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瀾笛走出咖啡屋沒多久就接到了那個人的電話。她本不奇怪,因爲那個人給她打電話從來不會顧忌時間——有時候是中午十二點,那個人會問白瀾笛中午吃的是什麼,兩個人互報午餐,通話結束。有時候是晚上八點,那個人會call白瀾笛,黃金檔的泡沫劇開始了。有時候是午夜十一點,那個人會專程跟白瀾笛道聲晚安。有時候是凌晨五點,那個人會突發奇想的爲白瀾笛讀一首白瀾笛根本聽不大懂的外國詩,白瀾笛往往會聽着那個人的聲音再次入寐,而那個人就會悄悄掛斷電話……她們用這樣的方式相處了兩年多。
宋婷婷曾說,白瀾笛與那個人很搭,人以類聚,一個神經病,一個精神病。
白瀾笛按下接聽鍵,還沒來得急開口,電話那頭就說,“我在機場,你可以來接我一下嗎?”
她停下腳步,半張着的嘴巴什麼也沒說就直接掛斷電話,轉身快速的搜尋了一圈,鎖定目標,跑了過去。
汽車奔馳在通往機場的高速公路上,白瀾笛望着飛速划向身後的一棵棵梧桐,西傾的陽光穿過交錯的樹葉,投下一路斑駁。白瀾笛不由的捏緊手中的電話,她真沒想到,那個人會突然來到她所在的城市。
“白小姐這是要去機場接人嗎?”郭譽從車廂中的後視鏡裡瞄了白瀾笛一眼。見她目光放空,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外。
“嗯。”白瀾笛心不在焉的回答。
“朋友?”
“嗯。”
“……不會是以失憶爲由失蹤多年後又恢復記憶的男朋友思密達吧?”郭譽順手打開音樂,是G N R的《Dont cry》。
“嗯……嗯?你剛纔說什麼?”白瀾笛回過神,看着郭譽。
郭譽哼笑了兩聲說,“沒什麼。”
白瀾笛又將目光投向窗外,兩個人就此一路無話。四十分鐘後抵達目的地。車子還沒挺穩,白瀾笛已經迫不及待的打開車門,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彈射出去。
“喂!白小姐!”郭譽也跟下車,一手扶着車頂。
白瀾笛這纔想起來都沒跟人家打聲招呼道個謝,於是猛的停下來,對郭譽說,“謝謝你,抱歉,我先走一步。改天我約你再做答謝!”
郭譽拍了一下車子,一臉失落,“如果不是這樣,你是不是根本沒有打算再見我呢?”
“啊?”白瀾笛頓了一下,不知該怎麼接話。這個男人真是煩,非得把大家搞的都下不了臺麼?
“我開玩笑的,那麼,你欠我的這筆我就幾下了,再見。”
“拜拜!”說完,白瀾笛毫不留戀的轉身奔向機場入口的方向。
郭譽點了一支菸,揉了揉因長時間戴美瞳而酸澀的眼睛自語道,“果然和以前一樣,自以爲是的丫頭啊!”歇了一會兒他鑽回車內,手機發出悶聲的震動。郭譽帶上耳機,聲音略爲沙啞
的說,“怎麼了?”
電話那頭的人戲謔的道,“和小公主的約會順利嗎?”
郭譽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滅了菸蒂,“嗯,護送公主殿下去見駕着七彩祥雲而來的王子,然後就被公主拋棄了。”
“卸磨殺驢了?這麼慘?晚上過我這邊來吧,最近人不多,我約了幾個人來搓麻。”
“唉……我說你啊,你非得把我帶溝裡去才安心嗎?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從小把我當你的意淫對象?”
“去你的!少他媽自戀。我還不是不忠不孝之輩,還想讓老頭兒多活幾年呢。”
“嘖嘖,被你一說我就更害怕了,敢情要不是你顧忌老爺子,你連我都不放過?你也太禽獸不如了吧!哦,說到老頭兒,你也該回家看看了,這麼多年,他其實還是挺惦記你的。”
“別跟我往遠扯啊,你現在怎麼變的這麼囉嗦?怪不得連小姑娘都不待見你,我就問你來不來?”
