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棠花館”,又看了那場鬧劇,加洛也沒有多少精神了,與長儀兩人回到淮明王府,還沒走到長儀的住處,卻遇着幾個衣着光鮮的女人,爲首一個尤爲光鮮,加洛一下認出那正是淮明王妃,長儀叫了聲“十一嫂”只行了福禮,加洛見淮明王妃沒有虛扶的樣子,只得行大禮,那淮明王妃只是拉着長儀絮絮叨叨地家長裡短,就沒叫加洛起來,這讓加洛非常沒面子只得再道了一聲:“永雋見過王妃!”
那淮明王妃擡起一雙漂亮的眼睛打量了加洛一眼哼了一聲道:“永雋是什麼東西,沒看見本宮正在與公主講話嗎,一看就是個沒教養的東西,跪上兩個時辰,也好知道規矩!”說完伸手拉着長儀就要走,長儀見了忙道:“十一嫂,永雋怎麼也是先皇金口封的郡主,傳出去怕不好吧!”
“不管是先皇還是現在的皇上封的,不知道規矩就得學!”淮明王妃口氣極大,拉着長儀就走了,加洛嘆了口氣,這是進府的大路,所有的人進去都要經過這裡。
加洛顧不得下過雪的地上極冷,光這來來往往的人,就讓她的麪皮子發緊,淮明王妃是故意的,故意讓她難堪,但沒有了何慕楓,她也知道自己沒有了保障,雖帶着一腔的勇氣來的聖安,但是怎麼也沒想到會被淮明王妃罰跪這樣的事情發生,想着剛纔的吳芷蘭,那是報應,句兒的死,與自己也脫不了干係,也算是報應了吧。
長儀見了,知道是她這十一嫂醋缸打翻了,無計可施,只得讓貼身侍女趕緊去找淮明王。
加洛也不知跪了多久,才知道何慕楓是多麼嬌慣她,自己在何慕楓身邊就算再淘氣也沒被罰跪這麼久,尤其是這種下着雪的大冬天,絕不會在罰她跪在室外,他的正室也好,側室也罷,誰也不敢,慢慢的頭有些暈了,腿也開始麻木了,才聽到有人報:淮明王回府!
何允柯一下大轎就看見加洛那麼當中地跪着,看上去挺老實本分的,很難得的一面,便問:“永雋你又做了什麼錯事?”
“是人錯了,不是事錯了!”
“大冷的天,起來吧!”
加洛倒也沒客氣站了起來,時間久有些不穩,何允柯伸手上來扶她,加洛卻躲開,優雅的用手拍拍膝上的泥。
淮明王府的地上其實非常乾淨,哪有什麼泥,加洛不過爲了顯示自己的從容不迫,做做過場而已。
“你在生氣?”何允柯走到加洛身邊問,加洛搖搖頭道:“永雋哪有資格生氣?”
“如果不是德仁皇帝,你的身份也不至於如此,你不恨他!”何允柯淡淡說,加洛聽長儀講才知道何慕楓被認定薨逝後,新皇登基賜號德仁,何允柯現在這麼稱呼,顯然是故意的,加洛聽了笑了一下道:“爲什麼恨他?”
“爲什麼不恨?”何允柯聽了加洛的話有些失望,加洛便道:“他給我這身份很好呀,至少自由自在的。”
“既然自由自在,那他就不應該約束你,你也應擇良木而棲,站在這種朽木上只會摔死,你覺得我說得對嗎?”何允柯隨手摘下一根枯枝用調侃的語氣問。
加洛聽了何允柯的話笑了一下道:“王爺,首先我不是良禽,還有,他便是根朽木,我就準備站上面等斷的時候掉下來摔死!”
“你…”何允柯的眼裡有了怒氣,加洛再輕輕一笑給何允柯施了一個福禮道:“永雋想奉勸王爺收手吧,有些事情不一定要等到最後就已經見了分曉,何苦還執迷不悟呢?”
“你覺得我比不上他!”
“你們根本就不是同一類人,爲什麼要拿來比呢?”
“哪裡不同?”
“他適合做君主,你適合過你以前的日子?”
“爲什麼?”
“淮明王爺,過了這個冬,如果你沒打敗他,你認爲明年開春,你會有多少勝算?”
何允柯定定看着加洛問:“就是因爲這個,你就選定他,而不是我!”
