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容華、薛亦雙一起坐在老夫人牀前。
不知道是不是過於擔憂薛明睿,老夫人頭暈起來,吐了好幾次。
容華吩咐下人出去請郎中,卻被門口的官兵擋了回來,整個薛家被圍的水泄不通,就連南邊的小門也加派了人手,這樣看來無論怎麼樣都出不去了。
薛老夫人越來越虛弱,薛夫人急的掉了眼淚,“早知道不應該將外面的事說給老夫人聽。”可是這種事又怎麼能瞞住,明睿進了宮就再沒了消息,宮裡到底是什麼情形還不知曉,巡營的人打斷他們的宴席,待到府裡的賓客都離開,整個薛府立即被看管起來。想到這裡薛夫人再也坐不住,“現在要怎麼辦纔好。”
容華起身安撫薛夫人,“娘放心,宮裡有變京中必然戒備,若是侯爺出了事,外面的官兵早就闖了進來,娘好好歇一會兒,我再去想辦法請郎中。”
薛夫人滿臉眼淚,“如何還能有別的法子。”
容華聲音溫軟,“總會有辦法的,娘安心就是。”
薛亦雙也上來攙扶薛夫人,“娘就聽嫂嫂的。”
薛夫人這才點點頭,剛坐下來忽然想起祺哥,“祺哥呢?睡了沒有?”不等容華回話,“我過去瞧瞧。”
容華不自然的表情一閃而逝,“祺哥已經睡了,娘還是留在老夫人房裡,我去看看就是了。”
薛夫人搖搖頭,“我一會兒瞧不見祺哥心裡就慌得厲害,尤其是明睿不在府裡,尤其是祺哥更加馬虎不得。”
容華上前道:“夜深了風大,娘還是在老夫人房裡,我和郡王妃一起過去也就是了。”
薛亦雙怔了片刻立即道,“是啊母親,祖母這邊離不開人,我年紀又小怕有錯漏,還是母親在這邊,我跟着嫂子一起去看祺哥。”
薛夫人這才嘆口氣,“也好,你們過去囑咐乳母,天氣涼不要凍着祺哥。”
薛夫人安坐下來,容華和薛亦雙穿了氅衣出門。
出了老夫人院子,走到翠竹夾道,容華停下腳步低聲道:“祺哥不在府裡。”
薛亦雙驚訝出聲,“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燈光陰暗,容華的面容不清,聲音依舊如往常般平穩,“我讓孃家人帶了祺哥出府,萬一有什麼差池至少祺哥能逃過一劫,”說着拉起薛亦雙的手,“即便是侯爺出了事也不會株連到郡王妃,到時候祺哥就交給王妃照應。”作爲一個妻子她願意和薛明睿共進退,可是作爲一個母親,她會想盡法子保護兒子的安全。
薛亦雙抿住嘴脣點頭,“嫂子安心,只要有我在,一定護着祺哥周全。”
容華鬆了口氣,“娘那裡我沒有說,只是怕娘想的太多。”
母親是聽到風吹草動就會害怕的人,現在祖母病了,哥哥境況不明,若是知曉嫂子安排祺哥出府,說不得會怎麼想,薛亦雙道:“嫂子放心,一切有我呢。”
薛亦雙裝作去看祺哥,容華回到房裡換了身衣服,戴上棗紗的冪籬帷帽吩咐蘇長久家的,“去找幾個婆子和我一起出門看看。”
蘇長久家的臉上一變,“少夫人要出去?可是外面……”
容華皺起眉頭,“我知道外面有官兵,老夫人的病不能不請郎中進府。我站在二門內,你去和門口的官兵說,我們家不會有任何人出去,讓他們去給長公主請郎中,若是耽擱了長公主的病,將來他們也不能交代。”
蘇長久家的忙道:“奴婢這就去找人。”
容華站在垂花門前,耳邊聽得蘇長久家央求,“長公主的病耽擱不得,麻煩官爺通融,只要請個郎中進府……您沒瞧見鄉君已經親自過來了,長公主有什麼差池沒法向侯爺交待。”
那官兵猶疑地伸頭來瞧。
蘇長久家的趁機將銀子塞了過去,“只要您去說一聲。”
那官兵皺起眉頭推開銀子重新關上了門。
蘇長久家的泄了氣,“少夫人這可怎麼辦?”