郭譽發動了車子,調轉了車頭,“我去!自從你個混蛋離家出走後,全家人都恨不得把我當狗一樣的拴在屋子裡,這全部都是你個王八蛋害的!我有時候特想揍你,你知道嗎?”郭譽說到後面已笑意全無,甚至真的有少許怒意。
電話那頭的人笑着說“那行,你來,我讓你揍。”
“我到了,你在哪?”白瀾笛在機場大廳撥通了那串熟悉的電話。
“我在……七號口這邊的休息區。”
白瀾笛穿梭在人羣中“我這就過去,你別掛電話,你穿着什麼樣的衣服?”
電話裡的人說,“你過來就是了,反正我能一眼認出你。”
шшш☢тTk дn☢c o 白瀾笛加快步子小跑起來。幾分鐘後她跑到電話裡的人說的休息區,零零星星的坐着幾個人。“你在哪?”
“我在這裡!” 有人從側面拉了白瀾笛一下,抱住了白瀾笛,“我終於見到你了,白瀾笛小姐!”
白瀾笛僵硬的任由那個人擁抱着,好一會兒才緩緩的回抱住那個人,閉上眼輕聲說,“我也是,穆華臻!”
穆華臻拍拍白瀾笛的背,推開白瀾笛,將自己頭上一頂帽檐巨大的草帽扣在白瀾笛頭上,“你和我想象中的樣子一樣,這是禮物!”
白瀾笛看着眼前的穆華臻,她的頭髮很長,鬆散的側梳了一條麻花辮掛在胸前,笑起來有一對酒窩,恬靜而美好,如詩一般的女子。
穆華臻,白瀾笛最早的“客戶”之一。兩個人意外的投緣,在後來的相處中變成了純粹的朋友。
“走吧!”白瀾笛自然的拉起穆華臻的旅行箱。
“你不問問我怎麼突然就來了嗎?”穆華臻提前另一個小旅行包快步追上白瀾笛。
“你人來都來了,我還問什麼?你等一下,我去打車。”
穆華臻拉住白瀾笛說“不,我想坐大巴!我從來都沒坐過,特別想坐一次!”
白瀾笛很無語,轉身向機場大巴的站臺走去。穆華臻是她生命裡的第二個孟小夢,十指不沾陽春水,養尊處優的名門少婦。但是……到底還是有所不同吧。
兩個人上了大巴車,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處,白瀾笛問穆華臻,“你今晚打算住哪裡?”
“當然是住你家了!我大老遠的跑來,你難道都沒有收留我的意思嗎?你這樣,我很受傷啊。”穆華臻說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白瀾笛趕緊解釋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以爲你會不習慣住在別人那裡,會提前預定賓館什麼的。”
“可是你不是別人啊!”穆華臻說的理所當然。
“那今晚就一起睡吧,我的牀很寬敞。”
穆華臻捂着小臉說,“哎呀,你真討厭。想也不要說出來嘛,人家會害羞的。”
白瀾笛哭笑不得,“你別這樣行嗎?你這樣我會以爲我和單位那幫瘋子在一起。你怎麼和我印象裡那個喜歡浪漫愛情詩的女人一點都不一樣,你是不是穆華臻?”
