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驚聞噩耗
記憶中對這個舅家少『奶』『奶』真的沒有好印像的,甚至是說不出的厭惡。如情着實不想見到此人。自從上回新年見過一面,如今又有足足大半年未曾見過。聽說此人已開始着手接過向家的產業,幫着向夫人打理鋪子裡的生意。這童青雯雖不討喜,但做生意還是有一套的,聽說才接手鋪子,客人就比往常多了一倍之餘。向夫人總算平了心情,着手讓她打理鋪子裡的生意。
對於能做生意的女『性』同胞,如情還是異常佩服的。在前身時,她也看了不少穿越小說,似乎會做生意的都是穿越女纔會有的本領,而穿越女來到古代,個個都能混得風聲水起,除了能讓好男人相中外,還能經營事業。如情細細想了想,她應該也沾了穿越女的光,嫁了個不算太壞的男人,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但,她本領有限,除了努力當好主母,做個賢內助,生一堆小娃娃,負責傳宗接代當個地地道道家庭主『婦』外,經商這塊領域,她還真的從未涉足過,也不擅長。
所以人家童青雯以二十歲之資就能把夫家生意做活,着實羨慕並佩服的。
因爲如情是孕『婦』,又頂着這麼個大肚皮,稍微有良知的人都知道,不能太過勞累主母。是以,童青雯親自來到隆仙居,與如情請安問候。
“自從新年一別,又有大半年不曾見到表嫂了。表嫂別來無瀾?”
童青雯一身雨過天青對襟褙子,下身湖綠『色』蜀繡百褶裙,頭梳規整繁複的墮馬髻,整套碧玉打造的首飾珠花耳環流麗灼亮,單看這一身整潔又貴氣的着裝,如情便知道,傳聞果真不假,這人確實經商賺了錢的。
“託表弟妹的福,還行吧。表弟妹千萬別拘着,隨便坐。”然後指了指身邊的炕。
長長的炕鋪上,鋪着漂亮的天藍『色』冰絲軟墊,如情和童青雯各坐一邊,待丫頭上了茶後,童青雯拿着茶碗微微抿了一口,道:“這茶不錯,只可惜泡的火候不大足,茶葉都還浮着。”
沉香忍不住黑了一半的臉,童青雯側頭與如情道:“這是什麼茶?”
如情望向沉香,沉香回答“回表少『奶』『奶』的話,這是蜀地的蛾眉茶。”
童青雯眉尖一挑,似是不悅,“堂堂王府什麼樣的茶沒有?偏弄這麼個不起眼的給我,怎麼,是瞧我身份低微,不配喝好茶麼?”說着“碰”地一聲把茶碗放到燕翅烏木几子上。
如情暗自動了怒,卻淡淡地道:“表弟妹嫌這茶不好麼?峨眉多『藥』草,茶尤好,異於天下。此茶味佳,『色』二年白,一年綠,間出有常。這峨嵋青在蜀地是極其有名,產自峨眉山高山之處,滋味鮮醇高爽,味醇回甘、清香沁脾,經久耐泡。秋天,屬涼,有蕭殺之象,空氣漸燥,皮膚、鼻腔、會有乾燥不適感,這叫‘秋燥’。此時宜喝清茶,『色』澤綠潤,內質馥郁,不寒不熱。秋涼飲之,可以潤膚、除燥、升津、潤肺、清熱、涼血,於金秋保健十分有利。如今雖已是深秋,然天氣猶燥,這峨嵋青有清熱解毒之功效,表弟妹頂着一身燥氣而來,這才讓丫頭奉上清茶。這茶是否上檔次,倒在其次,其中最主要的,卻是此茶最宜秋季品嚐。如此好茶,表弟妹若還嫌棄,可就傷了底下丫頭一翻好意了。”
