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太太四到千禧居坐在椅子上,看着衆丫鬟忙來忙去,芮清端來一杯熱茶,陶老太太喝了一口。
她是不是老了,怎麼身邊的都看不清楚了。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陶老太太坐了一會兒,又讓芮青拿出瑤華留在她這邊的東西來看、有字帖,有繡帕,有瑤華做的小玩意兒。
瑤華字跡俊秀,針線上雖然並不出色、但是繡給她的東西,卻像她本人一樣的秀雅,老太太又拿起那個新得的香囊來聞,那花香極是沁人心脾。
芮寺看出了陶老太太的心思,上前來道:“老太太要是想二小姐了,就將二小姐叫過來。”萬一這裡面有什麼誤會,要解開纔好、怎麼也不能傷了祖孫的情分。要說二小姐對大太太心裡有什麼,芮青是相信的,可是對老太太,二小姐那是認真的孝敬這個祖母,裡面絕沒有什麼假。
陶老太太想了想搖搖頭,“算了,今日已晚了,明日再說吧!”
陶老太太這樣胡亂躺了一晚,因心裡始終有事,翻來覆去竟是折騰到天亮才睡了個小覺。
第二天瑤華早早過來請安,陶老太太還沒有起牀,瑤華站在厚厚的簾子外問芮青,“祖母怎麼還沒有起來?是不是身上不自在?”
芮清知道其中的因由,也不好說什麼、只笑着道:“可能是大小姐的事,老太太昨兒夜裡一直睡不着,天亮了這才閉會兒眼睛。”瑤華點點頭,“那我就在一旁坐會兒。”
陶老太太在內室睜開眼睛,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芮青撩簾子,看到陶老太太醒了也不聲張,只是輕手輕腳地又退了出去。
芮青撩簾兒的功夫,陶老太太從簾子縫隙裡看到瑤華那雙精緻的鏽鞋。瑤華在外間安靜地坐下來。陶老太太心知肚明、要是別人來到她老太太這裡,都會嫌她屋子裡枯燥乏味,要是聽到她沒有起牀,還不高高興興地得了藉口走了,只有瑤華是真心來給她問安,所以纔會一旁坐着等她起來。
瑤華一邊坐着,一邊跟丫頭仔細問老太太的生活起居。
陶老太太暗暗嘆口氣,這些年,她們祖孫一直都是這樣親近、瑤華對她也是上心,這些情誼長年累月地這樣下來,裡面怎麼會有假?想到這裡,陶老太太揚聲叫芮青,“端些茶過來。”
芮青忙去沏茶,走到瑤華身邊,瑤華伸手接了過去,然後撩開簾子,親手送到陶老太太牀邊。
陶老太太靠在引枕上,笑着看瑤華,“這麼早就過來了。”
瑤華眼睛腫腫的,嘴脣也乾燥起了硬痂、怎麼看都像是哭了一晚上,陶老太太不動聲色地盯着瑤華看了半天。
瑤華有所發覺擡起頭對上陶老太太的目光,“祖母,怎麼了?”
陶老太太接過茶喝了一口,慈愛地道:“你這是又爲你姐姐傷心了?”
瑤華垂下眼瞼遮掩,“沒有。”
陶老太太笑着道:“你這孩子最是和善又慈悲的,府裡誰又個困難你總想伸手幫一把,我最是喜歡你這一點。”
瑤華含蓄地笑了。
陶老太太又道:“昨天我想起你小時候看的書來,就讓Y頭們拿出來給我看看。那些書都是我教給你的,你租母唸書雖然不多,但是學過那些做人的基本道理,這些年雖然也經歷過不少的風風雨雨,不能說無愧於心,也算是沒有出大格。”說着指指外面的桌子,“那都是你小時候看的書,我昨晚都看了一遍,那些書一直是我幫你收着,今天你就拿回去吧,如果覺得好就留下來做個念想,覺得不好,你就隨意處理了。”
瑤華臉色變了變,“祖母這是哪裡的話,這些東西珍存着還來不及。”陶老太太笑笑、“那裡面講的東西,你只要平日裡記得一二就足夠了,存不存的倒是無所謂,不過就是個物件。”
陶老太太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瑤華的臉僵硬起來。
陶老太太似有深意,“你身邊那個叫初曉的丫頭,年紀也不小了吧?”
