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過了幾天,雨瀾每日抄抄經,看看書,偶爾被曉玉曉月逼着做一會兒針線,雨晴還是隔三差五來看她,只是不敢過多耽擱,雨瀾倒也沒覺得有多悶。
三少爺承宗很快也知道了雨瀾的處境,立刻派了芸兒過來探望,雨瀾便讓芸兒帶話給他:“我一切都好,並沒有受什麼委屈,你無需擔心。倒是你這次機會千載難逢,切不可錯過。讀書要刻苦,但也不要熬壞了身子,須知欲速則不達。你深明事理,我不過白囑咐一句。”
內宅藏不住秘密,二少爺和三少爺只要能考中秀才就可以寫入大太太名下,成爲法理上的長房嫡子的事情,早已傳遍了全府。三少爺讀書也就愈加刻苦了。
二少爺被大老爺禁足在外院文軒閣,柳姨娘稟明瞭大老爺親自出了垂花門,到文軒閣探望,和二少爺密談了整整兩個時辰,柳姨娘走後,二少爺也收斂了亂七八糟的心思,用功讀書起來。
大老爺甚感欣慰。大太太那頭也再沒有什麼動作,彷彿一切都成竹在胸。
又過了幾天,雨瀾發現王媽媽神色張皇,行跡頗爲可疑,便讓曉玉出去哨探。曉玉下午回來,雨瀾屏退一衆丫鬟,屋裡只留下一個曉月。
曉玉還沒說話呢,就是一臉高興的表情,曉月是個急性子:“你都打聽到什麼了?趕快告訴姑娘啊!”
曉玉道:“王媽媽這次真是焦頭爛額了。她兒子在賭場裡輸了六十兩銀子,收賬的潑皮無賴把他打了一頓,打得他好幾天下不來炕,揚言要是二十天內還不上銀子,就砍掉他的一條腿。”
雨瀾和曉月聽得都是一陣解氣。王媽媽母子兩個沒一個好東西,王媽媽仗着大太太陪房李媽媽的勢力,欺壓主子打罵奴婢就不說了,從主子奴婢身上死命扣銀子。她兒子更是不務正業,整日只知吃酒賭錢,就是萬貫家財也早晚都敗了。這樣的人渣不值得一點同情。
曉玉說道:“王媽媽正四處借錢呢,可她這個樣子,誰敢借錢給她。如今她在綠靜齋貪不到銀子,又拿捏不住姑娘,就嫌咱們這裡賞賜太少了。今天她求到李媽媽那裡,想叫李媽媽給她換一個賞銀給的多的主子伺候。被李媽媽好一頓臭罵!”
雨瀾心想王媽媽真是糊塗了,她是大太太在綠靜齋的眼線,自然不會讓她去別的地方。
雨瀾沉思了片刻,問道:“裝銀錠子的匣子、首飾盒子,還有箱籠的鑰匙都在你們兩個手裡吧?”
兩個大丫頭一陣點頭。
雨瀾道:“若是王媽媽找你們拿鑰匙,你們就說所有的鑰匙都在我手裡,讓她直接來找我。”
曉月詫異道:“這老太婆不會這麼沒臉沒皮吧?”
雨瀾道:“人要是走投無路了,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果然當日一吃了晚飯王媽媽就進了倒座房找到曉玉和曉月,碰了釘子之後又進了堂屋找到雨瀾,一開口就借二十兩銀子。
雨瀾心中冷笑,臉上卻是一派溫溫柔婉約:“媽媽辛苦服侍我一場,難得張一回口,於情於理我都不該不幫你這個忙……”
王媽媽大喜過望:“還是七姑娘仁厚,體恤我們下人……”
雨瀾擺擺手打斷她的話:“王媽媽聽我說完。你張口的時間太不巧了。前些日子我手裡着實有幾兩銀子,不過昨日九妹妹看上了一匹大紅洋緞,她手頭銀子不夠,缺了幾十兩。你知道的,我和九妹妹感情最好,就把銀子借了給她。不過你也不用着急,九妹妹說了,幾個月之後等銀錢湊手了,一準還我,你若是不急,就等上幾個月吧。”
王媽媽訕訕不已,又胡亂閒扯了幾句就灰溜溜地下去了。
雨瀾看她狼狽的樣子心中一陣痛快:“讓我把銀子給你打水漂,我還沒有白蓮花到那種程度!!”
雨瀾叫曉月曉玉看好了值錢的東西,就呆在一旁靜觀其變。
上巳節轉眼就到了。前一天延慶郡王府就派人送來請柬,邀請老太太、三位太太以及衆位姑娘去京郊南山杏子林觀賞杏花。延慶王妃將在杏子林置酒,大會京城衆位貴婦貴女。
延慶王府與楊府關係非比尋常。延慶王妃,就是楊老太爺的嫡出女兒,雨瀾的親姑姑。
大楚太宗朝以來,幾經清洗,宗室子弟凋零殆盡。太祖一脈十餘個皇子死了個乾淨,如今只剩下晉王葉邑辰一棵獨苗,秦王一脈也是半斤八兩,千頃地裡只留下葉楓齊一棵苗。太宗這一支雖然得以承嗣大統,但長子早殤,次子又患有精神疾病,便由三子繼承了皇位,也就是當今的正統皇帝。
延慶郡王母妃位分卑微,沒有撫養皇子的資格,便從小養在景仁宮賢妃名下。賢妃就是當今皇上的生母。也就是說,延慶郡王是與當今皇上是一個屋檐下長大的,感情自然非比尋常。
因此正統皇上剛一即位,就下旨封他爲延慶郡王。延慶郡王身份貴重,卻深通韜晦之道,整日浸淫於書法之中,超脫朝局之外,反而更受皇上青睞。
“這次一定很熱鬧!”綠靜齋堂屋裡面,雨瀾、雨霏、雨晴三姐妹團團圍坐。雨晴坐在檀木椅子上,小臉興奮得直髮光。“那杏子林的杏花有幾十畝呢,要是全開了,不定多好看呢!太太說三姑姑給全京城所有有頭有臉的貴婦貴女全都發了帖子,公主郡主都有好幾位呢!賞花、吃酒、還要作詩……”三姑姑就是延慶王妃。
雨霏咳嗽一聲打斷九姑娘的話,趕緊給雨晴打眼色,姐妹們明天都可以痛痛快快地出門玩一天,只雨瀾一個被父親禁足拘在家裡,雨晴現在說這些,不是給雨瀾添堵嗎?
