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頗重,郭棟和幾名匠戶呆愣在那裡,隨即就是跪在地上,連連的磕頭,一看磕頭,李孟的眉頭更是皺起,他實在是反感動不動就磕頭,倒不是受不起,只是感覺到太彆扭,聽到下面的遼民哭訴解釋道:
“老爺,新造的兩根火銃還在鋪子裡,這鎧甲完全是小人們熬夜打造,用的都是火銃剩下的邊角料,絕對沒有耽誤老爺交辦的正事。”
李孟的臉色依舊是陰沉無比,幾名遼民匠戶更加慌張了,郭棟膝行幾步,又是求告道:
“小人們千錯萬錯,都是小人們自己作孽,求老爺開恩,不要趕小人的家人離開。“
說完之後再也不敢多說,只是在那裡拼命的磕頭,李孟看着在鐵匠鋪門口那些學徒也都是嚇得跪倒,稍微一琢磨,事情已經是猜到了大概,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李孟嘆了口氣寬慰道:
“你們何必這麼小心,我所要的就是火銃,這東西大家都是在摸索着做,不需要擔心什麼,儘管放心做就是了,不必做這些討好我的東西。“
聽到這話,遼民們的哭聲更大,頭都是磕的震天響,泣不成聲,這場面要是外人看起來很是感人,不過李孟卻很是煩躁,在那裡連聲的說道:
“快起來,快起來,要是磕壞了腦袋,誰來給我打造火器。”李孟這句玩笑話一開口,跪在地上的這些人才確認,確實是沒有事情了,遲了會纔是爬起來,看見李孟連連揮手說道:
“快去忙吧,我等着看那兩支火銃到底如何?”
說完轉身就走,也不管那套掛在架子上的全身鎧甲,這些遼民匠戶自然也不敢阻攔,鎧甲的事情更是不敢再提,不過李孟走出幾步。卻回過身來,走到那鎧甲跟前,端詳幾眼,出聲問道:
“若是簡易些的甲冑,需要多少的功夫?”
既然是回到逢猛鎮,李孟倒也不急着走。在膠州城行事還需要些顧忌,在逢猛這裡還真是他一人的天下,自在許多。
那邊的兩支火銃,郭棟殺頭抹脖子的保證四天後就能出來,何況還需要這些工匠做些別的器具,這器具不是其他,正是甲冑。那天看到了那副精美地鎧甲之後。卻提醒了李孟一件事。
現在兩千多鹽丁,還都是布衣,沒有什麼防禦的措施和裝備。當然,鹽丁訓練的刻苦,手中的兵器精良,尋常的戰鬥,往往是擺開陣勢,長矛平刺,小跑着衝過去對方就潰散掉。至今還沒有輸過。
這和對手大多是鹽梟的打手和地痞無賴有關,這些人地裝備還不如鹽丁,手中有把刀斧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
可李孟所預計的對手可不是這些地痞無賴。這亂世,鹽丁就是李孟安身立命過好日子的本錢,想想將來的對手,李孟是一點底氣也沒有,明軍。闖軍。清軍或許還有其他的軍隊,誰知道自己會加入哪方。又和哪方作戰,話說回來,李孟有一點還是很肯定的,自己永遠不會加入滿清韃子那方。
和這些正規軍隊作戰,手中拿着長矛,身上像現在一樣穿着布衣,顯然是笑話。
任何一名有訓練地正規士兵射出的弓箭的都會比一年前那三個鹽丁射出地弓箭有準頭的多,也更有力量,更不用說,他們的手中還有火銃,火炮,和廝殺戰陣的經驗和技術。
那天見到繁複精美的鎧甲自然是不適合,但是簡易的鎖子甲,鑲嵌鐵葉子的皮甲,這些根據郭棟說,十幾名學徒可以在這四天內就作出幾件樣品,而且不會耽誤製作火銃地進度,李孟沒有什麼着急的事情,在逢猛鎮呆着也就是練習馬術和騎戰。
膠州城所在的位置從山東省來說是頗爲偏僻地,加上自從天啓年間開始,全天下普遍性的災荒,市面也是逐漸的凋敝下來,也就是李孟開始用萊州鹽登州鹽侵佔山東私鹽市場之後,各路鹽商和相關的人齊聚膠州,在膠州消費,這才讓膠州的市面慢慢地繁榮起來。
不過臨近十月,距離年前鹽貨地銷售旺季還有一個空檔,鹽商們也是比往日少些,湯二站在新開賭坊的門口,顯得很是無聊。
