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的大雪總是下個不停,落下的積雪堆積的很厚,院長中低矮的小樹,有的都壓折了枝條。
蕭瑾萱走在長廊上,望着滿天的飛雪,她低頭嘆了口氣,前生那場凍死無數人的大雪災,看來是要來了。
跟在她身後的竹子,看見蕭瑾萱眉頭緊鎖的模樣,小聲安慰道:“小姐,遙少爺如今已經大好,您不用太擔心。”
蕭瑾萱腳步一頓,看了眼跟在身後,手中提着個食盒的竹子,只是笑笑什麼也沒說。
她知道,竹子是以爲她在擔心蕭文遙,因爲這個小傢伙在回來後就病倒了。
病因是傷寒,和前生一樣,仍舊是高燒不退,只是如今他得到了更好的照顧,還有大夫醫治,在不會像以前那般,小小年紀就夭折了。
而她如今一大早,就冒雪趕出來,正是要去看看蕭文遙,而且還特意做了些,對方喜歡的吃食。
主僕二人沒一會就到了楊氏的院子,蕭文遙生病後,楊氏怕下人照顧不上心,所以乾脆自己親自照看,更是把兒子接到了自己的住處。
來到房門外,還沒進去,蕭瑾萱就聽見裡面傳來孃親和弟弟的笑聲,她的嘴邊不禁也掛上淺笑,今生她要守護好這兩個最親的人,要讓她們的笑聲,永遠這麼的溫馨無憂。
撣掉身上的雪花,蕭瑾萱笑着推門進去了:“遙弟,你好些了嗎,姐姐來看你了。”
正粘着楊氏撒嬌的蕭文遙,一看是自己的姐姐來了,當即歡喜的說道:“姐你可來了,這些天我都想死你了。”
姐弟倆從小在莊子上,可以說是相依爲命長大的,感情遠比別的姐弟來的更親厚,所以蕭文遙開心的,已經掀開被子,翻身就要下地。
一旁的楊氏趕緊攔着,擔心不已的說道:“文遙你快躺好,在着涼了怎麼辦,你只要聽話,晚上姨娘給你講故事聽好不好。”
制止住兒子,楊氏又回頭看向蕭瑾萱,語氣不滿的說道:“一來就挑弄的你弟弟不安分,快去烤烤火,把那身上的寒氣去了,文遙現在受不得涼。”
蕭瑾萱張了張嘴,終究是沒說話,默默的走到一邊的炭盆前,依言烤着火,身上暖洋洋的,可是她的心卻熱不起來。
竹子看着蕭瑾萱,那滿臉落寞的樣子,心裡一緊,忙開口說道:“姨娘,今個小姐來看遙少爺,還特意做了玉米羹和蘿蔔卷,我家小姐爲此起的可早了,就是爲在早膳前趕來,要不您也看看。”
誰知楊氏聽完,眉頭皺的更深了,語氣冷淡的說道:“早告訴你不用過來,怎的還帶着吃的來了,你弟弟這什麼都不缺,拿回去吧。”
伸手正在烤火的蕭瑾萱,聽罷這話,雙手猛的抖了一下,眼裡受傷的神情一閃而過,不過,瞬間就又變的平靜無波了。
可是一旁的蕭文遙卻聽不下去了,拉着楊氏的手,他氣呼呼的說道:“姨娘你別說了,在我眼裡什麼山珍海味,都沒我姐做的東西好吃。”
有時候,蕭文遙也想不明白,爲什麼他孃的心偏的這麼厲害,每次楊氏因爲他,而責怪蕭瑾萱時,他的心裡都會愧疚的不行,甚至都會想,若是沒有他,是不是楊氏就不會這麼對待姐姐了。
話音一頓,蕭文遙爲了緩和氣氛,又接着說道:”姐這陣子過的好不好,府裡沒人欺負你吧。”
他可沒忘記自己姐姐,以前那善良柔弱的性格,生怕回到揚州,被人欺負了去。
誰知,還沒等蕭瑾萱說話,楊氏到先哼笑一聲說道:“欺負?你姐姐現在可了不得呢,全揚州都在傳,這蕭府出了位精通琴音的四小姐,連府尹千金都比不得,我說的可對呢,瑾萱。”
蕭瑾萱深吸了一口氣,擠出一絲笑容,然後輕聲說道:“母親,你聽我和你解釋。”
可是楊氏卻是看了她一眼,徑直繼續說道:“不但會彈琵琶,我還聽說你再宋府,親手指出那位遠寧縣主,顛倒的詩句,瑾萱你竟然識字都不告訴我,瞞得可真深啊。”
蕭瑾萱心裡苦笑連連,是啊,原本不會的,如今她卻都會了,可是她卻沒法解釋,難道告訴楊氏,這些東西都是上輩子學會的,她就算說了,楊氏也會認爲她在故意擡扛,更加生氣了。
所以蕭瑾萱,只是走到楊氏身邊,倒了杯茶,輕輕遞給對方說道:“娘,您先別生氣,我這就和你解釋,好不好。”
一向性子寧靜的楊氏,顯然是真的惱了,伸手直接將蕭瑾萱遞來的茶盞揮到了地上。
整個人騰的站起,厲聲說道:“你個逆女,誰許你學的這些東西,女子無才便是德,我不肯讓你識字,也是希望你這輩子,活的簡單些,是爲了保住你的小命。如今你是威風了,可卻要有多少人盯着你,你這樣會害死我們娘倆的,你知不知道。”
生身母親如此惱怒,那便是子女的不是,不管楊氏的話,刺的蕭瑾萱心裡是多麼的痛,她還是在第一時間跪在了地上,任憑那些潑在身上的茶水,浸溼衣裙,也沒有去擦一下。
一通訓斥完,楊氏心裡的火也去的差不多了,這才從新坐下並說道:“說吧,你是跟誰學的這些東西。”