容華望着緊閉的大門,現在除了等着,她也沒有別的法子,容華轉頭着向蘇長久,“敲門,就說我要見帶隊的大人。”朝廷還沒有明旨下來,誰知道今晚過後薛家是榮是辱,她就將這個難題扔給外面的人思量,她就是要逼迫他們做出讓步,以後如何她不管,現在這裡還是武穆侯府。
一炷香的功夫,大門才又打開,來人看到容華站在門前不禁略微驚詫,向容華行了禮,“我已經讓人去請郎中,鄉君請回吧。”
容華鬆口氣不由地浮起笑容,這件事還是做成了。
郎中很快從正門進來,仔細給老夫人診了脈,又施了針。
牀上老夫人這才慢慢醒轉過來。
老夫人睜開眼睛着看衆人,很快皺起眉頭。
薛夫人忙道:“娘,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自在。”
老夫人蒼白的嘴脣一動,“頭疼的緊,將匣子裡的藥丸拿來吃一粒。”
薛夫人詢問地看向郎中。
那郎中道:“這種密藥不能多用。”
老夫人搖搖頭,“用了半輩子,還怕這兩日不成?便是能撐過今日吃也無妨。”
薛夫人聽得這話點點頭,李媽媽忙去匣子裡拿了藥瓶。
十粒小米粒大的藥丸含在嘴裡,不一會兒化成腥臭的苦水,頭痛頓時舒緩了許多。
郎中開了藥方被領下去歇着。
老夫人看看牀前的衆人,擺擺手,“都坐下來吧,一時半刻我還沒事。”
大家坐下來,老夫人開口問容華,“宮裡有沒有消息?”
容華搖搖頭。
老夫人嘆口氣,“臨終這口氣總是難嚥的,平民百姓還有諸多牽掛,更何況帝王,” 說着嘴角一揚露出抹笑容來,“這一點我比是幸福,我多活了許多年不說,這時候身邊的晚輩都會盡量滿足我的要求,讓我能安穩地去了,皇上不一樣,只要閉上眼睛手中的權利就要讓給旁人,不甘心更不放心,身邊人都眼巴巴盯着盼着他鬆手,算我們在內,還不是等他大行。”說到後來老夫人咳嗽起來。
薛夫人上前拍撫老夫人後背。
老夫人點點頭,“沒事。躺了這麼久…現在倒是……清楚了許多,”老夫人向容華和薛亦雙伸出手,“過來坐,好久……沒有跟……你們小輩說笑了,外面的牡丹花開了沒有?”
容華笑道:“今年冷還沒開齊呢。”
老夫人笑着看容華一眼,“我讓人給你做了一套牡丹紗裙,過幾日就能穿了。我年輕的時候就喜歡穿豔色的衣服,誰知這時候你們倒不喜歡……顏色……重的了……”
容華真心笑起來,“老夫人穿豔色好看。”
“是你拘謹,”老夫人拍拍容華的手,“以後管着這一大家子,該張揚的時候也不能客氣,你婆婆知道你管家辛苦,不會在意你蓋過她去。”
她重生之後一直是小心翼翼的性子,再說府裡有長輩,太張揚了也不好,總是要有規矩在。不過她近來確實想添兩件豔色的衣衫。
薛亦雙笑道:“嫂子倒是想做件紗裙,可是怎麼做都不如祖母的妝紗裙好看……”
老夫人被逗笑出聲,“我就知道你們都看着我房裡的好東西。”
大家說了一會兒,老夫人想起來,“南院那邊倒是有兩棵柳樹我瞧着長得夠大了,不如圍着假山做礓碴,從前在宮中我就喜歡這樣的地方,到了冬天下雪站在山頂瞧宮人堆雪人,我看祺哥肯定喜歡,小時候要常帶他登高,這樣眼界開闊了,做什麼都不拘束。”
老夫人字字句句都像在交代後事,薛夫人聽到這裡又紅了眼睛,“是。”
老夫人微微一笑,“這些日子我想起不少從前的事,駙馬說過等他致仕之後在家裡養幾隻羊,等到有了孫子、孫女,他就帶着羊過去,到時候擠出來的奶是熱的,正好給孩子吃。當時我就笑他怎麼想到這樣的事,現在想想若真是這樣該有多好。急流勇退,明智保身,做了天子重臣也要爲自己想條後路。”
容華點點頭,老夫人是教她能全身而退也是不易。只是以薛明睿的性子,不知道能不能停下來過幾天舒心日子。
老夫人閉上眼睛一眨眼功夫睡了過去,轉眼又醒轉,“去將檀香點上,我想抄些佛經。”
薛夫人和容華將薛老夫人扶起來靠在引枕上,李媽媽端來香爐和書案。
容華輕聲道:“我會用小楷抄經,老夫人若是放心就讓我來吧!”
老夫人咳嗽兩聲,“也好,這些日子多抄一些,也好滅了冤孽。”說着捻手裡的佛珠,仔仔細細彷彿能將佛珠上的經文摸了清楚。
丫鬟伺候筆墨,容華坐過去抄經文。
容華寫了十幾張紙,天已經放亮,牛婆子急匆匆地從外面進來道:“少夫人外面有動靜了,聽說是侯爺回來了,只是門口侍衛不讓進門,侯爺說新君已經繼位。”
容華的手顫抖起來,不是因爲害怕,她只是爲薛明睿高興,這一天他終於等到了,他追隨的人君臨天下。
有點心理準備,明日最後一章。若是再有番外就不收大家銀子了,在公衆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