加洛嘆了口氣,何允柯又恨恨地道:“我一定會打敗他的,一定會!如果加浩投靠了本王,他還有什麼資本?”
加洛聽了淡淡一笑道:“那請問王爺,你憑什麼讓唐將軍投靠你呢?”
何允柯定定地看着加洛道:“只要你肯幫我,加浩自然會投靠本王的!”
加洛也定定地看回去:“這就是我選他而不選你的原因!”說完一仰頭就要走,何允柯一伸手抓住加洛道:“洛兒,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即便是最難的時候,也不在永雋身上想辦法!”
何允柯連連搖搖頭道:“洛兒,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會的!”
“王爺,永雋累了,告退!”加洛忙拂開何允柯的手,說完便轉身走了,長儀看見加洛走過來鬆了口氣,加洛走近才問:“我十一哥又跟你說什麼?”
“沒什麼?”
“他喜歡你?”
“你胡說什麼,他喜歡的人一定都是琴棋書畫樣樣上乘的風雅之人,怎麼會喜歡我這麼個要什麼沒什麼的人?”
長儀撇了一下嘴道:“其實小嫂子,我還真不明白,我四哥也好,十一哥也罷,女人見得多了,還都心狠手辣的人,尤其是四哥,怎麼偏就喜歡你。”
“有你這麼講自己的哥哥的嗎?”
“父皇過逝後的第二天,四哥就賜我母妃一同殉葬,我和十一哥從小就恨四哥!”
加洛聽了心裡一跳,站住了,好一會才道:“爲什麼這樣?”
“不知道,他不僅賜死我母妃,還把父皇所有的妃子都送進了尼姑庵,殘生都用來爲父皇誦經,我母妃是父皇最寵愛的嬪妃,被四哥賜死那年我才三歲,後來一直是十一哥護着長大的,十一哥長我七歲,那年也不過十歲,那時候十一哥極恨四哥,大約四哥賜死了我們的母妃,卻對我們兄妹比任何姊妹都好,所用都所使不曾薄待,所以我就想,會不會十一哥的恨意表面上是消了,也許此事他連我也不曾講過心裡話,但是有一天,如果十一哥真的被四哥打敗了,我一定會陪着他的,天涯海角地陪着。”長儀悲咽地說着,加洛聽過何慕楓講過他的身世,口中對他父親忘了糟糠,尋歡作樂的事極是不滿,就以何慕楓那雞腸小肚的性格,處死何允柯與長儀的母親爲他母親報仇,是極有可能的。
“長儀,你恨你四哥嗎?”加洛聽了有些擔心地摟過長儀,不過一想到何允柯這場反叛跟也許跟他母親被賜死有關,心反而一寬,覺得自己沒那麼大罪孽了。
“恨!我恨四哥,但四哥對我很好,他但凡得到什麼好的東西,覺得與我般配或我會喜歡,都會帶給我,即便人不能回來,也會派人送給我,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該不該恨他了!”長儀說着淚流滿面,加洛手忙腳亂地想拿帕子,卻發現這類東西都不是自己喜歡帶的,忙道:“既然恨你四哥,那你還把劉典放了!”
“放劉典跟恨四哥有什麼關係?”
“至少劉典不肯幫你十一哥呀!”加洛說完,長儀嘆了口氣道:“我知道十一哥不是四哥的對手,雖剛開始好象佔了優勢,也不過四哥大意了,這個冬雖對四哥是一個要命的冬天,但開春,四哥一緩過來,整個戰局就會發生可怕的逆轉,而且現在這個冬纔開始,十一哥已經連吃了兩場敗仗,劣勢已顯,我做那些除了覺得以前對不住劉典,還想給十一哥多爭取一條活路罷了,加洛,我是不是好傻?”
“沒有,長儀,也許不僅僅是這樣,你現在的心裡不僅僅只裝了你十一哥了。”加洛握着長儀的手道:“天冷,我們回了吧!”
“前陣子,我聽人講,十一哥在外面把一個叫北義的男倌包養了起來,我一直不相信!”
加洛愣了一下,長儀嘆了口氣道:“我十一哥從不好**,昨兒見過北義,才知道爲什麼我十一哥會包養他了,他長得太象了!”
加洛納悶便問:“他象誰?”