童青雯臉『色』窘了又紅,紅了又黑,她是商戶女,能識字已經很不錯了,如情那些是事而非的文嚼字哪聽得明白?似乎聽她這麼一說,這叫什麼峨嵋青的還真是地道的好茶,並且還懂養生之道。可惜她卻有眼不識泰山鬧了回大笑話,但又不願承認是她見識淺薄,只是倔着脖子道:“聽表嫂這麼一說,這茶還真是好茶,可惜,我是個粗人,雖是父母唯一的嫡女卻仍是吃不慣這種茶。只能辜負表嫂一番好意了。”她盯着如情,把“嫡女”二字咬得極重。
如情神『色』漠然,淡道:“於夏,還不拿更好的茶葉來。哦,就拿我放到紫檀木雕福壽的櫃子裡最左邊的最底層的抽屜裡的茶來,好生款待身爲‘嫡女’的表少『奶』『奶』。”
於夏面『色』有一會兒的茫然,但剛纔一直仔細留意如情童青雯的沉香則機伶地捉了於夏一道去把茶拿了出來。用嶄新的‘雙魚送吉’汝窯彩粉茶碗沖泡而成,粉『色』茶碗盛着棕『色』的茶葉被恭敬遞到童青雯旁邊的几子上。
如情一邊『摸』着肚子一邊淡笑解釋:“這茶葉看起來是有些粗燥,但外頭卻是很難買到的。此名爲‘吳平味’,這茶的來由是一個叫吳平味的人發現此茶,便由此而得名。是產自蜀地的嫡系山,也只有上千尺高峰裡纔會有這種茶,經由嫡系山裡的傲慢谷的水洗淨茶污,再以短視枝的文火煎制而成。最後交由短淺護衛,再用特殊的狗眼密封,再送到京城,放到看人低裡,仔細保管。”她笑意盎然地盯着童青雯,後者很是大氣地細細品會着“吳平味”茶,瞪了兩旁的丫頭,又笑如春風地道,“這茶極是難得,一年也才產三二斤,連宮裡都沒有的。若是表弟妹喜歡,再拿些回去與舅媽嚐嚐。”
童青雯被如情繞得暈頭轉向,什麼吳平味,地系山,傲慢谷,短示枝,她聽都沒聽說過的,還有什麼枸眼密封,放進看人堤裡貯存。能這般詳細且精通,想必確實是好茶。雖然是不大喝得慣,但聽如情的口氣,與剛纔的鄭重,此茶應該極難得的好茶。
童青雯連續喝了幾大口茶,越發覺得這茶果真好茶,讚不絕口,“醇香入口,沁人心脾,果真好茶。”
如情莞爾一笑,“既然弟妹喜歡,就拿些回去讓舅母嚐嚐。”然後吩咐沉香把此裝些送到鼻老爺家。
童青雯原想拒絕的,但見沉香動作麻利地領命而去,只得作罷,道了謝後,這纔回到正題。
“表嫂這肚子,看着好大,應是快生了吧?”
如情『摸』着肚子,笑道:“是呀,已經足月了。穩婆說肚子已經往往下垂了,就在這兩日了。”
童青雯若有所思地望着如情的肚子,“表嫂這肚子看想來挺結實的,從背後看着一點都不顯,想必是個帶把的。”
“但願如此吧。”如情接過從周媽媽遞過來的鴨子肉粥,拿了湯匙一邊細細地吹一邊慢條期斯理地吃。
童青雯瞟瞭如情的鴨子肉粥,見一個着玉緋『色』描金菊花褙子的丫頭向自己遞來一碗濃稀適合的蜜『色』粉羹,本來她肚子並不餓的,但想着王府的東西都是明貴的,不吃白不吃,於是接過,隨意吃了兩口,只覺耦粉甜軟適中,軟膩而順滑,不由自主的把一碗耦粉羹給吃得精光。瞧着這空了底的碗底,面『色』訕訕地放下碗,又發現几子上不知何時擺放着一盤酥香蓬鬆的『奶』酪酥油餅,她又捻了塊放進嘴裡,只覺入口即化,鹹甜相宜,酥脆爽口,本想再吃,到底顧忌着身份,不敢隨意。只能沒事找事地盯着如情手上那比她剛纔用過的大出一倍有餘的雨過天青繪海鳥的汝窯瓷碗,只見碧油油的米粥,加了蔥花與碎碎的鴨肉,一股糯糯的米飯香飄進鼻間,她神『色』微動,訝異,“王府裡什麼山珍海味沒有?怎麼表嫂還吃這個?”
