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太太在家宴上倦了,大太太陪着回到了住處,安頓好老太太,大太太也回到了自己屋裡。
進了屋,大太太叫過春堯,“你今天去過二姐兒屋裡沒有?二姐兒氣色怎麼樣?”
春堯邊給大太太脫去石青銀鼠披風邊回話,“去過了,二小姐氣色不錯,那會子正躺在牀上看書呢。”
大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言語總透着十分的心疼,“這孩子,就知道寶貝她那些書。天氣好的時候,也不知道出來轉轉,就算是要靜養,也得時不時地見些光纔好。”大太太邊說邊往窗邊走,看看天空中滿是星辰,點點頭,“看樣子明天天氣錯不了,我一早過去帶她去院子裡散散心。”
春堯應承道:“是。”
大太太又說:“現在你過去看看,送點果子去,大姐兒一會兒少不了要去她妹妹那裡。”
春堯自下去忙乎。
大太太進了陶府生了兩女一男,大女兒淑華,二女兒瑤華,大兒子安哥,大女兒還好,二女兒小時候不慎落入荷花池裡,人是救回來了,身子被冰冷的池水泡過之後,一直寒病纏身,秋冬兩季極少出屋子,大兒子安哥生下來身體健壯,可惜先天就是個癡傻的,找了許多大夫來看,都不見起色,陶老爺先後納了幾房姨太太,生下來的大多是女兒,只有二姨娘和四姨娘先後生過兩位少爺,可都沒過週歲就夭折了。
經過了兩次喪子之痛,陶老爺傷了心,不再用各種方法求子,誰知道這樣一來反倒是好了,十年前,六姨太太生下個兒子,陶老爺喜出望外,給這個寶貝兒子取名弘哥。
六姨太太生了孩子時落了病,弘哥不到兩個月六姨太太就沒了,弘哥就過繼給了大太太做了嫡子。
大太太淨了手,喝了兩口茶,遣退了其他下人,只留下陳媽媽說話。
“這茶是大姐兒帶來的,你也嚐嚐。”大太太將桌邊的另一盞茶留給了陳媽媽。
大姐兒孝敬的東西,大太太從來不給別人,陳媽媽有些受寵若驚,“這可怎麼好。”
大太太笑,“吃你的就是了。”
陳媽媽是她從孃家帶進來的,一直在她身邊,這個府里人多眼雜,就算是從小在她跟前長大的丫頭,她也不能盡信,只有這個從孃家帶來的人,她是沒有疑心的。
這些年,陳貴家的沒少替她分憂,大太太想起幾年前的那個夜晚……那件事過後,陳貴家的在她心裡的位置,就更深了一層。
大太太說:“淑華這次回來,心事更重了。”
陳媽媽的點頭,“奴婢也看出來了,想是因爲子嗣的事。不過太太已經找了鄭郎中去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六姨奶奶還不是吃了……”
大太太目光一閃,陳媽媽急忙住口。
小六找偷偷找鄭郎中吃藥,哪裡能瞞過她的眼睛,要不是她默許,小六也不可能生下弘哥。
大太太閉了下眼睛,她早就算計好,如果小六生下男孩,她就過繼過來親手養大,將來立爲嫡子,沒想到事情竟然出乎她想象,小六是個命薄的,早早就過世了,弘哥成爲嫡子就更加的順理成章。
也算是老天幫了她一把,大太太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老天總是會站在她這邊的,這就是爲什麼有人福薄,有人天生的富貴。
雖然說有之前六姨太的例子,大太太仍舊擔憂,“那也不能沒有準備,萬一還懷不上,也要有個對策纔好。”
陳媽媽早就知道主子的想法,大太太這些年爲了嫡子這事費了不少周折,生怕大姐兒重蹈覆轍,再說侯府這門親事……“不然從府裡再選一個過去,都是相同的血脈,生了孩子跟大小姐更親近些。”
大太太半天沒說話,“還有尚書府那邊,你也要幫我上心點,兩件事一起辦,好好物色人選。”
陳媽媽應了一聲,轉頭她想了想,笑眯眯地湊過去,“太太,我倒是有個人選,人又漂亮,還和您的心……”大太太看了她一眼,她才繼續說:“您看六小姐……”
話還沒說完,就傳來清脆的撞擊聲,接下來是茶碗碎裂的聲音。
陳媽媽擡起頭,看到兩個撞在一起的丫鬟,“兩個混賬蹄子,不知道魂讓誰勾走了,粗手粗腳的,哪天一個個地將你們趕出府才幹淨。”
兩個丫鬟急忙跪下討饒。
陳媽媽又訓了她們一通,才讓她們起來說話,香巧是六小姐屋裡的,大太太房裡忙不開,今天暫時過來幫忙,剛纔廚房裡給大太太做了一盅湯,她送進來的時候,正好被跑進來的雅琴撞到,托盤被掀翻在地,湯湯汁汁灑的到處都是。
陳媽媽又來問雅琴,“那麼急來做什麼?”