長儀看了加洛一眼,不知她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又恨了加洛一眼生氣地罵道:“我十一哥真是笨,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加洛不知長儀怎麼突然又衝自己發起脾氣來,長儀是公主,自己是郡主,低着一大個級別,人家長儀不願說,加洛也不好問了,忽想長儀說北義長得象一個人,不會長得象自己吧!
但加洛又覺得不太可能,自己在大家口裡都屬又笨又不漂亮的那種類型,北義這麼一個風華絕代的人,和自己會長得象?
兩人沒有再開口說話,默默地走回了住處,加洛見長儀的臉色好一些才問:“尹安郡主與施南德怎麼會好上!”
長儀看了加洛一眼,翻了一下眼道:“你認爲他們會好上?”
加洛訕訕地笑了一下道:“你們天家的女人,一般人家也攀不上,想來是我南德表哥高攀了!”
長儀伸手掐了加洛的臉一下道:“曾家現在是我十一哥身邊最紅的人,我十一哥器重你表哥,才指了這門親,你這算哪門子話?”
“可尹安郡主那脾氣,可苦了我表哥!”
長儀瞪了加洛一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加洛不滿地道:“看劉典也知道了!”
長儀一聽眼就紅了,伸手使勁掐加洛道:“你個沒良心的東西,你個沒良心的東西,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不是?”
加洛繼續本分地道:“我只是講一件事實,這天家不僅男人,女人也沒一個安分的!”說完知道下場,趕緊往榻上一跳,長儀也氣急敗跳地跳了上去,兩人在榻上打鬧累了,平躺下來,長儀才道:“他們確實是樁利益婚姻罷了,現在施南德入了獄,沒了價值上,曾令懷立刻上書讓要給打和離!”
加洛黯然,如果不是自己把句兒害死了,施南德處境至少不至於如些淒涼,卻聽長儀又道:“只是尹安這個膽大包天、又慣得無法無天的小蹄子,偏就象被施南德收了一般,找我好多次就想讓我去給施南德求情!”
加洛愣了一下,想起那個總是處處與自己做對的曾泠弱,那張帶着驕橫卻很漂亮的臉,剛纔那個哭啼啼的樣子,好象跟長儀與劉典又不許多不同之處,看樣子在對付女人方面,施南德勝過劉典不知道多少,於是道:“能不能讓我見見我表哥?”
“真虧你講得出來,我現在都被關着的!”
“知道你對付你十一哥最有辦法!”
長儀聽了便道:“那就容我想兩天吧,不過,你別以爲一定能成!”
加洛立刻膩到長儀身上:“長儀,我知道你最好,你是天家中唯一一個與他們不同的人!”
“天啦,你…,我終於知道我四哥、十一哥爲什麼喜歡你了!”
“爲什麼?”
“爲了目的沒臉沒皮,沒羞沒臊的!”
“長儀,我掐死你!”
兩人在榻上打鬧一陣,加洛又好奇地問:“爲什麼你十一哥這麼重用曾家,我看你和你哥與七公主也不太往來!”
長儀聽了笑了起來:“跟七姐是往來較少,但我七姐夫與我現在這位十一嫂,是兄妹!”
加洛才恍然大悟,這天家的關係實在是複雜,而且還混亂得讓加洛根本無從理清,也難怪與這曾泠弱都沒見面,就惹上了,多半這曾泠弱是替那個什麼曾子溪出頭。
與長儀鬧了一陣,加洛實在沒精力,終於回了自己的房間,立刻從桌上拿起鏡子,仔細地看了起來,北義和自己的眉眼原來真的很象,但又還有不少區別,至少北義那股子溫和,自己沒有的,北義也不象自己這麼沒涵養,一想到這裡,加洛打了自己的嘴一下,自己怎麼就沒涵養了。
對於天牢,加洛並不覺得陌生,自己在這裡幹過最下賤的活,在長儀的周旋下,大約何允柯到底對施南德貪了那麼多東西按不下,希望可以他可以如實交待,所以就同意加洛到天牢看望施南德。
施南德對於坐牢顯然有一定經驗,不象劉典看上去那麼窩囊,至少衣服還是乾淨整潔的。
加洛帶了酒菜,一一擺開,施南德看見加洛眼睛跳了一下,加洛打開酒給施南德倒上一杯問:“怎麼還沒弄清楚?”
