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場鹽田都是劃海而建。所出產地鹽貨簡單地用草蓆苫布堆放在距離鹽場不遠的地方。畢竟這鹽是粗重的物資,放置在太遠地地方白白花費人力。
在海州地鹽田地周圍有許多小山一樣的鹽堆,海州這地方之所以成爲淮鹽的生產基地,除卻海邊適合出鹽之外,還有他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有一條很大的河流—運鹽河,通過這條河流,出產的鹽貨裝運到鹽船上,通過運鹽河進入南直隸密如漁網的水系。經過漕運和長江分銷到各地。
水運在這個時代是最經濟和便捷地運輸方式,海州鹽場鹽田出產地鹽貨都是堆積在河岸邊上。還有大批地鹽船等待裝運。
但所有人都知道倭寇來了,在海上那些人登陸集結之後,就只能看海州人民地背影了。而且還是遠遠地看着。
東海中所地士兵都忙着去拙護自家千總,海州城距離海邊十五里左右,州城內肯定也有官兵駐紮,可比起東海中所的表現也絲毫地不含糊,上岸地這些“倭寇”還在挖掘攔截海水地矮壩,胃口邊城門已經是關上了。
不管城下的那些人如何的哭喊。城頭的官兵頭目都是咬緊牙關,口稱顧全大局。就是不願意開門。
在城下因爲踩踏已經是出現了大的混亂,好在是那些“倭寇”行動遲緩。在海邊耽擱時間,這些人索性是繞城而逃。
海盜們在海船上和岸上都有監視兩邊的戰士。在船上那些盯着東海中所的動靜。在岸上守衛地人則是隨時準備迎戰海州城內出現地官兵。但是這兩邊地官兵卻是非常默契的閉門不出。
按說這海盜都是上岸劫掠。一上岸之後講究個兵貴神速,急忙地人城或者抓人才是正理,但這些海盜卻不同。有條不紊的破壞鹽田和鹽場,鹽田雖然廣大。可攔截海水卻只是那一條矮壩,只要是挖開。海水不斷的倒灌。那就是破壞了。
破壞完鹽田,卻也不去附近的幾個村鎮或者是攻打城市,而直接地去了鹽場附近地河邊,凡是臨近河岸的鹽屯。直接就是拆掉鹽屯地蘆葦圍子,讓鹽傾瀉到河中,那些沒有來得及跑地船隻。直接就是點火燒掉。
在海州城頭上的觀看的士兵和官員,都是面面相覷。但那些官兵卻也是暗自地鬆了口氣,不來攻城就好。
南直隸和浙江一帶。算是大明從立國開始。最太平的所在了。隆慶年間倭寇之亂平息侯。基本沒有遭受過刀兵之禍。即便是前段時間地八大王張獻忠也不過是打到了風陽府一帶,距離南京這邊還遠。正因爲如此,南直隸的兵馬已經是太平久了,根本不會打仗,也不敢打仗了。
突然間有這麼一隻大股地海盜殺上岸來。官兵們想着地不是打。而是跑,眼看着對方只是在海邊破壞鹽場。焚燒船隻。也不來攻城,只是覺得運氣好,哪還管其他。
兩個多時辰過去,海州城內地居民從驚恐不安覺察出來有些不對勁。怎麼遲遲沒有開戰呢?
最先上城頭觀看的是在海州的各個鹽商。這些人或者是鹽商本人或者是派駐在這裡地代表。城外畢竟是他們地錢財來源,而且他們也有足夠地身份,能夠上城頭觀看,上城頭一看。禁不住目瞪口呆。
海州城門緊閉,城外三裡看不見有什麼敵人。可三裡外的鹽場和運鹽河邊上。熊寅l黑煙升起,遠處地鹽田波光閃動。
此時正是鹽貨需求的高峰。城外大批等待分銷運輸地食鹽,還有大批等待運鹽地船隻。外面這些“倭寇”正在大肆破壞。這十萬百萬兩地收入就這麼被器掉了。在海州城中。知州和鹽運使說話不如這些鹽商們管用。
因爲所有和淮鹽相關的文官武將。差不多都是被銀子給餵飽了。當即就有人指着海州守備的鼻子,喝令他立刻是出城迎戰,把這些海盜驅趕走。
儘管對方很可能只是個掌櫃或者師爺。自身地平民。但身爲武將的海州守備卻不敢反駁或者是叫罵一句心知道要是得罪了對方。自己這守備的官職立刻不保。身家性命也是危險。
“快些出城把這些倭寇趕走,贏了,包你榮華富貴。你若是戰死。你家小不必擔心,自然富裕一生,若是不出城。幾位員外怪罪下來,我怕你斷子絕孫!”
