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一個人自己就過來的!你問過世子了嗎?你知道你私自回沈家代表着什麼嗎?”劉氏完全沒有沈銀秋想象中的高興。她眉目凌厲,即使在病中也一樣氣勢逼人。
沈銀秋深深的看着她,“我從牆上翻進來的,沒有人知道。”末了,她補上一句:“若是你再這樣喊下去,就不曉得有沒有人發現了。”
劉氏一噎,到底還是沒有再問責,沈銀秋看着她被子上花瓣,兩人沉默了半晌。
還是沈銀秋先開口說話了,“你身體感覺怎麼樣?去請個大夫吧。”
“不是什麼大事。”劉氏嘆了口氣道,連帶着咳嗽了幾聲。
沈銀秋抿脣,手指緊了緊衣袖,最後還是傾身上前給她拍背道,“都這樣了,還沒什麼?我聽清流已經三天了還沒有退高熱。”
“是清流叫你來的?你叫她進來。”劉氏起身靠在牀頭邊,雖然語氣淡淡,但是要找清流算賬的意思明顯。
沈銀秋坐在牀邊不動,“你覺得清流有那個機會從沈府去到侯府叫我嗎。”
劉氏怔住。其實並沒有那個機會,清流到底還是聽她話的,而且她們都明白,找沈銀秋來根本沒有任何用,只會白讓她擔心。
“我讓世子派的護衛帶我進來,不知道你竟然生病了。”沈銀秋睜眼說瞎話,說的特別平靜。
劉氏信了三分,“沒嫁人之前還覺得你尚且穩重,怎麼幾個月不見,倒像個孩子了。”還敢翻牆了,說好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呢?
“我年紀本就不大,天真爛熳些不可以嗎。”沈銀秋本是說來笑話的,但劉氏聽了卻低落道:“是啊,你都沒有天真爛漫過。”
沈銀秋:“……”這詭異的談話內容。
她摸了摸劉氏的額頭,果然還有些燙,正好清流端着白粥和湯藥進來,沈銀秋就接手了。
她也沒有照顧人的經驗,但顯然比劉氏當初第一次喂她喝藥時細心多了。
劉氏凝眉不喜,別開臉,對湯藥的抗拒十分明顯。沈銀秋要笑了,她娘做生意的時候精明,在生活上卻像個孩子,多大了還耍性子不喝藥。
“我千里迢迢翻牆進來,親自餵你,你都不肯吃麼?”
劉氏凝眸看她,對沈銀秋現在似笑非笑的面孔感到十分陌生,但到底還是配合的把藥和粥都給吃了,空了許久的胃有了食物充實,四肢都開始變得溫暖起來。
沈銀秋放下碗,清流連忙接過收拾,清流則用溫水沾溼娟帕遞給她。沈銀秋沒有急着擦手而是先給劉氏擦乾淨嘴角。末了,才擦了擦手。
清寶和清流各自忙去了,裡間又剩下沈銀秋和劉氏兩個人。
沈銀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知道万俟晏回去沒有,她今日應該沒有那麼早回去,到時再和他道歉好了。
“娘,你很難受吧。”沈銀秋將注意力放到劉氏身上,她知道的,她娘喜歡沈藺如,不對,是愛。
即使狠話放了一堆,如果她真的不愛他了,願意放下了,就不會還用最真實的自己去面對沈藺如。她吵她鬧,她只是想讓沈藺如回心轉意。如果她不愛了,怎麼會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沈銀秋方才也在想,是不是她的錯?她沒有來到沈家之前,她娘獨受沈藺如的寵愛。她是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妾能上桌和主人家一起吃飯還旁若無人的你儂我儂,而老夫人和正室卻不敢多言的。
她也忘了是什麼原因讓她娘突然對她轉變了態度,就好像是突然間,換了一個人似的,開始維護她寵着她。然後她從小心懷疑到感動接受,好像一切都那麼自然。
而劉氏這時卻看着沈銀秋冷聲道:“你知道什麼。”
這是沈銀秋始料未及的回答,好像是山崩地裂後,在她和她娘之間裂開了一個橫溝,深的見不到底。
她想不通,只能儘量保持住自己的冷靜,“我知道你很愛沈藺如。”
“呵呵,我跟你說過,我離開他也可以過得很好吧!我有錢,有很多的錢!”劉氏不屑的勾起嘴角道。
沈銀秋沒有信她,“那也只是說說而已,你只敢對最親近的人大吼大叫發脾氣,一個是外祖母,另一個是沈藺如吧。”
“他是你爹!你一口一個沈藺如還當我是你娘?你現在當着我的面說這些是想彰顯你有多聰慧有多明白?”劉氏的話跟冰雹一樣,狠狠砸在沈銀秋身上。
沈銀秋面色冷峻,腰板挺的很直,如果忽略她越抓越緊的手指,這一切都還是無懈可擊。她就知道,她娘真的沒有的放棄沈藺如。