“反正我這個人給人就不是好印象,弄不弄得清楚,已經不重要了,說多了也沒有意義。”施南德的語氣中有些淡淡的傷感,加洛忙道:“那好,咱們就不說了,喝酒吧!”
施南德聽了端起酒,加洛便道:“喝酒前還要說一句。”
“說!”施南德把玩着酒杯,只聽加洛道:“對於句兒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說什麼你也不會接受了,可我真的想說對不起。”
施南德沒說話把酒一飲而盡,加洛又道:“表哥,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與你喝酒了,你…”
“你既然知道是最後一次喝酒了,你爲什麼要來聖安?”
“我怎麼知道運氣那麼差,一出雄陽就遇着了淮明王,不過我這人運氣一向不好。”
“你來聖安要做什麼,這節骨眼上?”
“唉,不說了,不說了!”
加洛不太善飲酒,便在一旁陪着吃菜,施南德見了皺了一下眉道:“不知道你能這麼臨危不亂。”
“那要是亂就能救我嗎?”加洛用筷子在那碗香菇滑雞塊裡翻着雞翅道:“這雞爲什麼只長一對翅膀,不多長點?”
施南德聽了無可奈何地笑了,加洛立刻蹬鼻子上臉地道:“表哥,你不惱加洛了?”
施南德趕緊收起了笑容,加洛便乖乖坐在他旁邊道:“其實你現在坐牢未必是件壞事!”
施南德看了加洛一眼苦笑了一下道:“在歸虜營的時候,我總認爲時不待我,是造化弄人,我不服這口氣,我忍下各種各樣的折磨,我甚至違背家族的意志活了下來,現在轉了一圈,卻發現人還真得信命!”
加洛見施南德說得傷感,伸手把施南德落到額前的一縷頭髮捋上去,她跟加浩親,跟北義親,跟施南德從沒親過,甚至從心裡不喜歡施南德,偏這會從心裡對施南德生出了親情,捋好頭髮才道:“哥,過去的事就別去想他,那麼苦都挺過來了,這次和以前比都算不得什麼!”
施南德搖搖頭道:“可是我的信念卻沒有了!”
加洛笑道:“哥,你怕不認識我了!”
施南德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加洛,加洛苦笑道:“歸虜營那小啞巴你還記得嗎?”
施南德好一會纔回過神來:“你是小啞巴!”
加洛點點頭道:“我在那時候不止一次想到自己會死,可我不都活過來了,而且你比我有望得多,尹安郡主正在四處找人想辦法救你!”
施南德聽了有幾分不太相信,加洛又道:“如果尹安郡主找人救了你出去,正好有藉口不要再出頭露面了,留給將來一些轉機!”
施南德看着加洛撇了一下嘴:“你這麼確信他會輸,那個會贏?”
“你認爲呢?他雖然不信任劉典,這些年一直都在用劉典,觀察劉典;你是他的得力干將,卻因爲一樁沒有查清楚的事,在這樣的非常時期,拘你入牢,我總覺得他拘你入牢與劉典被拘入牢是不一樣的!”
施南德有些不相信地看了加洛一眼才道:“以前覺得你沒心沒肺的,怎麼…”
加洛聽了憨憨一笑道:“難不成我講對了,他們都覺得我笨,我可不敢講,講出來怕讓你們笑話去了!”
施南德苦笑一下道:“是呀,你有機會趕緊離開這裡吧,必要的時候他會用你來威脅加浩、威脅那個人的!”
加洛聽了伸出小手指道:“你得答應我,要好好活着!”
施南德愣了一下,才伸出小手指與加洛拉了拉小手指,從施南德哪裡離開,加洛放下一樁心事,回到長儀的住處。
喝了點小酒的加洛,沾着牀立刻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忽聽長儀在叫她:“小嫂子,你怎麼喝酒了,快隨我起來!”
“不要嗎,不要嗎?”加洛推開長儀的手,長儀見了乾脆拿了杯冷水澆加洛臉上,加洛一下驚醒坐起來吃驚看着長儀:“長儀,這麼冷的天往我身上潑水,你瘋了!”
“你才瘋了,這時候居然睡得着。”
加洛有些納悶看看外面的天色,這大冷的天,僅管纔到掌燈時分,對於吃飽喝足的自己,不失爲睡覺的好時機,長儀說完拿了張帕子給加洛把臉胡亂的擦乾,抓起加洛的手讓加洛換成她侍女的衣服道:“快跟我走!”
