當成太子培養過。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天了,想想即將在地下見到太祖和太宗,他心裡總是有些不踏實。
到了七月,黃河流域大旱,好多地方一兩個月沒有下一滴雨,報災的摺子像是雪片一樣飛進紫禁城。
正統知道之後心裡異常沉重。他覺得有些對不起列祖列宗,自己稀裡糊塗地得了皇位,又稀裡糊塗地治國,這麼多年來,渾渾噩噩的,沒有幹過一件大事,這個皇位本來就不該由他來繼承,他坐上了皇位,天下卻越來越亂,天災不斷,民不聊生,蜀漢未平,西北邊患未絕。
自己一輩子只得了三個兒子,還有一個兒子瘋了,一個兒子反了,到了現在,即將斷氣的人了,卻連個孫子都沒有抱上,他覺得,正是因爲這個皇位不該是他坐,所以這些都是上天給他的警示和懲罰!
他更不敢貿貿然地把皇位傳給葉敏昭了,他還太小,他不知道會把國家搞成什麼樣,若是國家徹底亂了,毀了,日後他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太-祖和太宗。
他一天昏昏沉沉的,睡得時候多,醒的時候少,因爲時常想這些,總是會夢見太-祖和太宗皇帝。
太子定不下來,大臣們急得要命,可是皇帝病重不肯見人,他們着急也使不上勁兒,陳嘉也極其隱晦地勸了幾回,正統本來對他言聽計從,可是這次卻十分不給面子地駁回了他的請求。
陳嘉也不敢再勸了。
這個時侯,葉敏瑜的叛亂卻越發的如火如荼。
官拜大將軍的長興侯耿軍文率軍5萬,號稱10萬進入山西。葉敏瑜此時的兵力只有2萬,且缺少補給,葉敏瑜先是避其鋒芒,做出要向北運動的跡象,將耿軍文的兵力誘至滹沱河流域。
長興侯耿軍文一路跟着葉敏瑜的身後吃灰,一直想要找到叛軍的主力決戰。按照他的判斷,葉敏瑜定是要北上攻擊宣大一線,與突兀人結盟。
他看着葉敏瑜親自帶慌亂地渡過了滹沱河,耿軍文即令大軍渡河,半渡之時,葉敏瑜以奇兵出其背後,又親自率軍回擊,兩下夾攻,大敗耿軍文。斬首五千餘級,獲馬萬餘匹。五萬大軍全軍潰散,主將耿軍文被俘,副將軍李堅戰死。軍士掉進河裡淹死者無數。
此戰之後叛軍人數已經達到了4萬多人,葉敏瑜帶領叛軍連戰連勝,氣勢大震。葉敏瑜揚言要率軍南下,踏平京師!
各地州府緊張萬分,消息傳回京師,衆皆譁然!
山西地方官六百里加急的軍情奏摺送到了正統的牀前,葉敏昭一字一字讀給他聽完了,“好!好!孽子!”他連說了兩個好字,當即就吐出一口血來。
“父皇父皇!”葉敏昭嚇了一大跳,當即喊道,“傳太醫!快傳太醫!”皇帝還沒有立他爲太子呢,這個時候可死不得!
太醫院的院正就在乾清宮值守,聽見叫聲即刻進來給正統皇帝把脈。正統這個時侯已經暈了過去。葉敏昭緊張地看着太醫院院正,見他神色十分沉凝,心裡不由直沉了下去。
慧妃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葉敏昭、陳嘉已經和院正大人坐在了偏廳,正統已經灌了藥,睡過去了。慧妃進門就問:“院正大人,皇上怎麼樣了?”
院正大人有些欲言又止,嘴脣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慧妃平和地說道:“本宮想聽的是實情!”她言語雖然溫和,可不知怎麼的,院正就是感覺到一股極大的壓力從天而降,他的額頭上已經冒汗了。“回稟娘娘,皇上本來就已經油盡燈枯了,現在忽聞噩耗,又吐了血,怕是熬不了幾天了,請娘娘、王爺還有陳公公心裡有個準備!”
慧妃臉色非常難看,“皇上還能支撐多久?”
院正道:“十天!”
送走了院正,慧妃緩緩地對兒子和陳嘉道:“不論怎樣,在皇帝駕崩之前,都要拿到他親筆立皇兒爲儲君的詔書!”
當夜子時,正統終於慢慢地醒轉了過來。慧妃聽到消息,換了一件衣服就去了乾清宮。等到了乾清宮的時候,就看見陳嘉守在皇上寢宮的外頭。因爲皇帝得了重病,往來的宮女太監全都躡手躡腳的,沒有一點聲音,慧妃向陳嘉打了一個眼色。陳嘉壓低了聲音道:“皇上一醒過來,就叫了王爺進去,連奴才也被遣了出來,不知道皇上這個時候想和王爺說什麼!”
兩個人在外面等了一會兒,就看見葉敏昭臉色陰沉地從正統的臥室裡走了出來。慧妃正要進去,葉敏昭一把拉住了她:“母妃,父皇剛剛睡着,咱們還是別打擾他老人家了。”
慧妃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三人一塊兒到了旁邊的一個偏廳坐下,慧妃問葉敏昭:“皇上和你說了什麼?”
“父皇說,他說咱們這一支得位不正,數十年前,是太宗皇帝親手殺死了太-祖皇帝,太宗一脈才從此登上了皇帝位,一直傳到父皇這一輩!父皇叫我不要忘了這段歷史!”葉敏昭臉上有幾分迷茫,“母妃,你說父皇這個時候和我說這些,到底是有什麼目的?”
慧妃聽了臉色微變,太宗得位不正這件事雖然刻意掩蓋,可是皇上高層還是有許多人知道這一點,慧妃也恰恰知道這件事。她想了想,一時也想不明白,皇帝何以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又囑咐葉敏昭道:“不管他說什麼,你聽着就是了,千萬不能違逆他的意思!”
葉敏昭點了點頭,“我知道!”
陳嘉卻是每天都跟着正統,對他更瞭解一些,他有些不敢置信地說道:“難道,皇上是想把皇位交回到太-祖一支?”
慧妃脫口而出:“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