如情擡頭,淡道“山珍再是美味,總有吃膩的時候,更何況還容易上火,這鴨子雖便宜,倒也可以降降火氣。”
童青雯似乎不以爲然,周媽媽解釋道:“表『奶』『奶』有知不錯,我們王妃自小就深受老太君仔細教養,最是注重膳食均衡,鴨,甘涼,滋五腑之陰,補清心虛熱,補血,行水,養胃,生津。王妃中午吃多了大補之物,再食些烏骨鴨肉粥,方是養生之道也。”
童青雯呆了呆,神『色』越發訕然,見如情神『色』淡然,而身邊幾個丫頭則面帶傲然,忍不住暗鬱了口氣,乾笑幾聲,“到底是鐘鳴鼎食之家,想不到連吃個鴨子都有這麼多的講究。表嫂當真好福氣。”
如情放下碗筷,淡道:“表弟妹過獎,不過是自小養成的習憤罷了。”她望着童青雯下撇的脣,意有所指地道:“我方府雖非大富大貴,我也只是個區區庶女,所幸有祖母垂憐,把我當成嫡女來養,並嚴令告誡我,不得有姨娘做派,什麼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把戲休得使出來。”
童青雯面『色』一僵,隱藏在五『色』蘇繡雲袖裡的手指頭悄然握緊了。
這時候,又有丫頭湍了茶水分別遞給如情與童青雯,如情接過,輕輕啐了一口,童青雯見狀,也有樣學樣,三顆手指頭捏着碗底,另一手撥弄着茶碗,輕輕喝了一口,只覺茶水清香撲鼻,脣齒留香,不由自主地,又喝了第二口,忽然發現給她遞茶的丫頭面『露』輕笑,不由疑『惑』,陡然瞧到如情用雪白綃巾帕掩着半邊面頰,朝身前丫頭端着的暗褐『色』玉鉢裡吐了茶水,瞬時想到什麼,臉紅似血,端着茶碗進退不是。
如情也很想刻薄她兩句,不過到底還是要給自己積些口福,於是替她解圍,“這嗽口茶一向用清茶替代,剛開始祖母教我規矩時,我也把這當成茶水來喝了,還被祖母好一通笑話呢,直說我上不得檯面。”把這話說完後,如情又暗自腹誹,又刻薄了一回了。但沒法子,她已經儘量委婉了,誰叫她先來惹她?
童青雯臉『色』青紅交錯,難堪得直擡不起頭來,但又不能明着發火,只得強笑道:“想不到吃個飯都要講這麼些規矩,那這人生還有何意義呢?”
如情淡道:“是呀,原先我也覺得這些臭規矩學着還真沒意義的。可後來發現世人總會無聊的拿家世呀,出身什麼的說事兒,也就不得不遵循這些無聊的臭規矩了。”
如同被捱了一記悶棍,童青雯抿了抿脣,陡然坐立難安,身子也燥得厲害,不由雙手扯着淺慄『色』遍繡柳葉小豎領的領子。
“這才十月呢,怎麼表嫂屋子裡就開始燒起地龍了?”
