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懷疑

靜妃交代完,柔婉躬身退下去。

寢宮裡一瞬間太過靜寂,靜妃在地上走了兩圈忽然想起來,“快去,快去將小皇子給我抱過來。”

靜妃娘娘只要見了小皇子就一定會發脾氣,翊坤宮上下頓時人心惶惶。最近因小皇子被打的宮人越來越多,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可是不管靜妃娘娘怎麼鬧,小皇子都很少會哭,這件事還真的很奇怪。

難不成小皇子真的有先天不足之症?

……

皇帝在養心殿批了會兒奏摺。

張公公趁着皇帝喝茶上前稟告,“靜妃娘娘宮裡又責罰宮人了,還是因爲小皇子。”

皇帝目光幽深,“靜妃宮裡有沒有人出去通消息?”

張公公道:“靜妃娘娘身邊的柔婉去找了管事太監。”

皇帝道:“先不要打草驚蛇,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本以爲她生下了皇子會安分一些,沒想到反而變本加厲,“她都有了皇子還不滿足,要知道整個後宮沒有子嗣的妃嬪有的是。”

張公公不敢多說話只在一旁聽着。

皇帝將手裡的奏摺丟在桌上,“這段時日靜妃娘娘都遞了什麼消息出去,要一字不漏地給朕查清楚。”

張公公應了一聲後退幾步藏在大殿的陰影裡。

……

朝廷恩科一開,繁華的京城突然靜寂下來,大家彷彿都在期盼中惴惴不安,科舉過後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脫穎而出,這些人將來有可能立足朝堂做番事業。容華一早就讓馮立昌家的將狀元餅送去了三廟衚衕。

馮立昌家的從陶家回來縮着手向容華回話,“外面飄的雪花像棉絮似的,今天都這樣冷,明日就更不用說了,貢院裡的老爺們還真是要凍個夠嗆。”

容華看向窗外,想要有個好前程大多數人都要走這條路,富貴榮華向來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求到的。

“少夫人,咱們也該準備準備了,今兒上門的賓客一定不會少了。”

今天是她的生辰,南院的下人早早就忙了起來。

容華起身去內室裡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衣衫,馮大媳婦正準備給容華梳頭,薛亦雙、薛亦宛拿着從暖房摘的花進屋,“我們來給二嫂梳頭。”

容華轉頭看向薛亦雙、薛亦宛,“你們的花我收下,哪能還用你們梳頭。”

旁邊的馮大媳婦笑道:“小姑給嫂子梳頭長福氣,奴婢老家講究這個,今兒日子又好,少夫人就聽兩位小姐的吧”

薛亦宛道:“我們可是學了好些日子的,難不成二嫂要我們白辛苦了不成?”

容華這才笑着點頭。

馮大媳婦將梳子恭敬地遞給薛亦雙。

薛亦雙輕輕挽起容華的長髮,“二嫂的頭髮真好,又黑又亮,梳個牡丹髻一定好看。”

她還從來沒正經梳過牡丹髻,她總覺得太過富貴了些。

“就要牡丹髻,再戴正鳳那才漂亮。”

容華笑道:“既然你們準備了,就由你們安排。”

紅玉將妝匣子拿出來,薛亦雙、薛亦宛笑着挑首飾頭面,屋子裡的氣氛更加歡快起來。

“二哥準備送二嫂什麼生辰禮?”

容華笑道:“前兩日送了我兩支簪子。”

薛亦宛提起了興致,“什麼樣的簪子?二嫂今天一定要戴上”

容華臉頰微微一紅,薛明睿親手雕刻了鴛鴦藤的白玉簪,兩支簪子並排放着上面的鴛鴦藤能對合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兩支簪子,一支刻容,一支刻睿,平日裡戴着不讓人仔細看還好,怎麼能當着薛亦雙、薛亦宛的面拿出來。

……

下了早朝,薛明睿徑直出了宮門,榮川急匆匆地趕上來,“刑部大牢已經說好了,三哥徑直過去就行了。”

薛明睿道:“奏摺都寫好了?”