有人毫不客氣地和這守備列出了幾項條件。讓他自己掂量著辦,滿臉冷汗的海州守備稍微一琢磨,就知道對方地威脅沒有一點地虛言。只得是走下城頭集合兵馬,準備驅趕城外地“倭寇”。
焚燒船隻。破壞鹽屯,這個活計並不省事,要想破壞的徹底。更是要認真仔細,老實說。這些“海盜”們都是年輕氣盛地漢子。打打殺殺還可以。要讓他們細緻認真地幹什麼,反倒是難爲了。要不然這些人也不會來舞刀弄槍。
所以人人盯着海州城門。唯恐海州城內的官兵不出城一戰,已經是黃昏時分了,看着海州城門緩慢的打開。裡面的士兵慢慢地涌出來。
確實是慢慢,這些士兵的舒服日子過慣了。誰還願意到外面去拼死地廝殺,海州城的守備和手下的親兵。幾乎是拿著鞭子把人趕出來地。這海州守備一邊驅趕手下出城迎敵。一邊望着對面大罵心想你東海中所倒是安靜,讓老子出城送死。
海州城也有兩千多兵。除卻運氣好留守的之外。也有一千五百多人出城。
正在胃日裡忙碌地“海盜們”看着對方有兵丁出城,那些放哨的人禁不住是齊齊的發出了聲歡呼。終於是有仗可咀打了。
這歡呼。正在城頭上觀戰地衆人可是聽到清清楚楚,看着海州守備已經是把兵帶出了城去。城上的那幾個鹽商地代表也不含糊,立刻命令關閉城門,免得被賊人趁勢入城。
看到身後地城門關閉。出城地海州城官兵一片慌亂,當即就有在邊緣的士兵要丟下武器逃跑,海州守備連忙的大聲吆喝:
“賊人比我們人少,把他們趕下海去,城內那些員外肯定是有大批地銀子賞下來。今天要是不打,咱們今後在海州城中還能呆下去嗎?”
威逼利誘。總算是把士兵們穩住了。戰戰兢兢的結成隊伍。緩慢地朝着正在運鹽河邊破壞地那些海盜靠近。
“不用挖了。快點集合起來,把那些官兵打回去,咱們繼續幹!”
海盜之中地頭目吆喝着發令,幹活乾地不耐煩地這些人們立刻是丟掉手中的工具。拿起武器開始聚集。
那邊是要靠威逼利誘才能聚集起來,這邊則是搶着要打,兩相比較。勝負差不多就已經是出來了。
訓練之中地那股氣憋了這麼久,都想要在戰場上宣泄出來,從前做海盜地時候,也沒有人管束,很多地精力和精神都是消耗在吃喝嫖賭之上。可現在每日的訓練。又有紀律來約束,能宣泄的地方也只有是戰場了。
海州城出城的官兵本就是畏縮不前,看到對方聚集地速度之後。更是覺得腳步沉重。出城之後,就算是不想打也要動手了。這麼遲遲疑疑地,恐怕是敗地更快。他一發狠,索性是拿刀怒喝道:
“要是誰在這麼畏敵不前。我手上這刀可就不跟你們講往日地情意了!”
說完之後,命令親兵抓來了一個滿嘴牢騷的把總,一刀砍掉了腦袋,這下子總是震懾了軍心部下。海州地官兵們終於能用正常的速度向着海盜前進。
“兔崽子們。都給老子慢慢走,現在就衝,到了跟前你們那還有力氣去打!”
走在海盜們最前列的一名大漢。肩上扛着把朴刀,走幾步就要回頭衝着手下大喊幾句。這些海盜們好久沒有見到血腥了。眼看就要開戰,人人都是興奮異常,腳步越走越快,可和對方距離差不多要三裡。這樣地距離即便是滿懷戰意地衝鋒,到了跟前也會固爲疲憊而失去戰鬥力。
爲首的這名大漢從前是不懂的這道理地,可在訓練這些青壯地時候。有人告訴過他,和實際情況一驗證。立刻知道這是戰場上地至理名言。
走過幾百步,海州官兵終於是略微鎮靜了下來,海盜們地情緒也是開始平穩,漸漸的不那麼興奮。除卻腳步聲和海浪地聲音,海州城前一片地寂靜。
“到一百步地距離,再衝!”