如情連忙讓人再開兩兩扇窗戶,並讓人把爐子搬遠些,笑道:“我不愛穿太多衣裳,那樣只覺累贅,所以從上個月起隆仙居就燒起了地龍。弟妹若是不習慣,咱們大可移到外頭花廳去。”
童青雯連忙擺手,“不了不了,本來只是想着表嫂快生了,我是該前來探望的,可惜鋪子生意忙,一時走不開,姑母這陣子又染了風寒,這才捱到今日纔來。剛纔只顧着與表嫂說話,倒把正事給忘了。”然後童青雯讓人拿出一對打造精緻的玉玲瓏遞到如情身上,“這是給還未出世的小侄子的見面禮,不值只個錢,只是我家相公從平陽寄來,說要給小侄子見面禮,還望表嫂莫要嫌棄。”
這塊玉玲瓏,是用上好的羊脂玉打造而成,吊在用碧玉蟬制的鐲子上,小鐲子很小巧,還有暗釦,可以自主伸縮,上頭還有塊小巧的鈴鐺,配戴在小嬰兒身上,小嬰兒手一動就會發出悅耳聲響。這羊脂玉打造的玉瓏瓏也並不稀罕,稀罕的是碧玉打造的鐲子上還吊着枚碧玉蟬,並且足足有拇指那般大,可就難得一見。
如情笑道:“王府與向家一向交好,表弟妹還送如此名貴之物,也確實見外了。”
童青雯笑得很是大方,“不過是你那不成器的表弟在平陽城瞧中了這塊玉,瞧着稀罕,這才捎了回來與我。我瞧着不錯,這才專門讓人打造成小孩子的玩意,贈與表嫂和小侄子。還望表嫂不要嫌棄。”
然後童青雯又道:“那塊玉着實稀罕,整整一大塊呢,足足有一斤多重,我讓玉師特意給小侄子打造了一對鐲子,又特意打造了一枝簪子,表嫂瞧瞧,好看嗎?”
如情這才注意到童青雯頭上『插』着枝流光溢彩的碧玉珠杈,確實很非凡,於是笑道:“確實很好看,這玉的成『色』也是極好的。應該是和田玉吧?”
童青雯回答稱是,然後又哀聲嘆氣地道,“這玉也沒花幾個錢,聽你表弟說,也不過花了三千多兩銀子,可沒想到拿去加個工,居然也花了足足一千兩,可把我給肉痛死了。表嫂,你說說,這些玉匠,還真夠黑心的。”
如情輕唔一聲,“確實夠心黑的。”暗地裡與周媽媽互望一眼,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玉芹是否心黑與她無關,她只知道,人家雖說着心痛的話,但語氣卻似是很享受這種心黑。
童青雯又說了她的鐲子花了多少錢打造的,又說她項圉的玉珞從哪兒買來的,總算,說到正題上。
“有件事,本是不該讓表嫂知道的,可如今外頭形勢越發嚴峻,我這內心裡煎熬了幾天,總算忍受不住,這才親自登門,讓表嫂不要做個糊塗鬼才好。”
如情挑眉,如今靖王府確實是多事之秋。因爲李驍那個“敗類”的關係,王府已經成了過街老鼠,外頭傳言甚囂的便是皇帝有意要虢奪李驍親王封號,貶爲庶民,由靖老王爺的庶長子關騏襲爵。原本連廢黜的詔書都已擬好,但經不住太皇太后的嚴厲阻攔,這才按下不發。但稍微耳朵靈通之人如何打聽不出?
深秋的陽光很是短暫,午時過後便隱沒下去,這時候天地之間籠罩着灰灰的一層顏『色』,如同寒鴉一樣的顏『色』。
香爐裡吐出的鵝梨香芬芳清甜,童青雯的聲音低緩而清亮,如同棒槌敲打在衣服上的沉悶聲響,“……江西傳來一個不好的消息,表兄在江西已惹下衆怒,草菅人命,強搶民女,殺人掠貨,無惡不作,早已惹得天怒人怨,遂被白蓮邪教合力追圍,並遇刺身受重傷。這事兒,原本被瞞得很緊,但消息仍是從那邊傳遞到京城……”童青雯瞟着如情疑重的臉『色』,無限唏噓,“聽說表哥被一箭穿膛,也不知還有沒有救……”
周媽媽等人倒吸一口氣,玉琴瞅着如情陡然鐵青的神『色』,連連喝道:“無憑無據的事,表少『奶』『奶』還是不要『亂』說纔好。我家王爺吉人自有天相,身邊高手如雲,邪教想近他的身也是難如上青天。連老王爺和太妃都沒聽說過的事,你一個區區『婦』道人家,如何會知道得這麼詳細?”
童青雯不悅:“表哥遇刺的消息,早已傳遍整座京城。只不過是顧忌着表嫂有了身子,所以低下人一直瞞着罷了。但我說的確是事實,這可是從驛站傳來的消息,由江西巡撫方知禮親筆書寫的,還會有假?”她盯着如情,“就算表嫂懷疑我危言聳聽,但令兄親筆書信總不會有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