去年在京城鬧事的叛軍又抓到了幾個,照慣例將名諱報上去即可處斬。

榮川道:“只等着三哥的丈人要不要寫上去。”

刑部大牢裡那些被遺忘的罪人,要麼等着坐死牢中,當然獄卒是不可能讓他輕易死的,要麼是盼到刑部有犯人處斬,多填幾個名諱,將那些人魚目混珠地殺掉。陶正安可以被換做張三、李四,拉去刑場正法,從此之後刑部大牢就再也沒有陶正安這個人,陶氏一族會大大地鬆口氣,陶正安也不用再受折磨。

對背了死案的囚犯來說,這樣的恩惠是天大的賞賜。

“過了這麼久,皇上應該不會想起陶正安。”榮川將奏摺塞進薛明睿手裡。

話雖這樣說,還是要冒一定的風險,說不得哪天皇上突然問起刑部……

薛明睿淡淡地道:“先去刑部大牢看看再說。”

看到薛明睿冰冷的表情,榮川忍不住後背發涼。

將陶正安從刑部大牢帶去刑場正法,雖然算是給了陶正安天大的恩惠,可是這個結果實在不太適合給三嫂慶生。

榮川滿懷心事跟着薛明睿到了刑部大牢。

陰暗溼冷的牢房一陣腐臭的氣味撲面而來,一堆血跡斑斑的稻草上趴伏着一個人形,榮川提着燈仔細辨認才能看出是陶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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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睿轉頭看一眼榮川,“打點好,我想和丈人單獨說幾句話。”

獄卒拿出鑰匙將牢門打開,然後和榮川走開一步守在一旁。

薛明睿走到那堆稻草跟前。

陶正安聽到腳步聲早已經嚇得瑟瑟發抖,滿是傷痕的腿支撐了幾次都沒有站起來。

“丈人還認不認得我。”

清冷的聲音傳過來,陶正安分辨了半天才睜大了眼睛,燈光下是武穆侯薛明睿。

“侯……爺……”陶正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地抓住薛明睿的靴子,“侯爺……賢婿……”陶正安聲音嘶啞,激動地幾乎說不出話,空張着嘴,好半天才又拼命地道,“快……救救我……”

薛明睿耐心十足,聲音清亮溫和,“岳父的案子沒過堂,無論怎麼打點都不可能從這裡出去。皇上不準備讓刑部、大理寺或是都察院再審岳父的案子。”

一天天盼着他的案子過堂,沒想到卻是等來這個結果,陶正安頓時萬念俱灰,身上的疼痛頓時又重了幾分,“那……那我要怎麼辦……就……”

薛明睿道:“只能等到聖上恩典。”

聖上恩典。聖上怎麼可能還記得有他這樣一個人,刑部大牢裡一關就是幾十年的人不是沒有,這樣生不如死的日子持續下去,他想也不敢去想。

“趙信不是已經處斬了?我……我也是……受趙信唆使……我……早要……招認,我……招認了,什麼都認……只要能離開……”每日的毒打他已經受夠了,他想要死在牢裡,卻有獄卒看着他,他幾次尋死都沒有成功,換來的是更新一輪的折磨,他看到咬舌自盡的人被救回來,他撞牆自盡卻被打斷了腿,這些獄卒就是有手段讓他活着受罪。他現在信了,只要他們不讓他死,他無論如何都死不了,“賢婿……和獄卒……說說……就讓我……死在牢裡……也行。”

“丈人是不是還有些事沒有說清楚。”薛明睿低下頭看趙信,“雍聖十三年,丈人家裡似是出了些事。”

陶正安一瞬間的迷惘,立即清晰起來,“那……都是……趙信……的主意……是趙信讓我找了……煉製金石丹藥……的藥方……給了欽天監的西人……都是趙信……”陶正安說到這裡忍不住哭起來,“若不是他我哪有今日……”

薛明睿皺起眉頭提醒陶正安,“不知曉丈人家裡的陶五小姐爲何中毒身亡。”

“榮華?”陶正安想起榮華屍骨被挖出來的事,“我……如今……這般……境況……也不瞞賢婿……榮華是……偷聽了我和趙信……金石丹藥一事……我怕刑部詢問家小……出了紕漏……恰巧榮華和趙信之子有了私情,”陶正安急於擺脫干係,也顧不得其他,“……趙信不滿庶女婚配……我這才讓李氏處罰榮華……誰知道……李氏下了殺手……”