“我是如假包換的穆華臻呀,給你看我登機牌!”穆華臻打開隨身的小包翻了起來。
白瀾笛按住她的手,忍不住笑道,“我開玩笑的。”認出你,我也可以。
從機場到市區,機場大巴的行駛路線饒過了大半個城市,白瀾笛和穆華臻就這麼隨着汽車輕微的顛簸,一搖一搖的嬉笑了一路。穆華臻時不時的拿起手機拍窗外的風景,也拍白瀾笛。
最後,兩人在一個較大的中心廣場下了車。
白瀾笛本來提議先去她家放下行李然後兩人再出來逛街吃飯,穆華臻不肯,非得拖着她的大行李箱央求白瀾笛去當地小吃最集中的東方。白瀾笛沒轍,依舊幫穆華臻拖着行李箱,穿過廣場,七拐八拐的進了當地一處著名的小吃巷子,然後陪着穆華臻從巷頭殺到巷尾。穆華臻一路吃下來,昂貴的PRADA束腰條紋衫上已經落下了好幾個鮮亮的油點,但她渾然不覺,依然拉着白瀾
笛橫衝直撞,白瀾笛又要顧及箱子又要顧及穆華臻,一路簡直是苦不堪言。伊呂和宋婷婷聯手爲白瀾笛打造的小清新造型早已不翼而飛了,取而代之的一個無論走路還是吃飯都全無形象的山野村婦。
填飽肚子,穆華臻又嚷嚷着要去小商品一條街。就這麼折騰了一晚上,將近十點的時候白瀾笛終於說服了穆華臻跟她回家。白瀾笛筋疲力盡的坐在出租車上,不想動彈。穆華臻還是顯的很興奮,爬在自己一側的窗子上看着夜景,“我還是第一次來靈城呢,好特別,我好喜歡。”
白瀾笛用微弱的聲音說,“以後常來啊,甭客氣。”
出租車停在一個十字路口處等紅燈,白瀾笛稍稍側過頭,突然身體挺直,盯着窗外。她按了按自己的睛明穴,再看,這次確定沒錯,路邊的那個人不正是下午的那個郭譽嘛。只是郭譽身邊還有一個矮他一頭的男子,那男人像是掛在郭譽身上一樣,郭譽和那男子半推半就的走進了路邊的一條漆黑的岔巷,消失了。
“嗯?怎麼了,瀾笛?”穆華臻發現白瀾笛的異常,推了白瀾笛一下。
白瀾笛嘴上說着沒事,心裡已經把伊呂咒罵了千百遍。伊呂,真是好樣的!到底給她介紹了一個她最不能接受的品種!
回到家,白瀾笛先打發穆華臻去洗澡,自己去收拾牀鋪。等換白瀾笛洗澡出來,她看到穆華臻穿着質地柔軟吊帶睡衣,正坐在牀上看書。
“你不累嗎?還不睡。”白瀾笛擦着頭髮。
“我在等你啊。”
白瀾笛掀開被鑽了進來,“等我幹嗎?”
“我想給你讀睡前故事啊。”穆華臻把手中的書在白瀾笛眼前晃了晃。白瀾笛拿過來一看,是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她把書丟給穆華臻說“滿足你,你讀吧!”
穆華臻打開書,調整了一下臺燈的亮度,娓娓讀道“那天下午荷西下班後,他並沒有照例推門進來……我預備轉身便走,荒山野地裡碰到瘋子了。說時遲那時快,我正要走,這三個沙哈拉威人其中的一個突然一揚頭,另外一個就跳到我背後,右手抱住了我的腰,左手摸到我胸口來。我驚得要昏了過去,本能的狂叫起來,一面在這個瘋子鐵一樣的手臂裡像野獸一樣的又吼又掙扎,但是一點用也沒有。他扳住我的身體,將我轉過去面對着他,將那張可怕的臉往我湊過來。荷西在那邊完全看得見山坡上發生的情形,他哭也似的叫着:‘我殺了你們。’他放開了石頭預備要踏着泥沼拚出來,我看了一急,忘了自己,向他大叫:‘荷西,不要,不要,求求你——’一面哭了出來……”
穆華臻讀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不讀了?”白瀾笛已經擦乾了頭髮上的水,窩在被子裡認真的聽故事。
“瀾笛”穆華臻喚了一聲白瀾笛的名字,然後關掉燈,慢慢躺在白瀾笛的身邊說“我多希望,有一個人也能與我一路隨行,哪怕讓我陪他一同死去,我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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