悄悄去看雨瀾的表情,還好沒什麼變化。雨瀾眉毛微蹙,不解地問:“不是說延慶王府一直很低調嗎?三姑姑這一次怎麼搞出這麼大動靜?”
雨霏解釋道:“咱們這位王爺共有三子四女,大表哥、二表哥都是嫡子。大表哥眼看到了年紀就要被立爲郡王世子了,三姑姑已爲他娶娶了都察院左副都御使高谷的女兒。二表哥,還有一位側妃生的三表哥年紀都不小了……”
雨瀾聞絃歌知雅意,就笑:“原來三姑姑要給兩位表哥選媳婦呀?”
雨霏道:“可不是嗎!三表哥倒也罷了,只是那二表哥……真不知哪家的姑娘能有這樣的福氣,嫁給二表哥爲妻!”一時臉上都是憧憬。
皇室宗親第三代子弟中,延慶郡王次子葉敏淳聰慧過人,文武雙全,大名連雨瀾都聽說過。太子曾語:“敏淳聰明絕頂,才德雙全,我兄弟皆不如也。”不但太子喜歡他,皇上對他也十分厚愛,年紀輕輕就讓他在各部院衙門當差歷練。他年紀雖輕,但辦事幹練,極有才幹,往往被鐘鼎之家拿來當做楷模,以督促教育族中子弟。
閨閣中的姑娘們也經常議論他,因爲他“美姿容,善言笑”,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總之,這位表哥竟是一個有權有錢、有品有貌、有才有德,要嘛有嘛,無數閨閣少女聞之心肝肉顫的超級鑽石王老五!
這種人不是更應該出現在晚八點檔的古裝肥皂劇中嗎?雨瀾覺得世界很神奇!
按說這位表哥原主人應該見過,可是雨瀾想破了腦袋也想不起他長成什麼樣?不知比起晉王葉邑辰那個妖孽來如何?聽說宗室中還有一位大名鼎鼎的美男子——和年少有爲洵洵儒雅的葉敏淳剛剛相反,這一位風流浪蕩,行事荒唐,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就是秦王葉楓齊。
雨瀾不由有些奇怪,怎麼長得好看的都姓葉?
雨瀾就笑得曖昧:“四姐姐見過二表哥嗎?他真的生得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雨霏順嘴就答。
“那你就嫁給他做我的二表嫂吧,親上加親……”
“你個小蹄子,看我不撕你的嘴。”雨霏羞的臉都紅了,就去扭雨瀾的臉,調笑了一回,衆人也就散了。
第二天是上巳節的正日子,楊府出動了十幾輛馬車,全家女眷總動員,浩浩蕩蕩開赴京郊南山。內宅女子們個個花枝招展,歡天喜地。
兩相比較下,綠靜齋的氣氛就十分低迷。吃了午飯,歇了午覺。雨瀾歪在榻上無精打采地看書,看了一會兒睏意再次襲來,居然又睡着了。
曉月悄悄將那本磚頭厚的《食貨志》從雨瀾的小手中抽了出來,又悄悄地爲她蓋好被子,用眼神示意曉玉,兩人慢慢退出屋子。
外邊陽光正好,兩個大丫鬟就站在簾子外邊曬太陽,一邊曬太陽一邊壓低了聲音說悄悄話。曉月憧憬地道:“咱們姑娘能一塊兒去就好了,憑姑娘這份才氣,一定能在詩會上大放異彩。”
曉玉也跟着嘆了一口氣:“誰說不是呢,姑娘被拘了這麼久了,早就悶壞了。”
兩個人小聲說了一會子話,忽然聽見一個爽脆的聲音:“兩位姐姐在說什麼呢,這麼熱鬧?”兩人擡頭一看,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杏黃。
兩人對望了一眼,同時想起屋子裡睡得正香的雨瀾。高門大戶的姑娘,行走坐臥都有一定的規範,這個點兒了,還在睡覺,這可不是大家閨秀的做派,要是傳到老太太的耳朵裡……
曉月立刻提高了聲音:“杏黃姐姐,你怎麼來了?你沒隨着老太太去杏子林踏青賞花?”曉玉則返身進了房間。
“老太太喜靜不喜動,身上又懶懶的,昨天就派人知會了三姑太太,只教三位太太帶着姑娘們去了。”杏黃如有所思地望了曉玉一眼,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善解人意地和曉月寒暄起來。
說不了幾句雨瀾就出來了,身上整整齊齊的,臉上掛着嫺雅的微笑:“杏黃姐姐怎麼來了?”
杏黃施了個禮:“七姑娘,老太太請您過去一趟。”
雨瀾這次帶了曉月,隨着杏黃出了綠靜齋。“今天是上巳節,祖母怎麼沒出去疏散疏散。”
杏黃就把剛纔和曉月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雨瀾試探着問:“祖母喚我過來有什麼事嗎?”
杏黃回道:“老太太閒坐無聊,想叫姑娘來給她講講古記兒,讀一卷經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