瑤華擡起頭不禁冷了一下,“初曉一直跟着我,從來沒有什麼大錯、母親已經吩咐人將初曉打了、初曉受了教訓下次一定不敢再亂來。”陶老太太笑笑,“哪個下人不出去亂說話,這倒是沒有什麼。”
瑤華小心翼翼看了陶老太太一眼,並不明白這句話裡的意思。
陶老太太又道:“只是怕有心機的出去說了些話,將來壞了你的名聲,你要知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最寶貴的就是名聲,只要一步走錯、一輩子就完了。”
瑤華眼睛一紅仍要說話。
陶老太太卻又躺了下來,揮揮手,“你先回去吧,我要再休息一會兒。”
瑤華見陶老太太閉上眼睛不再理她,只能起身從內室裡出來,看到芮青訕訕道:“祖母累了,睡下了。”說着又回頭望了一眼,這才帶着湘竹走了。
瑤華才走到門口,迎面遇到容華帶着錦秀過來。
兩個人見了面,容華先笑道:“二姐姐也是來給老太太請安的?”
瑤華這才微微一笑,聲音輕柔,“是啊,祖母昨晚沒有睡好,現在還在休息。”
容華仍舊道:“我還是進去請個安。”
兩個人這才各自領了人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進了屋,陶老太太果然睡着。容華和芮青在外面說了兩句話,又讓錦秀將手裡的小罐子遞給芮青,“這是錦秀嫂子做的黃梅,今天託人捎進來,這一罐是孝敬給老太太的。”
芮青笑着接過去,“這黃梅做起來可不容易,不是有話說的好、十蒸九曬,數月一梅。”話已經到了這裡,芮青不免問起錦秀哥嫂的事。錦秀道:“在莊上有了差事,日子過的好多了。這都是府裡主子的恩情,纔算有了今天。”
容華坐了一會兒就從老太太屋裡出來、芮青還沒送出院子,就有一個小丫鬟匆匆過來,那丫鬟給容華行了禮,便在芮青耳邊悄悄說了句話,苗青的臉色變了,笑着對容華福了福道:“屋子裡還有些瑣事,八小姐慢走,我就不送送小姐了。”
容華道:“快去忙你的吧!”
從千禧居出來,錦秀悄聲道:“不然我去看看。”
容華搖了搖頭,看那丫鬟的樣子,也不用去打聽了,“應該是四姨娘。”出了這樣的事,大太太更不放心四姨娘活着。
只要四姨娘一死,一切都會死無對證。這事雖然不會挑破,難免不會有人知道里面真正的情況。
今天看瑤華的樣子,她也不會太輕鬆,難免落了些短處,日後就要更加謹小慎微。
容華擡起頭看着晴空萬里、大姐一進門就去逼問四姨娘,鬧到最後、四姨娘死了,初曉捱了版子。整個府裡的氣氛這樣緊張。想來想去只有那件事纔會這般。
大姐一定是知道了當年五小姐和趙宣桓……不然她明明沒有做錯什麼,淑華難她的態度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轉變?
這幾日府裡傳言四姨娘已經病的說不出話來。
瑤華是利用了這一點纔將所有事都扣在四姨娘頭上。
容華又去給大太太請安,大太太不在屋乎裡,容華連忙去了大姐院子裡。
容華進屋一看,二太太王氏、七小姐、九小姐、十小姐、十一小姐都在大姐屋子裡坐着,就連坐小月子的廖氏都來了。
她已經是夠早的了,其他人比她更早。
二太太極爲熱絡地在跟三太太廖氏說話,廖氏卻有些心不在焉,疲於應付,二太太似是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仍舊滔滔不絕地說着。二太太王氏一直都是有名的好脾氣,對大老爺、大太太更是心甘情願地言聽計從、從沒有過怨言。
容華上前一一行過禮。
二太太說了幾句客氣話,三太太廖氏長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解脫的笑容,將容華拉過來,十小姐菁華忙給容華讓了座位,容華挨着廖氏坐了、菁華坐在容華下手。
廖氏道:“我剛纔還跟你二嬸說,過幾日就要搬去三廟衚衕。”容華眼睛一亮,“三嬸要搬來京城?”