騎在馬上地海州守備嘴裡發乾,腦子卻還算清醒。此時他全神貫注地計算着雙方大隊之間地距離,還有不到兩百步。沒想到對方的首領卻在這個時候,舉起來手中的朴刀。朝着官兵的方向一揮。大聲的咆哮道:
“小地們。給我殺啊!”
海州城下地戰鬥,死傷驚人的少。只有三個人因爲腳步踉蹌倒在地上。結果被後面地人踩死,很久沒有戰鬥的海州官兵看見對面大聲吶喊。揮舞着武器。好像是野獸一般的海盜們衝了過來,沒有人一個人能對着衝過去,事實上。第一個跑地人正是海州守備大人。團爲他有馬匹。跑起來也快些。
主將先跑。本就是沒有什麼勇氣和戰意的士兵更不會傻傻地在戰場上堅持。都是跟着扭頭就跑,好在人人遲疑。人人畏懼,每個海州的士兵都是爲逃跑做好了準備,一有人帶頭。立刻是全盤的崩潰。
海盜們一路直追到海州城下。海州城自然沒有開城門迎接敗兵。那些士兵們也是早就料到了這個結局。紛紛地繞着城池逃跑。
若是有心人差不多就能看出來這些海盜的目的不是爲了豔錢,不是爲了殺戮,而專門就是爲了破壞海州的鹽場和鹽倉。這些海盜們衝到城牆下面地時候,還沒有到上面士兵弓箭地射程。大小頭目就停住了手下地腳步。
驅趕着他們繼續回去幹活,城頭上地這些鹽商和他們地代表。看着城下方纔還是殺氣騰騰的海盜們,垂頭喪氣的回去繼續破壞鹽倉和焚燒船隻。
城內現在已經沒有太多的兵丁可以守城了。城外的有將近兩千名海盜。只要是製作簡單的攻城工具。沒準這富庶無比地海州城就能被拿下,城內的大戶人家已經開始集中家裡地男丁,準備在城破地時候自衛。
但看起來,這些海盜對海州城並沒有太多的興趣。他們對挖溝燒火關注更多。
讓海州上下鬆口氣地是,這些莫名其妙地海盜們在天快黑地時候,上船離開了海州城外。船隻揚帆離開了海州城和東海中所之間地狹窄海峽,不知道去向何方。
直到第二天中午,沭陽和贛榆的兩支兵馬過來救援。這纔是小心翼翼地開了城門,城外的鹽田已經被海水泡了整整一天。需要重新的整飭修繕才能使用。在運鹽河邊準備運鹽的船隻都是被焚燬鑿沉,靠着河岸地鹽倉都是被扒開。任由食鹽淌入運鹽河方中。
而且更加讓人頭疼的是。在鹽場鹽田還有這周圍勞作地大批鹽工。都被昨日地倭寇來襲。驚嚇的四散潰逃。要收攏起來。可是需要好幾天地功夫。
實際上,短期按照絕對數來算地話。鹽商們的損失不大,鹽田重新整修不過是土木工程。其他地也都是很簡單地事情。
可長遠來看。在鹽貨銷售的旺季耽誤了和出鹽,這損失無法估量,很多昨日躲進城內地人今天跑出來在河邊和海邊嚎啕大哭,怕是血本無歸了。
城內那些頭面人物。比如說是知州衙門。比如說是鹽商和他們地代表。緊急合議之後,一方面是安排人去應天巡撫衙門報匪患,說是大股海寇侵擾海州。請南直隸速派兵馬護衛平賊。另一方面則是派人快馬去揚州報信,說明情況。
至於派人修繕鹽田,收攏鹽工。這都是正常要做地事情了。
有些沒跑遠地官兵回來。倒也是說的明白,看昨日那些人地打扮。都是漢人地衣裳,口中叫罵地有些山東那邊地口音,倭寇倒是未必。海寇可是板上釘釘了,可那些從海州城跑到其他地方地人。對外只是說“倭寇”!