“走哪兒去?”加洛一腦的黑線,長儀急急忙忙拿了一套侍女衣服扔給加洛便道:“趕緊換上,去了就知道了!”
加洛隨長儀到了淮明王府一處角門,長儀把手裡的一塊腰牌遞給加洛道:“拿着這個,出去後,門外有人等着你!”
加洛知道淮明王府不能再待了,知道長儀要救她,衝長儀福了一下,拿着那塊腰牌走到角門,看門的立刻把門打開,加洛一走出角門,斜裡衝出一匹馬,馬上坐了一個男子,男子一彎腰伸手就把加洛抱上去,馬立刻象箭一樣**出去,加洛一下認出那馬是“青花玉”,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馬停了下來,加洛叫了一聲:“哥!”
唐加浩嘆了口氣,自己怕加洛擔心牢兒,順口編了關笑天帶牢兒去聖安的事,等他打通泗陽那條通道,回來只見了“青花玉”沒見加洛,就自己知道編錯了牢兒的事,那“青花玉”輕易不會離開主人的,知道事情不妙。
“青花玉”是一匹極護主的馬,用嘴拉着加浩就要往雄陽去,唐加浩比“青花玉”還急,顧不得軍隊,扔下杭克岷一個人,騎着“青花玉”就一徑往雄陽追,在雄陽沒找着加洛,那“青花玉”居然沒鬧,馱着唐加浩又一路南下到了聖安。
唐加浩打聽到長儀被淮明王軟禁了,當夜便翻牆入室找到長儀,一打聽,才知道加洛真的讓淮明王給軟禁了,而且就在他到聖安的當天,淮明王就要立加洛爲側妃,長儀知道加洛的小性子,是不可能答應這樁事的,弄不好真爲此就丟了性命,淮明王對長儀寵溺,獨放劉典這一次動了真格,各門都把得極緊,沒有淮明王的手諭,誰也不敢放長儀出去,長儀正爲這事着急,唐加浩來了,兩人定下計來,由長儀說動正爲何允柯要納加洛,吃着醋的淮明王妃,私下授了她的腰牌,把加洛化妝成她的丫頭,趁淮明王在朝裡未歸,在傍晚的時候把加洛打發出府。
加洛見到唐加浩鬆了一口氣有點怯怯地問:“哥,你怎麼來了?”
“我如果不來,你就沒命了,你就不知道現在對你來說聖安有多危險嗎?”
加洛看着唐加浩擺出了將憋在心裡很久的說教,準備絮絮叨叨地念個不停,連叫住:“哥,你別念了好不好?”
“不是呀,加洛,我有一大堆事,但是我不能不扔下一大堆事來找你,幸好我來了,否則你還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唐加浩非常生氣,加洛聽了哼了一聲道:“你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理應繼續擔你的君憂就好,來救我做什麼!”
“胡說八道,回狼山吧,把他搶回來!”唐加浩搖搖頭,加洛撇了一下嘴,眼淚就要掉下來了道:“哥,我走得那麼豪氣,回去太沒面子了!”
“你做過的事,哪一件有面子了,比這沒面子的多了去了,回去吧,心裡怕早就想回了,還在這裡撐着!”唐加浩拍着加洛的背,“如果你不喜歡他,就罷了,以後哥養你,養你一輩子都成;喜歡就不要給別人機會!”
加洛岔了話問:“你找了長儀?”
唐加浩嗯了一聲,在聖安城門關城門之前出去了,加洛看着無處正緩緩關上的聖安城城門又:“但這麼輕易就逃出來了,我還有些不信。”
唐加浩沉吟一下也道:“也許他沒想到我們會利用淮明王妃,只防了長儀!”
“長儀…,應該不會有事吧!”
唐加浩沉吟了一聲才道:“但願她沒有事吧!”
“淮明王特別疼這個妹子,但願她能躲過此劫吧!”
“一定會的,我們還是快走吧!”
“哥,既然都到了聖安,我要見小姑姑!”
