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闈帳扯下,只傳出段櫻離嗚嗚的兩聲,之後便只見闈帳晃動。
慕風喜歡段櫻離身體的馨香,她像個好奇的孩子般,聞也聞不夠。段櫻離被折騰快要累垮了,之前吃的那點飯根本都不起作用了,她微閉着眼睛,小嘴微張,隨時都會陷入深睡,卻被慕風攪撓得不行,皺了皺眉頭道:“好多蒼蠅啊,這是什麼日子,爲什麼都沒有人來找蒼蠅啊!”
慕風不想當蒼蠅,終於不再糗來糗去了,而是雙臂將她擁起在自己的懷裡,打算今晚就這麼過去了。
誰知道關靜那討厭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聖上,鳳大人求見。”
慕風很乾脆地道:“不見。芴”
關靜又道:“鳳大人說,有關珍妃的案子,有重大發現。”
慕風的頭腦終於清醒了一點,很是依依不捨地段櫻離分開,下了榻,道:“讓他到正廳等待,孤一會過去。”
“諾。”
慕風穿好衣裳,又將香爐裡的香撥大些,這香有安神作用,希望段櫻離能夠睡得深長些,又叮囑宮婢不許打撓,若有叫喚,好好伺候,這才往正廳而去。鳳羽此時已經等了大約一住香的時間,面色略微蒼白,在燈火下,他的神情明明暗暗,讓人看不真切。
相反,慕風這幾日蒼白的臉色,卻似和緩過來,意氣風發的樣子,進來便直入主位,坐下後,才道:“鳳羽,查出什麼來了?”
鳳羽回道:“回聖上,微臣查驗了珍妃的屍體,發現她是中毒而死。”
這事慕風早就知道了,這時說了聲,“廢話!”
鳳羽又道:“可是她中的毒殊爲奇怪,一般中毒者,毒物隨着食物而入體內,毒物經過的地方,比如喉管,食道,幽門,胃等,都會有不同程度的灼傷。但是珍妃卻並沒有這種現實。微臣由此覺得奇怪,因此大膽作主,將珍妃的屍體剖開,檢驗胃裡的情況,果然,胃裡的食物其實是無毒的。”
這倒的確是個重大的發現,因爲珍妃的事情,已經有幾位女子被懷疑有機會向珍妃的食物裡下毒,而被抓了起來,如今倒是可以將這幾個女子放了。
慕風道:“照你這麼說,珍妃胃裡無毒,那麼那個毒是哪裡來的呢?”
“微臣檢查了珍妃的血液,其血液發黑,而且因爲血液中有毒,所以屍體雖然是被放在寒冷的房子裡,卻依舊有輕微腐敗的味道。並且在珍妃的頸旁,還有手腕處,發現了三次空心針刺過的痕跡。”
“何爲空心針?”
“學醫的人,大多聽說過這空心針,不過真正用的還是很少。也有人用細巧些的竹管代替,將尖端削細成針型,另一端則是空心的容器,裡頭盛着藥汁,可以直接利用推的原理,將藥汁打到人體內,若是治病的藥,則可以起死回生,治療很嚴重的病。若是毒藥,便如同這珍妃一樣,五臟發黑中毒,但是食道與胃裡卻並沒有被毒燒灼的痕跡。”
慕風聽了,也大略的有幾分明白了,“可是照你的說法,便是大夫,也不一定知道這種方法,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能那麼完美的打入到血液中去。”
“正是,所以這個兇手,必然是諳熟醫理。”
“那是否與太醫院的人有關呢?”
“這——還要經過查證才能確定,但是,太醫院的太醫多數都是醫藥世家,醫術傳承於正統,像這種偏門知曉的人恐怕並不多,反而是那位卞太醫,他卻一定知道這種方法。”
他將目標直指卞連玉,慕風卻反而沉默了。
卞連玉是關玉姬的人,關玉姬是關尚的女兒,而關尚是鳳羽的義父,若是將卞連玉扯出來,不知道又會扯出什麼事來,這一家子,在鬧騰什麼呢?