廖氏道:“是啊,你三叔明年要參加秋闈,這樣方便些。”
容華看向菁華,菁華臉上霹出些笑容。
容華和廖氏這邊說着話,二太太探究地向容華望了一眼,隨即就不以爲然地笑笑。
容華知道二嬸的意思,她雖然是大房所出,卻是庶女,就算和三房再親近、也不具備競爭的條件。
二太太又望向內室,擔憂地皺起眉頭,“這郎中來了一個又一個,也不知道到底看的怎麼樣了。”
二太太的樣子,分明是已經坐不住了。
果然,二太太站起身道:“我過去看看。”
容華暗暗一笑。都是陶家的人,聯姻不一定非要從大房裡面選,二房的幾個小姐年齡也都合適,之前不過是送過去作妾也就罷了、萬一大姐的身體當真不行了,那就不是要挑選妾室了“瑤華己經看好了武穆侯的親事,剩下她和研華兩個庶女,二太太自然從中看到了希望。
不一會兒二太太從內室出來、果然沒有帶回任何有用的消息。大太太做事謹慎,什麼事都沒決定之前,末會將實情說出來。
將屋裡的郎中都送走,大太太方從裡面出來,見了衆人勉強微笑。
二太太上前去問,“那些郎中到底怎麼說?”
大太太道:“郎中說的都是一樣,是婦人病,急不來的,慢慢養纔是。”
二太太這才坐正身子,“這婦人病雖說不好治,也不會太嚴重”
正說着話,陳媽媽進來在大太太耳邊稟告了兩句。
大太太皺起眉頭、問道:“怎麼回事?找了郎中去看嗎?”
陳媽媽道:“看了,都說不得好了。”
大太太又問:“可開了方子?”
陳媽媽道:“哪裡肯開方子呢,只說不中用了。”
二太太終於忍不住問,“怎麼了?”
大太太神色有些悲慼,“四姨娘病重了,”也不再多說什麼,忙起身道:“我過去看看。”
大太太一走,衆人都坐不住了,邊說話邊往外走,走到月洞門,才分開了。
容華過了月洞門,正往前走,忽熊有個人影冒出來,嚇了她一跳,再一看原來是弘哥。
弘哥笑着湊上來,拉起容華的手,“姐,過來這邊說話。”
容華走到一旁問弘哥,“事情辦妥了嗎?”
弘哥點點頭,用極低的聲音道:“姐姐放心,這事就包在我身上。”說着從身上拿出一隻鐲子塞回容華手裡,“姐姐將這個收好。”容華頓時狐疑,“不是讓你拿去當了,怎麼又拿了回來?”這是七姨娘留給她的鐲子,平日裡仔細收起來,別人不曾見過,拿出去當了也不會有人知道,要不是這次需要銀錢,她也不會……
弘哥道:“姐姐放心,我已經想到了辦法。”頓了頓笑着,“我本想明日裡再去當了,誰知道今天就遇到那馬道婆,那婆子看我腰上的玉佩,我使將玉佩解下來給她了。倒也省了咱們的事。”
那人竟然這樣貪得無厭。
弘哥又道:“她答應我,過兩日就將東西拿來給我,還說要幫我一起……到時候看她怎麼狡辯。”
容華道:“若是她反悔了,你那玉佩可怎麼辦?”
弘哥笑着道:“姐姐放心、我已經答應她,事成之後再給她好處,若是她真的反悔,我使說玉佩丟了,頂多挨一頓罵。”
這也是個好辦法,先前她還擔心,將來到大太太跟前,大太太問起弘哥給馬道婆的銀錢是如何來的,弘哥沒法解釋。
容華看着弘哥,那個原來只會躲在她身後的弟弟,現在也能幫她了,想到這裡微微一笑,“要小心,不能讓她看出什麼來,否則就前功盡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