“哎,你…真是。”
“如果牢兒有什麼,關大哥一定會帶他來找小姑姑,我要見小姑姑!否則我就寧可死在淮明王手裡。”
唐加浩聽了點點頭,給一個農戶一些銀子,然後把馬先寄放在那個農戶家,和加洛化了妝重新返回聖安城。
兩人直奔施杏雨住的地方,加洛剛要往前去,卻被唐加浩一把抓住拉了回來,加洛愣了一下,卻見一些打扮得有些奇怪的人正往這邊走來,加洛便道:“不就是街坊嗎,有什麼緊張的?”
“都是官差呀!”唐加浩說了,加洛還不太相信,過一會有兩個人走過身邊,邊走還邊嘟囔說:“守了十來天,居然說不用守了,真是奇怪了!”
“不過不守不是更好,咱們正好喝酒去呀。!”
兩人也不知道爲什麼官差不守了,大約是何允柯以爲兩人都逃了,認爲沒有守的必要了,誰知兩個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天不怕地不怕的,又返回來了。
加洛吐了吐舌頭,看了唐加浩一眼,唐加浩輕輕哼了一聲,很有些得色。
施杏雨看到施加洛愣了一下,好一會纔回過神來,急急地東看看西望望,然後嘆了一口氣,加洛忙抓住施杏雨急急問:“小姑姑,關大哥有帶牢兒來過嗎?”
“那是兩個月前的事了。”
“牢兒如何?”
施杏雨剛要開口,唐加浩連連衝她使眼色,施杏雨嘆了口氣道:“牢兒有些不足之症,我給配了方子,笑天拿了方子和藥,覺得聖安不安穩,又帶着牢兒走了!”
加洛聽了鬆了口氣,忙抓住施杏雨的手問:“牢兒有什麼樣的不足之症,那方子,你得給我一份!”
施杏雨聽了便道:“這年紀大了,還真容易忘,讓且容我想想!”
加洛聽了便有些不滿道:“姑姑,當年有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領,怎麼一個方子這麼快就忘了!”
施杏雨一聽瞪了加洛一眼道:“怎麼聽到你兒子有點這個那個就擔心得成這個樣子,怎麼聽你小姑姑有點這個那個,沒見你緊張過!”
加洛一聽嘴一噘眼一紅道:“是小姑姑從不讓人家擔心好不好?”
施杏雨氣極用手使勁撮了加洛的頭一下道:“我算養了一隻白眼狼!”然後拿了紙筆,寫下一張方子遞給加洛,加洛一看有些不解地問:“這些不地都是此尋常的滋補方子!”
施杏雨瞪了她一眼道:“不相信你小姑姑說算了!”說完就要伸手搶回來撕了,加洛趕緊塞袖子裡道:“相信!相信!怎麼問一句都不行了!”
施杏雨看向唐加浩問:“你們怎麼來的,不是說何慕楓死了嗎,是訛傳,假的?”
唐加浩點了點頭道:“是安平王造的謠!”
施杏雨才冷笑道:“我想也是謠言,如果何慕楓那麼容易就死了,我們當年也不會花費那麼多精力和代價了!”
唐加浩不知道這話他該怎麼回,於是只好默不作聲,加洛聽了就不滿了,小嘴一噘,施杏雨見了有幾分傷感地嘆了口氣:“唉我算是白把你養大了,心裡第一有牢兒,第二就有你那楓哥哥,從沒有過小姑姑。”
加洛忙道:“沒有,我心裡一樣有小姑姑!”
“白眼狼,鬼才信你會有小姑姑!”
“小姑姑有事,我怎麼會不傷心,只不過你們有什麼事,不是都一樣的,什麼也不會告訴我,我用什麼來傷心?”
“你想知道什麼呢?”施杏雨對於加洛的無賴搖搖頭,加洛大喜乘勝追擊地問:“我娘,我爹,還有小姑姑,大姑姑是怎麼回事?”
“你娘,叫施桃雨,是天下最漂亮的女子,可惜你長得不象她!”施杏雨想了想便說。
“我知道!”加洛忙打斷施杏雨的話,唐加浩坐在銅碳盆旁邊一邊烤手一邊笑,施杏雨就坐在加洛身邊道:“她長得真好看。”
加洛稚嫩的心靈再一次受到沉重的打擊,傷心地撇了一下嘴,但還是撐着臉面給施杏雨倒了一杯茶,施杏雨抿了一口道:“那年,我記得那年燕軍大敗,莊周王到聖安做質子,帶了一個隨侍,那個隨侍長得很好看,比他主子好看多了。”
“別說我哥也沒他長得好吧!”