雅琴跪在地上,急急回話,“太太,錦秀魔障了,八小姐也不見了。”
大太太拿着茶蓋的手猛然間停頓了,她看向雅琴,“這是怎麼回事?”
雅琴道:“錦秀剛纔在院子裡,她說……”雅琴吞吞吐吐,不敢繼續說下去。
大太太道:“你只管實話實說。”
雅琴這纔敢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錦秀說,八小姐不見了,她去找八小姐,結果,進了五小姐的屋子,”雅琴頓了頓,“她還說,在屋子裡見到了……”
雅琴嚥了口吐沫,“見到了五小姐。”
大太太眼睛重重一跳,“這是什麼話?”本想就站起來,誰知道手一扶桌子打翻了茶碗,茶水潑灑下來,淋了她一身。
陳媽媽愣了一下,急忙和兩個丫頭一起上前給大太太擦拭,“太太別急,五小姐那屋久了沒有人去,裡面有些貓啊狗啊做了窩也是正常,突然有人進去,那些個東西竄出來,一定會嚇人一跳,要怪就怪錦秀那蹄子,沒事去那裡做什麼?我先過去看看,叫個大夫開點藥給她壓壓驚,想必也就好了。等到明天她清醒過來,太太再發落她。”
大太太緩了口氣,錦秀這丫頭還算穩重,怎麼會弄出這樣的事來,大太太看一眼雅琴,“八小姐找不到了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能丟了個大活人?”
雅琴被跪下不敢說話。
大太太站起身,“去,把錦秀給我帶來,我到底問問,是怎麼一回事。”
幾個丫頭拉着錦秀進了大太太房間,錦秀跪在地上,眼睛空洞,臉色煞白,委頓在地上,不做聲。
大太太看了一眼身邊的丫頭,“去,給她喝點熱水緩緩神。”
錦秀本來被嚇得魂飛魄散,出了一身的汗,又在外面折騰了好一會兒,涼風吹透了衣服,侵肌裂骨,現在一點熱茶急急下肚,壓住了涼氣,讓她頓時咳嗽起來,咳嗽了一陣,整個人似乎清醒了不少。
大太太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錦秀腦子一片空白,大太太命令式的語氣,讓她整個人一慌,下意識地說起來,“奴婢陪着八小姐在園子看燈,後來……八小姐說有些冷,讓奴婢回去拿披風,奴婢回去時遇見一個丫頭,就吩咐她去取披風,自己返回去找八小姐。”
“奴婢走回去,好像是看到八小姐走進了五小姐的院子。”
“奴婢不敢耽擱,連忙追上去,等追到五小姐院子裡,八小姐人已經不見了。奴婢怕八小姐進五小姐的屋子,就在院子裡喊,也不見有人答應。”
“奴婢就仗着膽推開了屋門。”
她也是傻,八小姐在的話,一定會應她。
她那一瞬間,真是昏了頭。
只要想到她走近屋子看到的那一幕,錦秀頓時打了個冷戰,“然後……然後……奴婢……就看到了五小姐。”她擡起頭,目光恐懼,脆弱,“太太,是真的,奴婢看到……”
許多人見了錦秀這般神色,都有些相信了,膽小的不禁也害怕起來。
大太太聲色俱厲,“胡說,哪裡來的神神鬼鬼。”
陳媽媽在一邊搭話,“天色這麼暗,定是你這蹄子看錯了,卻在這裡紅口白牙的嚇唬人,太太早就下令不準去那院子,你是把這些都當做了耳旁風。”
“太太,太……太,奴婢說的都是真的……奴婢真的看到……不信您找兩個人去找找……五小姐就在那裡……”邊說邊懇切地跪行到大太太腳下。
“都給我拉住她,我看這蹄子是得了失心瘋。”陳媽媽尖利地喊道。
兩個丫頭急忙上前按住錦秀,錦秀身體受制,心裡有話卻又說不出來,一着急登時暈了過去。
大太太道:“快去找郎中過來看看,這丫頭恐怕是被痰迷了心竅。”
衆人急忙將錦秀擡進耳室。
一陣鬧騰過後,衆人重新回到屋子裡聽差,大太太忽然擡起頭,“都在這愣着做什麼?不是說八小姐找不到了嗎?還不去找八小姐。”
大太太這麼一說,門外等着回話的大丫頭瑞兒這才急匆匆地上來,“太太,八小姐找到了,是在園子裡遇到大爺,被大爺絆住了。”
大太太揚聲問,“安哥?”
瑞兒道:“大爺晚上在迎春園那裡玩,可能是今天府裡到處都點了燈,大爺看着喜歡,就從牆角的一個洞鑽了出去,一開始我們不知道,都在園子裡找,後來到了外面,看到大爺正纏着一位小姐,問過了才知道是今天入府的八小姐,這才把八小姐送回來。”
大太太說:“八小姐呢?”
瑞兒道:“在外面候着呢。”
大太太忙說:“快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