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風似乎看穿了什麼,然而他從來不問她。
有時候他會似笑非笑地嘲笑她,有時候又用刻毒的語言來刺激她……可是,似乎也只有他,能夠觸到她內心的最深處,雖然他說,她沒有心,可是他卻在一步步地靠近她的心。
段櫻離手中的琴絃輕顫,崩地一聲,終是斷了。
明眸向門外掃了眼,“聽說琴絃斷,乃是有客聽。不知是何方朋友?如此鬼祟爲何而來?歡”
卻聽得身後有一人道:“三小姐。”
然而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房門忽然打開,杜素心冷麪寒箱,手持一柄軟劍如同離弦這箭般竄進來,未等那人再說話,劍鋒已經到了脖頸之上,肌膚被刺破了些,血線漸漸擴大,這男子卻是冷靜地站在那裡,沒有絲毫的退縮和驚惶岑。
段櫻離拿了盞燈過來,照在他的臉上,只見那人劍眉星目,面容頗爲英俊,卻是二皇子鳳青鸞的貼身侍衛小毅。
“素心,放下劍,他若想殺我,已經在我沒發現他的時候便動手了。”
杜素心面容有剎那的羞愧,她應該從小毅進入段府那一刻就有所覺的。
這時候便默默地站到一邊去,目光緊緊地盯在小毅的身上。
“三小姐,最近奉京‘風大’,二殿下剛剛搬入端王府被人監視,有些事他自己不好辦,所以派在下來給三小姐送兩件禮物。”
段櫻離哦了聲,“何人監視他?”
“這——”
小毅顯得很爲難。
段櫻離卻已經知道了,定是明帝了。明帝只怕是一朝被蛇啥,十年怕井繩,鳳旭提前做龍袍的事情必然讓他想到了很多,自古帝王更替,都是血雨腥風,束甲相爭(注:幾個兒子只顧爭權奪嫡,連皇帝老子的屍體都扔在一旁不管了),如今鳳青鸞被立爲太子的呼聲甚高,他怎麼能不監視他呢?
想到這裡,她不再追問。
小毅也懂得了她的意思,連忙將兩樣東西取出來,一件便是那顆月光珠,纔剛拿出來,便覺室內光輝大盛,比之那有煙霧的燭火不知道要好到哪裡去,更照得段櫻離臉上也一層柔和的光芒。
“二殿下說,此物乃是與你之間友誼的見證,只問三小姐,是否朋友送的東西,三小姐也不收?那樣的話,當真是辜負了之前二殿下對三小姐的欣賞。”
段櫻離接過了月光珠,又道:“朋友送東西自然是要收的,只是沒有回禮可報答,他不要因此而記恨纔好。”
小毅不由自主地瞥了眼段櫻離,微微仰起下巴,“二殿下才不是這樣的人。希望三小姐不要以已之心來測度二殿下。”
他語氣露出不敬,杜素心驀然又抽出軟劍,向他刺去。
“住手!”段櫻離輕喝了聲。
“可是他!竟然以下犯上!如此大膽!”
其實小毅是鳳青鸞身邊的人,若真的論身份自然是沒有段府三小姐這般引人注目,但若論地位,恐怕他至少也是五品或者六品的侍衛,卻不是她七品縣君能夠比得上的。這時候向杜素心道:“什麼你呀你的,你應該稱他爲大人。小毅,這次卻是我錯了,你教訓的是。”
杜素心狠狠地瞪向小毅,小毅卻仍然是下巴微揚,渾不覺得自己有何過錯的模樣。杜素心無奈,只好稱了聲,“小毅大人。”
小毅來了句,“大人不記小人過,此事就罷了。”
說着又正色向段櫻離道:“三小姐,這裡還有一件禮物,這件禮物卻是三殿下叮囑您,不到兩難盡地,萬不可打開它。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三小姐一輩子都別打開這個盒子。”
這個盒子,卻是個方方正正的硃紅盒子,掛了只看起來很結實的銅鎖,小毅把盒子還有鑰匙一起送到她的手中。
“即是不想讓我打開它,爲何又要送給我呢?”
“這,在下就不知道了。”小毅如實回答。
段櫻離收下了盒子,發現那柄鑰匙倒做得非常精緻好看,而且還用一串貓眼石給穿了起來,鑰匙柄上還鑲嵌着顆藍色的寶石,想到鳳青鸞既然如此慎重的將這盒子送給她,想必真的是很重要,如此重要的東西,鑰匙的確適宜隨便揩帶,便順手將鑰匙掛在自己的脖子裡。
小毅道:“請問三小姐有話帶給二殿下嗎?”
段櫻離淡笑搖頭,“沒有。”
小毅微怔了下,又道:“聽說前段時間有人夜搜段府,不知道三小姐是否有受到傷害?”