“別說,你哥還就真長得比他好!”
加洛真恨不得撞死算了,唐加浩聽了看着兩人鬥嘴,又笑了,他很喜歡這種場景,不過從小到大,他都沒有過。
施杏雨又抿口茶道:“那個隨侍叫杭龍,當時只知道他長得好看,而且還有一身的好本事,從沒想過他會成爲我大姐與二姐感情的結束者。莊周王到聖安的第二年,我大姐當時已經十八了,因爲心高氣傲又有一身好本事,一直沒有讓她看得上的人,所以擇偶已經成了家中最頭痛的事情,我父親也就是你外公正爲此事操心着,有一天,我母親也就是你外婆終於忍不住問大姐這終身大事的事情有沒有個着落,沒想到大姐居然說她喜歡上了莊周王的那個隨侍杭龍。”
“本來這樁婚事有些門戶不對,而且大姐還有軍功,是順朝中僅有的一個女官,父親猶豫,但大姐講了一句:此身非杭龍不嫁。父親猶豫後終於讓步了,同意了主樁婚事,按理是這杭龍高攀的親事,父親可以答應,應該是好事,但卻不知杭龍什麼時候與我二姐已經暗地裡郎有情妾有意了,大姐終究是晚了一步,莊周王與父親都更看好大姐與杭龍的婚事,莊周王出於什麼目的,明眼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在莊周王的強壓之下,你們的父親出於無奈地娶了我大姐,結婚沒多久,你們的父親要隨莊周王回十方城,我的二姐生卻在這時生下了加浩,你們可以想象當時那是一樁怎樣驚天動地的大事,我大姐又是什麼樣的心情,不知她出於什麼心理,瞞下了所有的人,告訴杭龍,說是她生下了加浩。”
加浩與加洛聽了都愣了一下,只聽施杏雨嘆了一口氣又繼續道:“不久康王來聖安,你們的父親非常不情願地隨康王重返聖安,至此不得不接受與我大姐的這樁婚事,但我看得他的眼神裡更多的是痛苦,你們的父親在聖安呆了五年。五年裡,燕順兩國的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燕國在你們父親和我大姐無休止的這種痛苦中變得強大起來,我記得那年是莊周王打潼南,康王打長河,杭龍無法再忍受這種婚姻,一個夜裡帶着加浩逃出聖安回莊周王那裡去。我的兩個姐姐居然都在他走後同時發現有了身孕,那年十二月二姐生下了加洛,聽說康王在長河慘敗,莊周王爲了穩定與大順的關係,強迫杭龍必須回到大姐身邊,杭龍一氣之下反了莊周王,帶着寄養在康王家中的加浩躲去了北迴,從此再也沒有回來。大姐在二姐生下加洛後的三天也生下了一個男孩子,聽說杭龍去了北迴,連月子也沒坐,就帶着孩子追去了北迴,半年後她一個人回來的,我急問她孩子呢,她先是笑然後再哭說杭龍負她,不僅不要她,也不認那個兒子,她要用杭龍的兒子來報復杭龍的無情,她就跟瘋了一樣,後來幾年間我才斷斷續續知道她把那個孩子放在一個狼窩邊了。”施杏雨擦了一下眼淚道:“虎毒尚不食子呀!之後她以家國利益爲藉口從二姐身邊抱走了不過半歲的加洛。”
唐加浩聽了心突突地跳個不停,就不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可以狠到把兒子放到狼窩邊,但加洛在施蘋雨身邊呆得久,倒覺得她大姑姑真能做出這樣的事,而且也算隱隱明白爲什麼施蘋雨總是不喜歡的緣故,不知道爲什麼心還跟着猛地跳了好幾下。
施杏雨止住淚又道:“哎,有時,我都在想,這人呀,是不是前世真的有孽緣,沒多久,你們的母親在你們父親杳無音訊,親生女兒也不得見的情況下,積憂成疾也沒了,第二年年初聖安被莊周王攻下了,我們不得不遷都到雲江。”
加浩聽了便道:“怪說不得,我父親一直親加洛,總讓我一定要找到加洛,從沒見過加洛,每每說起加洛就跟個寶一樣,我在他眼前怎麼晃,他都看不見!”