“有確鑿的證據了嗎?”慕風問道。
“還沒有,不過總會有的。”鳳羽擡眸看了眼慕風,又道:“如果微臣的女師爺能與微臣一起查案,相信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慕風很認真地嗯了聲,“孤也是這麼認爲的。”
鳳羽的眸中出現一抹驚喜,“那麼……”
慕風卻又緊接着道:“不過最近她要留下來給孤治傷。”
“治傷不是有太醫嗎?”鳳羽的神情微變,終是忍不住了這樣說,語氣也稍有不恭。
“太醫的醫術哪有櫻離的高呢。”
鳳羽還要說什麼,慕風已然站了起來,“就這樣吧,孤還有事,有消息你可以隨時來向孤稟告。對了,明天是國師的生日,會在國師府舉宴,你現在是他的義子,恐怕要好好的準備一份禮物給他。”
“是。”鳳羽終是沒有再爭執。
慕風出了正廳之後,又急忙往南書房而去,那模樣是個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鳳羽走出甘泉殿沒幾步,就遇到了關玉姬,她道:“你真是無能,段櫻離不是已經被你拿下嗎?怎麼現在又進宮來了?而且一下子就爬上了龍牀,你的顏面何存?”
“皇后娘娘教訓的是
tang。”鳳羽的語氣不卑不亢。
“哼哼,我若是你,便立刻給她好看,便是讓她死了,也比此刻好。”
鳳羽忽然往前走了兩步,眸中的寒意令關玉姬不由地打了個寒顫,“你想幹什麼?”
“告訴你,你不要打段櫻離的主意,若她出了什麼事,即便你是皇后,還有個權傾朝野的老子,我也一定要你好看!”
“你,你不怕我告訴我父親!不再承認你是他的義子!”
“你去試試看,看他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鳳羽說完,又是微微一禮,便轉身離去。
關玉姬錯愕地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恨得咬牙切齒,“好!好!段櫻離,人人都護着你!你憑什麼?我關玉姬,到底哪裡不如你!?”
……
鳳羽出了宮門,不久,便拐進煙花巷。
上了二樓,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往樓下看來,正有舞姬在臺子中間表演歌舞,樓下衆客都大聲地歡呼,有人開始往臺子上扔錢幣,自有小廝龜奴將這錢幣撿起來,邊說謝謝,等一場歌舞完,又有一始喊,“我們要芙蓉!芙蓉快上來!”
“是的是的,我們要看芙蓉跳舞。”
剛剛還很和諧的場面,剎那間有點失控了。
老~鴇只好上前來道:“各位,各位,芙蓉馬上就來,你們不要着急呀!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大家耐心一點,待芙蓉打扮好了,自然會更加的漂亮,你們也可以更加的開心呀!”
鳳羽聽着這名字,略微地皺了下眉頭,有些很令人不快的回憶,出現在腦海裡。他看了看手中的紙條,上面寫的地址又的確是這裡,只能耐着性子等。
須臾,終隨着一段柔美的樂聲,一個女子風情滿滿地出場了,只見她手臂上戴着粉色的手套,頭髮高高地盤成飛雲髻,修長的頸子與纖細如柳的腰肢,立刻使臺下男子們都直了眼睛,“芙蓉!是芙蓉!沒錯正是她!真是太漂亮了!”
“是呀是呀,真漂亮!”
