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銀秋挺想知道洛三川的診脈結果,她瞧了瞧萬白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再看向洛三川的笑臉,無解。
在萬白開口說話之前,洛三川身邊的小二插嘴道:“三少爺,強伯說您這一桌有貴客需要小吃,不知道是要什麼小吃呢?”
沈銀秋擡眼觀察了這小二,爲什麼那麼排斥他們三少爺被人把脈,難道洛三川並不知道他自己的身體情況?一直被瞞在鼓裡?也不會,莫少恭都知道了這回事,還隱蔽到哪裡去。
洛三川也沒有怪這小二打斷他和萬白之間的談話,反正什麼結果,只消看一眼診脈之人的表情就知道了。
他看向沈銀秋,在衙門說要吃小吃的人不就是她嗎?但卻發現她在盯着他身後的小二,弄得他也轉頭去看。
小二被自家少爺盯的一臉心驚膽戰,難道小少爺生氣了?他輕聲略忐忑道:“三少爺?”
洛三川也沒覺得這小二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長的不出色也不醜,她看什麼?
沈銀秋收回視線,看着桌上的菜餚道:“不用小吃了,我吃飽了。”
洛三川卻道:“你不喜歡我們食樓的菜餚?吃的這般少,這就飽了。”
沈銀秋掃過桌上的八盤菜一盆湯,再看着自己吃光的一碗米飯加上碗旁邊的殘羹,少嗎?她把帽子往後拉,露出一頭秀髮,“你不知道在北街那會我一直在吃麼?”
洛三川想起她咬煎餅的模樣,兩個腮幫子鼓鼓的,頓時沉默下來不再多說。
沈銀秋得意,万俟晏還在斯文的進食,長的好看的人果然連吃飯都顯得那麼賞心悅目,即使他易容了,沈銀秋也能自動代入他本來的容貌。
她拿起另外一雙乾淨的竹箸給他夾他常夾的菜餚,“忙活了一天,你吃多點,不然晚上容易冷。”
三洛川也慢吞吞的吃着他的摻雜了藥性的膳食,瞥了万俟晏一眼,其實單看容貌,他和她真是不配,不過男人要那麼好看也沒有用。
他嘀咕道:“吃飽跟冷有個什麼關係。”
沈銀秋不和他計較,吃飽了身體才暖和!
靜靜的過了小半刻鐘,萬白是第二個放下竹箸的人,他飲了兩口湯,終於捨得出聲說道:“等會你的藥膳給我看一看。”
洛三川狐疑的看着他,“你倒是說說診出了什麼?”
“沒什麼,你的肝臟出了些毛病影響到雙目,我要看看你的藥膳和肝臟有什麼衝突的地方,你這個應該是用了什麼藥物傷到五臟了。”
小二見他說的頭頭是道,但見他這般年輕,十分懷疑,朝門外使了個眼色,讓人去請強叔來。
沈銀秋隨意亂瞄,發現他的舉動,暗歎,這洛家的人怎麼連個食樓的小二都跟家中小廝那般敬業。
強叔很快出現了, 端着一碗湯藥上來。
他小心放到洛三川面前,暗自打量了萬白一眼,似乎不知道萬白方纔說的話。
洛三川直接把湯藥緩緩推到萬白麪前,“你不是要看麼?看吧。”
這爽快而毫無警惕性的樣子實在讓人無話可說,但想到被衆人寵着長大的小少爺沒有什麼警惕心也不是很奇怪,就是有時候腦補的東西太過了,讓人想動手收拾一番。
沈銀秋低聲跟万俟晏道:“我看他就是不想喝藥。”
万俟晏也側頭和她耳語:“你以爲他是你呀?想必他常年喝藥已經習慣了。”他以前還不是那樣,把藥當飯吃,喝多了味覺就麻木了。
沈銀秋卻不贊同,“習慣了藥也不會變甜。”
萬白用乾淨的竹箸沾了一點湯藥放進嘴裡嘗,片刻他就臉色沉了沉道:“這藥膳不能喝了!”
強叔見他年輕,不是很放心,但他顧忌万俟晏,還是耐着性子問道:“先生爲何這般說?這藥方是雲遊在外的高僧看過我家小少爺 之後留下的,當時救了我家少爺一命!”
萬白麪露嗤笑,“這藥方的藥性很強,臨時救一命尚可,長期服用這不等於在下毒殺你家小少爺麼,問問你家小少爺除了開始出現雙目視物不清,腹部痛不痛。”
“痛。”洛三川皺着眉頭,輕聲道。
強叔很是吃驚,“小少爺!您身體不舒服爲何不說,我們要看大夫。”
“每次都看大夫,每次都留下一堆藥,每次都不奏效。”洛三川低頭看着自己還未吃完的膳食,默默補充一句:“還苦的不行!”
沈銀秋私底下扯了扯万俟晏的衣袖,朝他擠眉弄眼,我說的不錯吧,藥沒有不苦的!