張屠戶開在膠州城內地這個賭場也就是個兩進的院子,規模比起逢猛鎮那個還要小些,生意也要差不少,但還是賺錢。張屠戶這樣的賭場有個好處,那就是官府相關的人士不敢過來敲詐勒索,只需要把常例的銀子交上,也就太平無事,畢竟這是鹽政巡檢李孟庇護的場子,肯給常例銀子已經是留面子了。
雖說李孟在介紹湯二到張屠戶收下的時候,讓張屠戶不用顧忌自己的面子,正常使用就是,他的本意也就是給這個手下找個吃飯的地方,可李孟介紹來的人,張屠戶哪敢不小心翼翼的對待。
湯二的工錢是護衛裡面最高的,而且還是膠州城內這個賭坊護衛的頭目,凡事都是問問他有什麼意見,這樣的待遇,溫飽不成問題,活得倒也是舒服,問題是湯二每次在城內見到從前的同僚鹽丁,總覺得心裡難受的緊,想到自己從前生活在那樣的集體之中,是那些威武之士的同伴,每天腰板挺得直直的,操練雖然辛苦,可是也很高興,走在外面覺得自己也是被人尊重的。
現在說出去不過是個賭場的保鏢,那和護院之類的角色沒有什麼區別,實在是沒有光彩,但湯二也是知道,自己要回到鹽丁的隊伍裡面怕是很難了,可惜沒有吃後悔藥的機會。
賭場無人鬧事,清閒的湯二就是坐在賭坊門口,無聊的看着街面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太陽升起來,他感覺到渾身暖洋洋的,心想是不是進屋去打個盹,卻看見了兩張熟悉的面孔,這兩張臉怕是他印象最深的了。
夜裡懊喪後悔的時候,湯二總是想爲什麼自己當時不衝上去砍了這兩個人,自己落到現在這個境地,和這兩個人也有不少的關係。
錦衣衛番子周丙,馮奇,此時正走在賭場對面的街道上,兩個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卻不是那種八成新的鴛鴦戰襖,而是普通的青布衣衫——商行夥計的打扮。兩名錦衣衛都是低頭在街上走着,一副不願意被別人發現形跡的模樣,湯二剛要走過去,卻想起自己現在已經不是鹽丁的身份了。
他索性是推回了賭坊裡面,在門邊觀察對面,發現除了馮奇和周丙兩名錦衣衛之外,這樣打扮的人也是不少,約摸有五十多個人,有的人裝做商人,有的人是夥計的模樣,看起來好像一支商隊的模樣。
湯二也算是老鹽丁了,能看出來,這支商隊裡面的成員,雖然形態各異,可是舉手投足之間都有章法,這種細微的做派,乍一看沒有什麼特殊的,但是在平民百姓之間,就是特別顯眼,特別是對同樣有這種做派的鹽丁們看來,就更加的顯眼。周丙和馮奇在這些人裡面並不是首領的位置,也就是跟着大隊行動。
到底來幹什麼,最先想到的是對李孟不利,湯二頓時是緊張起來,自己雖然已經被開革出鹽丁的隊伍,可對李孟一直是感恩戴德,畢竟自己全家能由溫飽都是李孟所賜,這次來賭坊更是李孟的大人大量。
跟着其他的護衛說了一聲,湯二轉身出了門,遠遠的跟在那支“商隊”的後面,走了一段,看着這些商隊進了知州衙門的後院,這邊行人稀少,再跟過去怕就要暴露了,湯二裝做無事的朝回走了幾步,然後拔腿朝着賭場就跑。
膠州同知的地位就是知州副手,在衙門裡面是頗爲重要的人物,大小事情都有參與的權責。
知州衙門向來是清閒無事,知州和同知往往上午的時候都是在自家府上休息,用過午飯才象徵性的去衙門走一圈,今天同知吳文頌還在書房看書的時候,就被顏知州的家丁叫起來,說是有急事去衙門。
一看是家丁來喊人,吳文頌自然知道事情緊急,連忙穿上衣服跟着去了衙門。
以往都是清淨異常的衙門後院,此時卻站着許多商隊打扮的平民,這些人絲毫沒有把官府威嚴看在眼裡,在那大聲的談笑喧譁,吳文頌心裡頓時是極爲不滿,不過他也是知道敢在衙門裡面這麼沒有顧忌的,一定是有他不顧忌的依仗。
正在堂上陪着一名商人交談的顏知州,遠遠的看見吳同知進來,連忙的揚聲招呼:
“吳大人,快來這邊,有要事要知會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