薛明睿的眼睛眯起了一些,“這麼說陶五小姐竟然是被丈人毒死。”

陶正安詫異地張大嘴巴,“賢婿……不是……已經知曉……榮華是做出……沒臉的……事……而且那不是我……是李氏……動手……”

薛明睿冷冷一笑,“丈人不發話,李氏如何敢下手。虎毒不食子,沒想到丈人和李氏能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所謂私情,都是因丈人和趙家都嫌棄陶五小姐是庶女,陶二小姐和常寧伯世子清華寺相會,比起陶五小姐當年何如?丈人卻讓陶二小姐在常寧伯世子尚有家孝在身時就嫁入了常寧伯府。”

陶正安的滿心期望頓時化成驚駭。

薛明睿眉目間已經滿是冰雪,“丈人不如說說陶五小姐是個什麼樣的性子。”

“榮華……榮華……”

陶五小姐善筆墨,深得陶正安歡喜,陶正安也曾將書房隨意給陶五小姐使用。陶八小姐養在外府,雖請過一段女先生,卻並沒有出衆的才情,可是他的妻子容華實則對書畫十分精通,並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就的。

成親之後,容華總是在夢中哭喊,其中內容足以讓他起疑。更何況容華和弘哥兩個人有着讓人無法探知的秘密。容華沒有親口說出的事,他本不想去在意,只是他全心身牽掛着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思量她。面對她的恐懼和難過他不能無動於衷,他不在乎別的,只在乎保護他心愛的人,雖然這已經太遲了。

“在有些事上,我很記仇。”他不是所有事都能一笑而過,在戰場上可以,在朝堂上可以,在他枕邊人身上,他小氣的睚眥必報。

陶正安並不能聽明白,“賢婿……看在容華的份上……我總是容華的父親……就幫幫我……”

薛明睿挑起眉頭,“你不將庶女當作女兒,哪裡來的賢婿。”

薛明睿從袖子裡拿出奏摺,“朝廷要處置一批叛賊,我隨便加個名字,你就可以冒名頂替。就算不能將你釋放,也能讓你免得受苦。”

陶正安死死盯着那奏摺,滿臉渴望。

“這樣做有些冒險,若是皇上想起你來,刑部的人就會跟着受罰,雖然不會殃及到我,可是那些官員也是無辜的,他們還有妻子兒女,爲你承擔罪責不值得。”薛明睿將奏摺收回袖子裡。

眼看着薛明睿就要離開,陶正安拼死了力氣才挪動了半步,“侯爺……我對容華……不薄啊……容華……”

薛明睿已經轉過身,“你說陶八小姐?你還記得陶八小姐叫什麼名字?雍聖十三年之前她都叫陶謹華。”雍生十六年陶八小姐回到薛家,她的名字就正式變成了陶容華。陶容華,他的妻子。

想到容華,薛明睿的表情緩和了些。有些事或許一輩子也想不通,只有真正關切的人才能明白一二,對於陶正安來說,話盡於此。

薛明睿出了大牢,身後傳來陶正安哀求的聲音。

薛明睿和榮川走出刑部,外面的雪已經積了厚厚一層,踩過積雪腳下傳來清脆的響聲。其實他是想給陶正安一個痛快,可是親耳聽到陶正安說起從前的往事,他按捺不住憤怒。

薛明睿將奏摺還給榮川,“就這樣報上去,下一次有機會再說。”若是容華再也不會夢中哭醒,說不定他就會安排幫陶正安一把。

榮川先去忙公務,薛明睿叫來身邊小廝高越,“查清楚了沒有?”

高越點點頭,“找上門的真的是少夫人乳母女兒的丈夫,說是家裡過不下去了,纔來求少夫人,誰知道正巧被侯爺碰上了。那人說,少夫人回到陶家時,少夫人乳母已經病故了,陶家只肯讓少夫人回去認祖歸宗,他們一家人也就沒辦法再伺候少夫人,現在找來是想再伺候少夫人。”

從前伺候陶八小姐的乳母全家,容華不一定就想留在身邊。尤其是那乳母的女兒曾與陶八小姐相熟,容華多少會覺得不自在,若是這件事他交給容華處理,就能確定他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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