万俟晏輕微的點頭,認同她說的,有些無奈的想,不同意,她針對藥苦這件事哪裡有那麼容易放棄。
沈銀秋得到他的認同後仍舊沒有覺得高興,天天喝藥的人日子實在太苦,這一刻她忘記洛三川在飯館的愚蠢言論。
萬白直接伸手過去:“我再給你把把脈。”
洛三川隨之任之,萬白把完脈,另一隻手動了動,沈銀秋見他是想寫要藥方的感覺。
“我給你開一副藥,你換掉現在喝的,溫養吧,傷害底子來提升氣色的方法簡直是慢性自殺。”
強叔眸光一震。
“當真?”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疑問。
他們回頭,是洛大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面色嚴肅,還帶着薄怒。
洛三川起身喊了聲大哥。
万俟晏也放下了竹箸,沈銀秋用眼神問他吃飽了嗎?万俟晏朝她一笑。
洛大少走到洛三川的身邊,按着他坐下,也顧不上場合當着衆人的面問道;“三弟,他所說的症狀全都符合嗎?”
洛三川瞅着萬白,猶豫了一下點頭,算了,反正換來換去,也躲不過要吃藥的下場。
洛大少卻沒有完全信任萬白,他們都有一個錯誤的觀念,上了年紀的大夫才比較有經驗比較會看病,而萬白不過二十年華,瞧着着實年輕了點。
“你真的沒有騙我們?藥方是好的?”
萬白停止想在桌上的叩打的手,面無笑意,他出來江湖這麼久,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懷疑他的醫術了,洛三川這自出孃胎的病,他是治不好,但是用他的藥方至少沒有那麼傷身,活的也許還能長些。
他似笑非笑道:“藥方用不用隨意,我也沒有逼着你們用不是?”
就是這種態度最讓洛大少拿不準了,對方的來頭他還沒有查清,單看單子晏夫婦和他身邊的隨從的身手就能知道不是普通人,這個萬白,到底值不值得相信?
無緣無故給他三弟把脈又是爲什麼?
沈銀秋重新帶上帽子不出聲,撐着下巴看洛大少的決定,用不用本來就不是醫者決定的,而是病人和家屬。萬白肯開藥方還挺有善心的感覺。
“冒昧問一句,你們到底是什麼身份?”洛大少長期和外面的人交際,方纔只是聽到洛三川一直吃的藥竟然形同在慢性自殺,一時無法接受才情緒高昂了些,此時冷靜下來,語氣很好,還放低了姿態,讓萬白感覺到了尊重。
萬白也不想在這過多的糾結,他只問道;“洛大少可有聽說過江湖上有一行醫人稱白小生?”
沈銀秋暗道,這名字熟啊!她看的話本里可不就有嗎!
洛大少一頓,目光盯着萬白不放,眼神也熱切起來,“原來您就是……白小生!”最後三個字他說的極輕,像似怕驚醒什麼一樣。他往後一招手道:“來人,筆墨伺候!”
然後朝萬白恭手道:“方纔多有得罪,還請白神醫原諒。”
萬白擺手表示沒事,面色也不見的多輕鬆,看了一眼處在不明狀況的洛三川道:“還有些事,是我和你單獨說,或是直接在這說?”
洛三川一副你們要瞞着我什麼的神色,緊盯着他們倆。
洛大少掃了一眼不遠處時不時朝他們看來的衙役,提議道:“不如我們去另外一個包間祥談?”
萬白同意,看向万俟晏,意思明顯。洛大少立刻上道也請万俟晏和沈銀秋移步。
沈銀秋跟在万俟晏的身邊,暗暗觀察洛大少,心想這洛大少對洛三川的事可真放得下面子。兄友弟恭,這洛家真和,聽說老二喜歡古董,常年在外跑,對家業沒有覬覦,三兄弟也完全沒有爭吵。
万俟晏早就發現沈銀秋總是偷看洛大少,所以他有心無心的擋住她的視線。
沈銀秋剛開始沒有發覺,次數多了她哪裡還想不明白,幽幽的看着淡然的万俟晏,他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還端着那麼正經的一張臉。
“你擋到我了。”她悄聲道。
万俟晏朝她笑,並非出自真心,“我故意的。”
沈銀秋被一噎,怎麼有人可以這麼光明正大的說出來。
洛大少帶着他們去了雅間,桌上已經備好筆墨紙硯,洛三川自然也是緊跟在他們身後,洛大少沒有阻止,有些事情瞞是瞞不住的。
萬白腦中已經想好了藥方,急着寫下來,坐下之後也不曾多言,專注的寫下藥方,途中多有停頓,似在思慮。
一刻鐘後,他才放下手中的毛筆,將藥方交給洛大少道:“這是藥方,你可以先煎給他試試,視力問題會有所緩解。”
“那其他的呢?”洛大少追問道,只是視力問題他怎麼能安心,明年三兒就十八了,年幼時那個道士的預言一直壓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