只見女子上臺後,便隨着音樂翩翩起舞,舞姿亦是極優美,只是胳膊的動作很是奇詭,配上她美麗的身段,竟有種形容不出來的特異美麗。鳳羽觀察到,她的胳膊似乎能夠做到沉中人難以完成的動作,便是他是練武之人,也做不到呢。
忽然想到了什麼,他正在替自己倒茶,這時水溢出來了也沒有發覺。直到一個漂亮的小丫頭走過來笑道:“公子,您的茶水溢了。”
鳳羽才如夢初醒,只見這小丫頭一雙機靈的細長眼睛,此時一笑都眯成線了。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小丫頭忽然吟起詩來。
鳳羽卻知道,這正是他們的暗號。
於是道:“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
小丫頭一笑,道:“鳳公子,我是柳兒,我們小姐恭候您多時了,請跟我來。”
鳳羽又向樓下圓臺子上看了眼,只見女子的面紗已經撩開,正是那幾乎被他遣忘了的容顏。他曾經想娶她,可是她不想嫁給他,而差點弄殘他的手。她曾經想嫁他,卻又被他絕情羞辱;他們傷彼此深重,卻又覺得那傷並不算什麼,他本以爲,這世,再也不會見到她。
芙蓉,沒想到你又出現了。
鳳羽跟隨着柳兒進入一間房,裡頭佈置的倒是相當大氣,也頗有幾件精貴之物,可見這女子在這裡是很受待見的。進入房裡後,柳兒便給他沏了茶,泡了香銘,卻不見她嘴中所說的小姐。
柳兒也是善解人意的,此時道:“小姐一會就來,請鳳公子稍等片刻。”
柳兒說完,便出去了。
鳳羽被房裡的香風薰得有點懶,全身都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竟靠在椅上閉起了眼睛。門悄無聲息地被打開,剛剛在外跳舞的女子踩着蓮步走了進來,見到鳳羽歪在椅上,她的脣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這個冤家,當初可是害得她好苦啊。
手指輕輕地撫在他的臉上,她的笑意更加深重,幾年未見,這冤家可是越發迷人了,可惜的是,她再也不會輕信他的慌言了。
鳳羽終於被她撓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卻覺得她的手入手冰涼,並且內裡好似鋼鐵般硬。
“怎麼是你?!”鳳羽略微吃驚,同時不動聲色地將她推開。
段芙蓉呵呵一笑,“怎麼就不能是我呢?怎麼了,吃驚啊?”
段櫻離將剛剛被他抓過的胳膊輕輕用力一扭,就卸了下來,然後把上面的手套扯掉,只見裡頭果然是用鐵製成的小臂和手,手指尖尖頗爲鋒,倒如一件武器似的。不過她的斷臂還是令人可怕,模樣詭異,鳳羽不由自主地擰了擰眉。
“你發什麼瘋?”
“在你看來,我就是個瘋子嗎?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段芙蓉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將那斷臂送到他的眼前,“你瞧瞧,精巧不精巧?這可是蕭徹找了西凌最厲害的能工巧匠替我
製作的,有時候,我倒覺得這雙手臂比我以前的手好,以前的雖然好看,可是到底要嫌柔弱了些,不像這雙手,可以跳舞,還可以殺人……”
說到殺人的時候,她的鐵手忽然往前一送,不知道觸動了什麼機關,居然一下子掐住了鳳羽的脖子,鳳羽反應倒是也快,馬上拍了她一掌並且將那鐵手取下扔到地上,惱怒地看着被她拍倒在榻上的段芙蓉,“你即是與蕭徹扯上關係,那麼被九扉重用也沒什麼奇怪的,她果然是個不一般的女子,你曾經害過她,她卻不計前嫌,沒要你的命。”
段芙蓉被拍了一掌,像沒事人似的,用另一隻沒卸下的鐵手,拿了手帕和傷藥,“我替你包紮一下吧,你脖子上有傷。”
鳳羽也知道自己受了傷,到底還是被剛纔那隻鐵手傷了。
不過他可不敢用段芙蓉這個瘋子的藥,只拿了自己的帕子抹去頸子上的血,道:“不勞費心。”
段芙蓉的出現,出乎鳳羽預料之外,他忽然想起來,之前段櫻離有提起過段芙蓉,看來她那時候便已經知道段芙蓉還活着,並且出現在上京的事情了。鳳羽不禁微翹了脣角,即使他將她看得那麼牢,她竟還是有他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