“我這不是好生生的站在這嗎。況且那時候,也不止搜了段府。”
“最近奉京風大,各類牛鬼蛇神橫行,請三小姐無事不要在街上亂走。”
“是,我明白。”
這兩句話,雖然是由小毅的嘴說出來的,可那語氣分明就是鳳青鸞的語氣,段櫻離還是有些許感動的,見小毅固執地站在那裡,仿若沒話帶給二殿下,他就不走似的,段櫻離笑道:“你便告訴他,這珠
tang子我收下了,曾經的情誼自然是銘記在心的。還有,聽說遠效河邊的風景不錯,有人在那裡釣到了長着黃金鱗片的魚,他若去那去瞧瞧,說不定也能釣到意外的驚喜。”
小毅得了這話,沒有立刻應聲,只是猶疑地問:“不說些例如,漸入深秋,早晚加衣這樣的話嗎?”
“這些話,自然是每天都有人對他說的。”
小毅哦了聲,明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但也無可奈何,只能道:“在下一定會把這些話帶到,沒事的話,在下先行一步。”不管怎樣,有話帶給鳳青鸞就是好的,否則真怕交不了差呀!
“去吧。”
小毅離去後,段櫻離看了看那顆月光珠,卻是吩咐玉銘將其收藏起來,而不是掛於牀前了。
玉銘感到疑惑,“小姐,向來你怕黑,又怕煙火薰,這珠子於你有用,爲何不掛地牀前呢?”
“有用是有用,不過我不能再用它。”
“爲什麼?”
段櫻離沒有回答,腦海裡忽然出現慕風說的那句話,“至於那珠子,我再幫你找一顆罷了,我就不信,世上只有一顆月光珠。”
她倒不是在等慕風找來一顆月光珠,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她不想再將鳳青鸞送給她的這顆月光珠掛在牀前了。
十月初一,是祭祖節。
也有人稱是鬼節,陣陣黃紙菸火引來了四面八方的惡鬼,所以這日,衆人即要虔誠地祭拜祖先,也要做好各種“防禦措施”,不能讓鬼魂趁此機會爲禍活着的人。大清早的,梅氏就派人來給段櫻離送黃符,讓她把這些貼在門框之上,又通知段櫻離,去伺堂祭祖。
段櫻離沒有將符貼在門框之上,卻讓玉銘將那符放在另外的盒子裡收起來。既然是要祭祖,卻又害怕祖先們害人,這麼矛盾,何必又要祭祖?
她讓銀環去向梅氏說,她今日身體不適,不能去祠堂。
身體不適的人是可以不去祠堂的,免得因爲氣場弱而被鬼魂趁虛而入上了身,梅氏當然沒有勉強,段櫻離則早早地出了府。
奇怪的是,明明還沒有到晚上,就有許多人開始延待燒冥紙了,幾乎隔幾步就會發現有人跪在那裡,嘴裡唸叨着什麼,一邊不斷地往火盆中添冥紙,煙霧中行人匆匆,因爲視線被煙霧擋住,甚至有人撞了下段櫻離,她看到撞到她的人的背影,匆匆往前行去,很快就消失掉了。
呵,這樣的環境之下,實在太容易隱藏自己了。
繼續往前走,還是同樣,始終只能看到前方十幾米遠的地方。
杜素心憑着練武之人的緊惕,此時已經將手放在腰上,一雙眸子如豹子般,向四面八方查看,隨時準備保護段櫻離。
尚幸一路順利地到了南街市口,有人正在哭泣。
隨着哭聲看過去,只見有個女子披頭散髮地跪在路邊,而有個男子正發狂地笑着,並且拿了根鞭子,不斷地抽打在女子的背上,打一下罵一聲,“蕩~婦!快點跟大夥說,你是如何給你的男人戴上綠帽子的!你快點說呀!”
那女子只是哭泣,身子瑟瑟發抖。
玉銘道:“真是好笑,這男人的腦子有問題吧,被戴了綠帽子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爲何竟要在大庭廣衆之下公佈?”
段櫻離道:“你能看清那男人的樣子嗎?”
“這倒看不清。”
“那你能看清那女子的模樣嗎?”
“也看不清。”
“這就是了,那男子,只是想在這樣的場合之中,狠狠羞辱那女子罷了。”
原來這兩人都打扮的奇形怪狀,男子穿着一身綠色的衣裳,戴着綠色的帽子,還蒙着綠色的面紗,男子以戴綠帽爲恥,他便全身都是綠,實在是變~態已極。女子則穿着畫了支紅杏的衣裳,以示意她紅杏出牆,整個臉被套在一個杏色的套子裡,只露出鼻孔和嘴巴,全身被五花大綁,掙扎不得,只能跪在那裡受罰。
那男子又接連抽了那女人兩鞭子,那女人尖叫着,急切地想向圍觀的人說什麼,然而不知道爲什麼她說的話很含糊,大家都聽不懂,想來是口中被塞了什麼東西吐不出來。
男子便在那裡叫,“說啊!你這個蕩~婦,說啊!”
……
玉銘都有點看不下去了,“三小姐,你說那女人會被打死嗎?雖然她紅杏出牆,但若是被這樣打死了,也是非常的可憐呀!”