蕭瑾萱那日從宋府回來後,就知道自己需要個合適的藉口,將這些事搪塞過去,否則早晚都會是個麻煩。
因此這會就見她,沒有一絲猶豫的立即說道:“在梅莊上時,女兒有日進山撿柴,偶然救了位老婦人,原來這位婆婆就住在山裡,於是女兒就和她認識了。”
擡頭看了下楊氏的反應,見對方並未生氣,蕭瑾萱繼續說道:“有次我又去找這位婆婆,發現她正在彈奏琵琶,她見我聽得入迷,便教了我怎麼彈奏。”
楊氏微眯起眼睛說道:“那你會認字,也是這位老婦教的。”
點了點頭,蕭瑾萱回答道:“沒錯,這位婆婆有許多曲譜,要教我時,才發現我不識字,所以便抽空教我認字了。”
蕭瑾萱這些話,自然是編的,但她到也不怕別人去查,因爲當年她六歲時,確實救了位老婦人,而她也真的生活在梅莊後面的山林裡。
每次她被白媽媽吩咐去砍柴,都會過去看這位婆婆,只是在她十歲那年,這位婆婆就去世了,如今只留下一座空茅屋在那。
楊氏盯着蕭瑾萱,仔細的看了半天,可是面前的女兒,從始至終都那麼的從容,半點說謊的痕跡也看不出來。
心裡忽然涌起一陣不安,不知從何時起,楊氏覺得,這個自小養在身邊的女兒,她竟然看不懂了,就像現在,對方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她都在難分辨出來。
這孩子才十一歲啊,若是在大些,這份心性又該深到何種地步,楊氏甚至都不願在想。
越是這麼想,楊氏看向蕭瑾萱的眼神就更加的疏遠了,沉默了有一會,她才冷聲說道:“起來吧,沒事就回去吧,省的你弟弟把病氣過給你。”
聽出楊氏下了逐客令,蕭瑾萱默默的點點頭,然後起身小聲說道:“好,那遙弟就勞煩姨娘費心了,瑾萱先告退了。”
說完她看了蕭文遙一眼,望着對方一臉緊張她的模樣,她微不可聞的搖搖頭,給了弟弟一個不要擔心她的眼神,然後便默不作聲的退出了房間。
走在回去的路上,主僕二人都沒有說話,蕭瑾萱是心情低落,竹子卻是不知該怎麼安慰,生怕說錯話,惹得自家小姐更加傷心了。
竹子其實心裡挺氣憤的,她真弄不明白,這楊姨娘的心怎麼偏成這樣。
小姐也是她的親女兒啊,別說關心了,她跟着蕭瑾萱這幾個月,就沒見這位楊氏,對她家小姐和顏悅色一回。
竹子會簽了賣身契來做丫環,是因爲她的生母死了,她爹又娶了個後孃,而這後孃有了着急的孩子後,就總想把她給賣了。
竹子也是個有主意的,她就想,與其被後孃賣給人販子,不如自己找戶人家做丫環,至少能留下個清白身子,將來嫁個好人家,所以才賣身到蕭府。
但如今竹子看這楊氏,覺得這個親孃,簡直比她那後孃還要過分,至少她那後孃當着她爹的面,還能裝裝樣子。
而小姐這位親孃,根本就是不管不問,動不動還要訓斥責罰,真是看的她這外人,都瞧着來氣。
越想心裡越難受的竹子,終於還是忍不住的開了口:“小姐,您要難受就哭出來吧,姨娘怎麼能這麼說您呢,那日在宋府,那位縣主有多欺負人,姨娘不關心一句也就罷了,還埋怨你不該出風頭,難道偏的被人欺負了去,才叫應該的。”
竹子是鄉下長大的,說話不會拐彎抹角,明知道自己身份不該這麼說,可她就是忍不住。
蕭瑾萱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竹子一眼,嘆口氣說道:“這次就算了,以後這話在不要說了,在如何她是我的生母,你是我的丫環,這話若被有心人聽去,該以爲是我心埋怨恨,才縱容身邊的人胡言亂語。”
竹子吐了吐舌頭,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忙說道:“是,奴婢記下了,可是小姐我是真替你覺得委屈。”
跟在蕭瑾萱身邊月餘,這位小姐雖然性子冷淡些,但其實是個極好相處的人,還沒有小姐脾氣,凡事對她也很照顧。
那日去宋府,二小姐出言譏諷她上不得檯面,身爲小姐,原本她這個奴婢丟了臉,對方該責罵她纔對。
可蕭瑾萱卻站出來爲她說話,雖然這不是件大事,可竹子那會真的很感動,覺得能跟着這樣的主子,是自己的福氣。
所以那日縣主說要掌蕭瑾萱的嘴,哪怕她心裡怕的要死,卻也站了出來。
而如今她也是打心裡,心疼蕭瑾萱,覺得她攤上這麼個娘,實在太可憐了。
再次嘆了口氣,蕭瑾萱也不嫌冷,索性就在長廊上坐下了,然後輕聲說道:“你不比爲我抱怨,其實姨娘會如此對我,也是有緣由的,我從沒有怪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