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柳雙雙離開的時候,方生擦掉了眼角的淚。
離開是爲了回來。
他的離開,是爲了回來嗎?方生拉了拉肩膀上竹籃的繩子,該走了,啓程,走到那未知的地方去,爲一個未知的世界奉獻他那美好的青春。
雙雙,等我。
他在心理說。
柳雙雙與小柔在街口處分了手,柳雙雙的手臂上還掛着菜籃子。可是,那塗了桐油的菜籃子裡沒有任何的蔬菜。白色的蘿蔔,或者青色的辣椒,再或者,火紅色帶着白點的山裡紅,全都沒有出現在她的菜籃子裡。
菜籃子裡沒有菜,就預示着今天中午家裡沒有飯。柳雙雙的肚子裡早已經填滿了,一是被那大半壺的茶水,二是興隆雅居的生意。
興隆雅居的生意,像是一塊五百斤重的大秤砣重重的壓在她的心頭。在她的潛意識裡,早已將興隆雅居的興衰當成了她的事業。興隆雅居的興衰,直接聯繫到她的心情。
到了這種節骨眼兒上,她只能用一個挺字作爲最終的策略。挺下去,興隆雅居的名號在外。她要讓全揚州城的提起興隆雅居的時候都倒吸一口涼氣,在抽出大拇指,咬着槽牙說道:“哎呦,興隆雅居呀,那可貴!”
對,就是貴。貴的有理由,貴的貨真價實。她興隆雅居的菜,就是一等一的棒。你花一兩銀子,吃出環境,吃出品味,吃的,是你個人的身價!
爲了這種信念,必須挺下去。唯有挺下去,纔是最終的出路。若是此刻打折出售,很快,興隆雅居的名號不僅是在圈子裡,更重要的是全揚州,一下子就臭了!
她絕不允許。
柳雙雙拎着她的空菜籃子,半肚子的水,還有一腦門子的堅強推開了門。這一開門,她倒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院子有個人!
一個青色的影子衝進她的眼圈,青色的衣裳青色的帽子,一身的儒雅氣,半生的摸爬滾打去不掉的,是他眸子裡的那份堅毅。
他一見她,便笑了。
這一笑,便露出了他的小虎牙。
那像是陽光般溫暖而調皮的小虎牙,衝進她腦海的那一瞬間,柳雙雙打了個冷戰,像是被電流擊中。
那種感覺,麻酥酥的,卻十分的真實。眼淚一下子就衝上心頭,那悲憤的情緒一下子就堵住了嗓子眼,壓住了聲音,壓滅了一肚子的委屈。
“你回來了?”宋烈說。
柳雙雙咬着牙,一顆心瞬間被怒火點燃。雖然沒有原子彈爆炸那樣的誇張,但是也能用一次中型火災來形容了。
柳雙雙的怒火,不是因爲她婆婆的欺負,也不是因爲宋烈的不辨真假。而是,來源於被宋烈找到的不悅。那不悅,最直接的表現,是對自己的抱怨與恨。恨自己被宋烈找到,這似乎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恥辱。
“你來做什麼?這裡可不是宋大少爺該來的地方。請宋大少爺早早出去吧,免得這裡污了宋大少爺的眼睛。”柳雙雙冷冷的說道。
宋烈的笑容更燦爛了,要哄一個女人,可以有很多的招數,但最基本的一條就是無條件的服從。對於女人來講,此刻你若是擺出家國天下的道理,她會立刻拿起馬桶扣在你的腦袋上。
當然,這個時候你要是跟她講,百事孝爲先的話,甭管多識大體的一個女人,也會立刻從廚房裡拿出菜刀跟你拼命。這就是女人。
宋烈深知此刻的柳雙雙就像是一個要爆炸的水球,只要稍不留神,碰破了水球,立刻就會變成落湯雞。所以,宋烈一直都是掛着他那陽光般的笑容。他深刻知道一點,陽光,可以融化冬天的冰雪。
柳雙雙的臉,比冰雪還要冷。她的臉,像是上古傳說中極地的寒玉,陣陣寒意逼近,能叫附近的人豎起汗毛。
“雙雙……”宋烈的陽光在這寒意中竟被逼了下去,宋烈笑着,可笑得越來越勉強,越來越尷尬,越來越不自然。
“宋大少爺今兒來,是給我送休書的?要是休書到了,請留下,宋大少爺回去就是了。這裡地方小,容不小宋大少爺這麼大的佛!”柳雙雙一面翻着白眼說,一面將手中的框仍在地上。抓起掃把,就衝着宋烈的腳底下去了。
柳雙雙的掃把像是利劍一樣,左砍右掃的,宋烈像是猴子一樣,跳上跳下的躲開柳雙雙的大掃把。
越是躲,柳雙雙越是生氣,掃把向前一推,忽然停住了。
宋烈左手抓住了掃把,右手自然而然的就抓住了柳雙雙的手。此時此刻,宋烈的心裡是萬般的感謝幼年時的拳師。要不是那位孫姓師父教了他一身好功夫,她哪兒能如此輕而易舉的就抓住柳雙雙的手。當年,少爺時的他,沒少往孫師父的酒葫蘆裡撒尿。這一點,他深表抱歉。
“雙雙,還生我的氣?你忘了,我是你的好大哥呀!”宋烈說。
柳雙雙冷笑了兩聲,狠狠的推開掃把,她想從宋烈的手中掙脫出來。可是,談何容易?宋烈的手,就像是與她的手溶爲了一體,要想分開,簡直比登天還難。
“放開!”柳雙雙怒道。
“雙雙,別這樣,我知道你生氣。我知道,我錯了。我知道,我不分青紅皁白的罵了你。我知道,我大娘打了你,妹妹也欺負了你。我知道,你在宋家受了委屈。我知道,宋家對你不公平。這些,我都知道。”宋烈連連動情的說道。
柳雙雙狠狠的用肩膀撞向宋烈的胸口,宋烈一躲,可還沒鬆開柳雙雙的手。
“我還知道,你一直擔心宋家的生意。雙雙,我知道,你是惦記我的。我也知道,你生氣,是因爲你受了委屈。我還知道,你最生氣的不是受委屈,而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我沒有站在你的身邊。”宋烈說。
柳雙雙扭過了頭去,心裡一酸,連忙眨了眨眼睛。不能叫宋烈看出她的心思,她的臉依舊是冷的,只是,從上古的寒玉演變成北極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