過了會兒,那女子便有點支撐不下支,倒在地上,只剩出氣兒,不見進氣兒。
段櫻離忽然發現她的手腕上,有隻翠綠色的手鐲。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段芙蓉出嫁時所戴的那隻……
她微微地吃了一驚,這男子和這女子,看來肯定是李良和段芙蓉了。現在鳳旭被貶到越邊,沒有歸期,段芙蓉失去了鳳旭這個靠山,還不被李良報那被辱之仇?
在這會功夫,那男子竟然又踢了那女子幾腳,眼見着那女子再被
打幾下,便要性命不保了。
段櫻離忽然道:“素心,去把那女子救出來。”
段芙蓉要死,也要露出臉來,死在她的面前,而不是這樣,被遮着臉。
然而尚未等杜素心出面,就有個人大喝了聲,走過來將那男子狠狠一腳踢倒在地,“你這樣還算是男人嗎!你戴了綠帽子,定是你能力太差,人才不優,使得你妻子沒辦法愛上你纔出軌了,你這樣的男子便死了也算了,還在這裡丟人現眼!”
出來之人,居然是久未見面的趙憲之孫趙廣施。
那男子見來者居然是左相之孫,便有點發怵了,他若真是個平民百姓,不識此人相信也不會如此害怕,可惜他是認識趙廣施的。
所以只是在地上裝作被打成重傷,唉呦唉呦地叫。
趙廣施示意隨從將已經暈倒在地的女子扶起來,上了馬車。
臨走又向那男了啐了口,“你若真是男子漢,就關起門來教訓她,只要你敢!”
段櫻離是知道趙廣施的,他對段芙蓉有意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向來段芙蓉不將他看在眼裡,沒有給過他一點機會。況且趙、段兩家素來不合,這不止是小兒女之間是否對上眼的事兒,還有兩大家族的恩怨情仇擺在那裡,是以段家的女兒,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與趙家扯上什麼關係。
馬車漸漸行遠,玉銘道:“想不到這趙廣施竟然還有些義氣。”
段櫻離的眼眸裡,卻浮上一縷淡淡的憂鬱,只要段芙蓉一入趙家,事情恐怕就不會那麼簡單了。
而這時,卻有另外一件事,轉移了她的視線。
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忽然隱入到煙霧裡。
如果沒看錯的話,那人正是大皇子鳳旭,他竟然趁着祭祖節,回到了奉京。小毅也從不遠處跑來,彷彿正在追什麼人。發現段櫻離在這裡,便說了聲,“三小姐,此處危險,你快走。”
“怎麼了?”
“誠如三小姐所言,二殿下在遠效小河邊吊到了黃金鱗的魚,此時正在追捕中。”
“哦——那倒是有趣。那條魚,可能往那個方向去了。”段櫻離順手指了下剛纔鳳旭離去的方向,小毅向她點點頭道:“謝謝三小姐。”
一會兒功夫,街道上的人好像越來越多了,可是每個人的神色似乎都不平常,這日註定是個不平靜的日子。段櫻離的理智告訴她,此刻她應該回段府去。回眸間,只見街道上煙霧更大,隱隱有殺伐之意已近,她忽然發現,現在走回頭路,已經有點晚了。
玉銘也有點緊張起來,“三小姐,今天很不對勁啊!”
可不是?杜素心已經乾脆把軟劍抽了出來,護在二人面前。
段櫻離道:“我們先去滄洲老店避一避吧。”
杜素心護着二人進入滄洲老店,所幸並沒有出什麼事。因爲段櫻離也算是常客了,小二將她帶往上層天字號雅座,哪知剛剛推開門,便有一柄匕首從側面搭在了她的脖子上,“段小姐,不好意思,今日得罪了。”
杜素心反應也算快,可是事發突然,她只能握着劍向那人道:“放開她!”
那人只是笑。
段櫻離冷靜地道:“素心,不許無理,他是大殿下。”
杜素心怔了下,卻依舊沒有放下手中的劍,二人對持,小二見狀,扭頭就要跑。卻從屋外又出來一柄劍將小二斬殺在地,同時有兩個黑衣打扮的侍衛守在了門口。既然見了血,可見大殿下這次是玩真的,杜素心加倍的緊張起來,只能隨着押着段櫻離的鳳旭來到了內間。
“大殿下,外面的人都在找你,你今日恐怕難以全身而退。”
“沒錯,他們是在找我,現在所有人都以爲我在越邊,有人替我在留在那裡,我若是死在了這兒,沒人會知道大殿下已經死了。只是我怎麼也想不到,想殺我的人居然會是二弟,要知道他向來對我可是最親厚的,很珍惜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呢。”
“是嗎?那你呢?打算如何對待這份兄弟之情?”
“我還有兄弟嗎?自我出生的那一日,我就只有敵人。父皇是我的敵人,身邊圍繞的文武大臣都是心思不明,他們也是我的敵人,兄弟姐妹,更是敵人……你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忽而,‘嚓’地一聲,將匕首刺入我的身體,所以他們全部都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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