一個不愛你的男人有什麼可愛的!沈銀秋心裡很冷,在她娘心中,她沒有沈藺如那個男人重要。
“所以你想繼續生病,你以爲他還會關心你嗎?不會!他只會想要你銀子!他只會在想要你幫他搭橋的時候纔會來找你。”這時,沈銀秋的情緒已經明顯有些激動,但她馬上就剋制下來。她還是無法接受,那個好不容易關心她愛護她的娘不見了。
她感覺她好像一隻寵物,得寵時能擁有全天下,失寵時卻能被輕而易舉的扔掉。
劉氏憎恨的看着她,卻死死的咬住脣,不讓自己說出口,也許她知道她說出口必定是傷人的話。
沈銀秋深吸一口氣,“清醒點吧,做回以前驕傲的自己,那樣的你最迷人。你也說了你有錢,而沈家從祖上八輩子都是窮光蛋,沈藺如又沒有膽子收受賄賂,不過也沒有什麼人給他送禮就是了,人人都知道他是皇上的親信。他們時常缺錢,你掌管財政大權,態度稍微放軟一點,他絕對不會再無視你的,若是到時你們談到我的事,他說什麼你都依了他便是,這樣你們就不會爭吵了。”
劉氏也軟了下來,嗤笑一聲:“呵錢……知道我爲什麼不讓你來麼,他把我逼上了末路,先是利用別人將我關在西院不讓我出府,然後惡意打壓我的鋪子,還把跟了我多年的幹事撬走,沒有得力的幹事,再加上栽贓陷害,我的鋪子都虧空了,甚至被封了不少!”
沈銀秋一愣,她不知道這件事。那個他指的是沈金軒吧,沈金軒、
劉氏漸漸收起渾身的刺,露出脆弱的一面,“囡囡你知道嗎,他騙我。他之前放棄你也好,不重視你也好,我還可以原諒,但是不可原諒的是,他夥同他的兒子女兒夥同張賤人和老巫婆一起,把我依仗的東西搶走了。”
哎,她娘真的當她的心是銅牆鐵壁麼。
沈銀秋沉默一會看着她脆弱的樣子說:“你的依仗不是銀子,是我和外祖母。”
“你……你能做什麼?你有權利嗎?你的銀子不是我給你,就是你外祖母給你,而你的外祖母,年紀大了,涉及到別的勢力,她想管,你舅舅也不會讓她插手的。不然你以爲你眼睛出事那會兒,她那麼疼愛你爲什麼沒有來看你?”劉氏說的太現實,足以把沈銀秋打擊到如同雨夜裡的浮萍。
沈銀秋確實是被說的啞口無言,是不是她把事情都想的太好了。
劉氏見她低頭,眸中閃過一絲不忍,但想到了什麼,又十分堅定。“以後你別來了,我護不了你,當初對你好,也不過是聽進清流所言,我沒有兒子,只有你一個孩子,對你好也就等於給自己留個退路。但你已經嫁了人,還嫁給一個沒用的世子,這退路哎,算了你還是自己多加保重吧,有事也別來找我。”
沈銀秋擡頭看她,眼圈發紅,眸中水光瀲灩,“我出嫁那天你說,有事要先跟你商量……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了?”
“又不要?”劉氏問她。
沈銀秋忍住,搖頭,“沒什麼,我知道了,你也要保重,記得喝藥,養好身體理智點跟沈藺如和好。”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快點回去吧。”
沈銀秋點頭,剛要走,又聽劉氏道:“等會,這個給你吧,鋪子雖然已經毀了,那些地契還在我手裡,現在放在我手裡也不會有發展 了,你拿走吧,免得他跟我開口要,我又給了他。”
沈銀秋不想接。
但劉氏說:“怎麼?不想要我的東西了?我給你的東西還少?這不過幾間鋪子的地契。不要就給你外祖母吧,但你外祖母問起來怎麼回事,你得自己去圓話。”
“我知道了。”沈銀秋接過,心裡堵的很。
“還有,改天找個時間把你的丫鬟帶走吧,留在我這裡也沒有什麼用處。”劉氏說完似乎不想和她多言,閉上了眼睛。
沈銀秋皺眉,皺的緊緊的,她看着劉氏,過去那個慵懶恣意的人好像是她的幻想,方纔那個嘲笑譏諷的人才是她的真面目,但她閉着眼的樣子,前所未有的脆弱。
她握緊手中錦囊,轉過身腳步沉重的走出裡間。
千栆還在搗藥,她對這方面一向很專注。
沈銀秋走到她面前緩緩蹲下,千栆搗藥的動作一頓,擡眸看她,沈銀秋那雙微紅的眼眶讓她一怔。
一直以來,有千光千雲千水那三個沉穩活潑的人在,主子似乎是輪不到她安慰的,不開心了千光他們會想盡方法逗她。後來千水走了,也還有千光和千雲,她也還是沒有學會安慰主子,更多的是主子在鼓勵她。
可是今天,主子難過了,她蹲在她面前,而她卻不知道應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