加洛擦了一下眼淚也點頭道:“我也納悶,我一直覺得父親更喜歡我,好歹是哥跟他生活了十八年,他怎麼還喜歡我勝過你?”
施杏雨聽了拍了加洛的頭一下道:“你哥在吃醋,你還跟着起鬨。”
加洛吐了一下舌頭,衝唐加浩傻笑,不過知道自己的母親不是施蘋雨,心裡那種壓抑感到底要輕些,如果是親生母親是被何慕楓凌遲處死的,這個心結還是不容易打開的。
加浩嘆了口氣道:“那我父親爲什麼會答應大姨,爲順做事!”
施杏雨聽了道:“當年,你大姨找到你們的父親,挽不回情的時候就用加洛危脅他必須爲順朝做事,你們的父親不知是出於對莊周王的恨還是出於對加洛的疼愛答應了。十幾年間,從北迴送了很多有價值的密報,但現在才知道,其實他隱瞞了很多真實的情況,至少,當年端康王到底是個什麼身份,他從沒提及過,仔細一想,你們的父親是莊周王四大家將中最受寵的,怎麼可能不知道端康王的事情。或許他在爲大順提供密報的時候,同時也在給大燕提供密報,戰爭中,雖我們有小勝,但每一戰的結果都是端康王大勝,有時候防都無法防,還有徐正義怎麼就讓端康王查到了,徐正義隱藏得很深,因爲官職越做越高,更爲寶貴,只有加浩行刺那次希望一刺成功才動用的,也只是讓他在加浩考取狀元時如有意外才出手,結果加浩的行刺,端康王根本早就有準備,還有加浩爲什麼當年不寄養在莊周王府上,而是寄養在端康王府上,很有可能杭龍的身份本來就是多重的,表面是莊周王的家將,暗裡最有可能是端康王安插在莊周王那裡的眼線。”
唐加浩聽了也覺得施杏雨分析得有理,但他出於哪種情況都不想承認他父親不顧自己的生死,把自己送到虎口,這邊把自己送去刺殺何慕楓,那邊又偷偷告訴何慕楓自己的兒子要來殺他,就算他父親不喜歡自己,也好歹養了自己十八年,這十八年,沒有母親的自己,一直都是父親帶在身邊,除了對自己練功方面要求嚴苛,平日也寡言,但哪一樣不是經父親的手,自己才長到這麼大。
加洛忙道:“小姑姑,這些事情不都過去了嗎,我們不提了好不好?”
施杏雨完全可以讓加洛氣得吐血,對於何慕楓,加洛是生怕自己說了半壞話,詆譭了何慕楓的英名,有些生氣地別過頭。
唐加浩見了又要冷場忙道:“小姨,加洛就那性格,您就別跟她生氣了,要這樣,我早就被她氣死了。”
“我最恨她這副吃裡扒外的樣子,加浩你說說,加洛是我一手養大,那何慕楓憑什麼就不費吹灰之力地得了過去,最氣人的是,她還得得這麼死心塌地的,你就等着吧,就何慕楓那麼個詭計多端的人,早晚吃了你連骨頭都不給你留。”
加洛聽了有些委屈,眨着眼看着施杏雨,施杏雨白了她一眼道:“我可真是給你提個醒啊,跟他打交道的人沒個好下場的。”
加浩見加洛的眼淚轉着,忙道:“小姨呀,其實他對加洛還算不錯的了。”
施杏雨嘆了口氣道:“你們兄妹兩真是配齊了的一對狼心狗肺的東西!”
加洛用手擦了擦眼睛道:“你要說我就說我好了,我傻跟我哥有什麼關係?”
“你哥跟你一樣傻,這次跑回來,不會是他又給你們吃了什麼鱉吧!”
加洛很想氣勢洶洶地站起來對施杏雨進行一番徹頭徹底地指責,但又沒那勇氣,因爲施杏雨實在是料事如神,就知道她又讓何慕楓給整治得灰頭土腦的,唐加浩忙替加洛分辯道:“即便是夫妻也難免會有牙齒碰到嘴脣的時候!”
施杏雨哼了一聲道:“加浩呀,我一直覺得你是個挺不錯的孩子,加洛她把家裡人的臉都丟完了,你還跟着起鬨,夫妻,她跟何慕楓算哪門子夫妻,頂多算個苟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