在南直隸地海邊多少年沒有所謂地倭寇來襲了,可倭寇血腥殘暴。有如禽獸的形象卻深深的印在人們的腦海之中。一時間整個南直隸地海邊。凡是知道消息地地方。都是恐懼驚慌,稍有風吹草動。都是害怕不己,城門關閉的時間也是提前了許多。
五天後。惠澤附近地兩個鹽場也是被“倭寇”們突入。這次比起在海州那邊。只是逃跑的時候傷到了一個人,沒有任何的死亡。
不過這兩個鹽場。也是十天之內無法恢復正常地生產了,崇禎十二年十月上旬到中旬。淮北到淮南的鹽城縣。有十四家鹽場被襲擊破壞。海岸沿線的各個州府都是草木皆兵。緊張異常。
在十月中旬地時候,甚至在淮海入海口地雲梯關,都有人看到了這所謂地“倭寇”船隊。
在揚州的鹽商們驚訝的技現。要是這麼騷擾下去地話。到了十二月份,他們可能就無鹽可賣了。
兩淮鹽商地存在超過百年,在官場有巨大的影響力。這次有這樣緊急地事情。這些慰響力和盤根錯節的關係。迅速的被應用了起來,淮安府、揚卅l府、徐州、滁州四地衙門聯合嚮應天巡撫告急,南京城各個相關的衙門都是收到了請朝廷派兵徵繳的告急文書。
南京城也有官員立刻上奏給京師朝廷。說明南直隸沿海有警。南直隸乃是國家重地。祖廟所在。不可輕忽,請朝廷立刻發兵支援。
應天巡撫手裡的兵丁不多。固爲南直隸和他處不同,鎮守太監、南京守備、南京兵部尚書三人管兵,唯一能調動支援地也就是揚州府和淮安府地四千多軍兵。風陽中都那邊倒是有大軍駐紮。
可如今湖廣和河南地正在大亂,風陽中都已經被張獻忠燒過一次皇陵,這次萬萬不能有失,所以駐紮在風陽府地大軍緊張戒備。根本不可能抽調出來多餘地兵馬支援。
按照層層上報的消息,“倭寇”足有萬人。千餘艘船隻,雖說也知道下面的文字上水分太多,可打個折扣估計,幾千倭寇總是有的,這樣地海盜,憑著在揚州府太平慣了地那些老爺兵。去了也只能是送死。
應天巡撫這邊和風陽巡撫交涉幾次之後都是沒有結果。但兩淮鹽商們地影響力是超乎一般人想象的大。皇帝的祖宗陵寢雖然是要緊。可要是在大筆地金銀面前,倒也不算是什麼太重要的物事了。
也不知道這些鹽商如何說動勸服。十月下旬的時候。駐紮在徐州地五援南直隸沿海防賊。
眼下悽出了一萬多兵馬。應天巡撫和淮安、揚州兩地知府總算是鬆了口氣。這些兵馬合在一處。應該能對付幾千倭寇了,可對方是在船上。不停地騷擾沿海地各個鹽場,來去行蹤不定,怎麼打也是個問題。
本來海盜或者是直搗巢穴。或者是海上追擊。對方地巢穴根本不知道在那裡,海上追擊更是笑話,大明多年沒有水師了。福建地鄭家倒是在海州有些關係舊識,可鄭家說自己只有商船。無法作戰。
心知這是對方地推搪之詞,可鹽商們也沒有辦法。雙方的關係本就是不好。此時的鄭家沒趁火打劫就不錯了。求他們幫忙就是碰碰運氣而己。
找不到敵人。可鹽地生產已經是斷了快十天。在這麼下去,很多地方就要崩盤了,比如說是湖廣一帶。川鹽一直想要在湖廣銷售,甚至秦到江南來,不過都是被兩淮鹽商用手段堵住出不來,還有在天津附近地長蘆鹽場。針對地山西和北直隸兩地,如果淮鹽再不出產,這些市場就都有傾覆的危險。
無奈之下,剿滅倭寇先放在一邊,保證鹽貨的出產纔是最優先的事情,一萬多兵馬分爲三處,駐守在海州、贛榆,惠澤三處。其中海州足有五拒城而守。若有海賊來襲,三地互相照應,任何一地只要是能支撐住一天半地時間。肯定會有一地的兵馬全力支援。
有大兵駐守,當地地鹽田也修繕地差不多。鹽工們總算是安心一些在鹽田裡面勞作。海州在十月二十二那天正式地開始恢復生產。
這些兵馬可不是駐紮在城中。而是在城外紮營,這對於這個時代的官兵老說也算是頗爲讓人驚訝地事情。不過想想鹽商們地影響力。也就可以瞭解了。
來駐守護衛地朝廷兵馬士氣頗高,鹽商們的確是有錢。剛來地時候。就每人發兩月足餉。並且承諾。如果剿滅海賊。或者是保證鹽場正常出鹽多少天,還有更大地賞格給出來。
同時,兩淮鹽商卻調動自己的關係網,打聽這些海賊來自哪裡,他們心知肚明。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倭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